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迷梦一场》法驾道引

12、庄士敦

　　胤禛并不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洋人，在他还是雍正皇帝的时候，身边也曾环绕不少的洋人传教士。闲暇时，也曾听他们介绍过西洋的风物，接受过他们送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兴起时，还让西洋画师在圆明园给自己画过不少的自画像，供职宫廷的郎世宁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
　　只是至始至终，他都将这些人当成玩意儿，并没有用认真的态度对待过。西洋的东西，他也就是贪一时的新鲜，没有下力气深入了解过。在他根深蒂固的认知中，我堂堂中华上国，一切都是最好的，西洋蛮夷的东西，哪里入得了大清皇帝的眼，给个面子也就是了，哪里值得皇帝陛下费神。

　　世易时移，如今的他，却不得不花大力气去了解原本看不上的西洋文化，一切都要重头开始。
　　因为学习西洋文化，胤禛又忍不住想起胤禟，这个让他万分看不顺眼的皇弟，却是兄弟之中对西洋了解最深的。他甚至根据西洋的文字创造出了独特的密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你和老八眉来眼去，汲汲营营，完全不将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中，当真是大逆不道之极！可是抛开过往的恩怨，单看胤禟这个人，胤禛还是有些惋惜的。胤禟没有皇室成员的架子，喜欢结交三教九流的人物，和西洋传教士也来往密切，如果当年能够为自己所用，那将是另一种情况了吧！只可惜……。
　　往事已矣，不可追，胤禛将精力转到眼下，专心的跟着庄士敦学习，顺带调教自己的两位伴读。

　　庄士敦此时四十五岁，对中国十分了解，华语流利，和胤禛完全没有交流障碍。这个毕业于英国爱丁堡大学和牛津大学的老者，在中国已经超过二十年的时间，走遍了内地各省，游遍了名山大川。中西方文化的交融结合，更显得庄士敦的气质与平常人不一样，另有一股深邃的感觉，让人不敢轻慢。
　　胤禛从庄士敦的身上，学习正统的英文，从字母，音标开始。少年时候，他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拉丁文，但是很久没用，早就遗忘。如今从头再来，进度却是颇慢，甚至还赶不上两位伴读，让一向自诩聪明的胤禛的老脸红了很久。
　　庄士敦不是刻板的老师，授课之余也会和学生闲谈，说说自己的见闻和对实事的见解。胤禛从他身上，很容易的了解到近二十年各地普通人民的日常生活，洋务运动对经济的刺激作用，军阀混战对国家造成的伤害。也了解了西洋各国的风俗习惯，相互之间的复杂关系。
　　庄士敦闲暇的时候，还会给胤禛讲一讲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情况，分析哪国的飞机好用，哪国的坦克实用，哪国的士兵最悍不畏死……。见到胤禛好学，还会奖励他一些花花绿绿的糖果，并借此介绍化学的作用。
　　胤禛附身溥仪以来，第一次这么大规模的接受如此多的新知识，他学得是无比的用心，对他来说，庄士敦教给他的知识，比陈宝琛等人的陈词滥调有用得多，那些东西，都是他早已烂熟于心的。于是，他将精力更多的放在了英文课上，与庄士敦更加的亲近起来。
　　在庄士敦的倡议，皇帝的力挺之下，紫禁城安上了电灯，装上了电话。第一次在电话中听到熟悉的摄政王声音之后，胤禛对现代科技的作用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原来近两百年的时光过去，这世界的变化是如此之大。

　　皇帝态度转变得如此明显，自然引起了陈宝琛等人的不满与恐慌，深恐皇帝脱出掌握的众人，开始在各个方面给庄士敦使绊子，用含沙射影的方式告诉皇帝，这个蓝眼睛的外国人是不可靠的。
　　庄士敦自然不肯吃亏，当着皇帝的面发作了