《[清]迷梦一场》法驾道引

17、现实

　　关予冬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从自己的身世讲到曾经的统治者，再谈论到各级官员行为，后面又夹杂了部分外国人对当时情况的叙述。
　　胤禛刚开始听的时候，还能够心平气和，听到一半，脸色已然阴沉，又听了一会，他忍不住出言打断了对方：“够了，你这是夸张，言过其实！不可能是这样的！”
　　关予冬被打断也不生气，只是甩了个鄙视的眼神给他，淡淡的道：“国家现在乱成这个样子，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胤禛一滞，迟疑的开口：“我……!”
　　“皇位坐久了，脑子也迟钝了不成？你真的以为，你那些师傅，王公大臣们，会将真实的情况告诉你！”关予冬又道：“你忘记你曾经做过的事情了么？”
　　胤禛哑然，他当然记得，他建立粘杆处的最初目的，不就是想最真实的了解国家的实际情况么，那些个大臣，都只会捡着对自己有利的情况说，时不时的歪曲一下真实的情况。自己做皇子的时候，也是这么对皇父的。臣子的忠心，永远是在保证自己的利益之后，才会体现出来。自保，是人的本能，即使他是皇帝，他也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见胤禛久久不语，关予冬摇头：“你若真是这样想，我们也不必再谈了。告退。”说完，他往外行去。
　　“站住！”胤禛连忙拦住他：“我没有这样想过！不过你说的，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我看报纸上的报道，好像也没这么严重！”

　　关予冬站住，转身：“皇上手上有哪些报纸？”
　　“《京报》、《京都日报》、《国华报》、《申报》等等，大概有二十多种，基本都是报道当地新闻和实事的。”胤禛算了算，报了个数给关予冬。
　　“有没有以白话为名的报纸？”
　　“没有，白话是什么东西？也能堂而皇之的上报？”胤禛不屑道。
　　关予冬摇头：“国民政府年底刚通过决议，以后的学校教育，以白话为主。你不知道？”
　　“前段时间我忙疯了，没有注意到。”胤禛承认。
　　关予冬沉默了一下，开口：“现在的趋势是推行白话，皇上还是要多关注一些。另外，也不要将眼光都停留在大报上，多看看《新小说》《小说月报》相关，也是有好处的。”
　　“小说？那种移人性情，消遣娱乐的东西，朕哪有时间去看？其他的事情都忙不完了。”胤禛不赞同道：“你可别糊弄我！”
　　听到“糊弄”二字，关予冬脸色微变，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旋即恢复正常，他冷笑：“半夜躲在被窝里看《三国演义》的你，那个时候怎么不嫌弃小说？”
　　“《三国演义》不一样啊！”胤禛下意识的接口。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小说！”关予反问，接着道：“你可以从《三国演义》看出阴谋政治，焉知不能从其他小说中看出别的来。”
　　胤禛再度哑口无言，面前这个人，总是能够用简单的几句话堵住他的嘴，让他感觉不到身为帝王的优越感，一口气再度梗在心头。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想到目前无人可用的局面，他平静了一下心绪，开口：“市面上的小说太多了，不如你给朕推荐几本，也免得朕大海捞针才是。”
　　“也好。”关予冬点头：“这次回去，我整理一番，让人带进宫来就是。不过你要小心内务府，别被检查的没收了，大部分都会是禁书。”

　　胤禛一笑：“这个容易，你把东西交给溥杰，没人敢随便查他的。”
　　关予冬听到溥杰的名字，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了？”胤禛敏锐的发现他表情变化，有些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关予冬摇了摇头，又迟疑的开了口：“你这个便宜弟弟，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啊！”胤禛惊讶：“他做了什么？你这样问。”
　　关予冬想到宿舍门口的溥杰那一番关于妹妹的话，对着胤禛还是说不出口，只得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他出门带太多人，容易引起围观，不太方便。”
　　胤禛心知有异，也没问出口，轻轻将事情揭过：“这样啊，我会告诉他的，你放心。”
　　“那就好。”关予冬点头，他实在不想再度被众人像猴子一样围观，他平稳淡定的形象已然岌岌可危，还是不要再受催折为好。

　　“你之前说的，都是从哪里来的资料？”胤禛对之前关予冬说的话，还是持谨慎怀疑的态度。
　　“这些啊，有些是我的亲身经历，有些是从图书馆里的书上看来的，还有些……。”关予冬开始对皇帝进行一一解释。
　　室内气氛宁静下来，两人就各种问题交换自己的意见和看法，顺带讨论起大清国的未来。
　　突然，张谦和刺耳的声音在毓庆宫外响起：“皇上，时间到了，您看？”
　　胤禛抬头，这才发现挂在墙边的西洋钟已经走了三个刻度，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他没有理由留关予冬在宫内过夜，只得让对方出去。
　　仅仅一个下午，他知道了很多一直被王公大臣们隐瞒的内容。困守深宫，他如今的眼界，已然和对方差了很远。有的时候，他觉得他需要仰视这个曾经的对手，兄弟。这种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不舒坦。
　　为什么朕明明是赢家，却还是拿不下对方？这个他在胤禩死后就抛之脑后的问题，再度浮现眼前，他依然找不到答案。不过这一次，他绝不会重蹈覆辙，他会彻底的解决这个问题，并收服复对方，胤禛在心中发誓。

　　隔日庄士敦散学之后，胤禛将溥杰留了下来，询问溥杰送信给关予冬的经过。
　　见胤禛神情郑重，溥杰缩了缩脖子，迟疑一番之后，却没有回答，反而是低声劝道：“皇帝哥哥，姓关的没有妹妹，你真看上他姐姐了？他年纪这么大，姐姐肯定早就结婚了，您是一国之君，可千万不要勾搭有妇之夫啊！”末了，又加上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看皇后姐姐不错的。”
　　胤禛晕头，这都什么跟什么，朕问的是当日的情况，不是喜欢谁的问题。关予冬的姐姐？那是谁啊！
　　胤禛伸手敲了一下溥杰的头，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编排起朕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谁教你的？”
　　溥杰抱着自己的头，用委屈的神色看向胤禛：“你没有看上他的姐姐，干嘛要对他那么好？再说了，那小子满俊的，姐姐也肯定漂亮，你看上也不是不可能啊！”
　　胤禛惊讶：“朕怎么对他好了？”
　　“您给了他最好的赏赐，还让人盯着他日常行事，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你。他凭什么啊？”少年扭头，愤愤的看向皇帝。
　　“最好的赏赐？”胤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百宝匣啊，皇后入宫的聘礼也不过如此了吧？您眼睛都不眨的就给了他。”
　　胤禛这才明白，是上一次的赏赐出了问题，当时他不过随意想到，也是为了感谢对方提醒他宫内一大隐患，居然就……，溥杰这小子也太能脑补了吧！没看出来他还有这方面的天赋！他摇头解释道：“关先生帮朕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为了感谢他，朕才赐他百宝匣的。你要好好的帮朕办事，要是朕满意了，也赏你一个。免得你眼红，尽想些有的没的。”
　　“真的！”溥杰的眼睛顿时亮了，他伸手挽住胤禛的胳膊：“你说真的！你也会赏我百宝匣？”
　　胤禛轻轻挣脱溥杰的手，点头道：“对，等你帮我办事办好了，你想要什么有什么？”
　　“我一定会认真的办好皇帝哥哥交代的每件事的，皇帝哥哥你就放心吧。”激动的溥杰连连保证。

　　三日后，胤禛拿到了关予冬通过溥杰传进来的第一批小说，仅有两部，名字是《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和《官场现形记》。这两部小说的名字他都没有听说过，翻开书页，虽然言辞粗鄙，到也看得下去，更何况，书页的夹缝处，还有关予冬随手做的读书笔记，写着他的感想。
　　胤禛感慨一番老八的字怎么也写不好之后，倒是津津有味的看了下去。书中官场各种伎俩，社会各种乱象，都有一定的体现。陈宝琛等人之前鼓吹的”同光中兴”的幌子，被彻底的击碎。管中窥豹，虽然未见全体，整个社会的情况却也可见一斑。
　　将小说和近几年自己看过的报纸印证一番之后，胤禛不得不承认，他高估了自己附身之前的清朝情况。他当日只觉得烽火虽多，却不足以毁灭江山，大厦陡倾，罪在袁世凯的叛变。而今却真实的意识到，即使袁世凯没有窃国，当时的政府也不能支持太久。在之前的近一个世纪里，他的继承人们，走了太多的昏招，逐渐失去江山。
　　看着手中的两部小说，胤禛发出无声的叹息，他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很多会击碎他固有观念的东西出现。现实，是这么的无奈和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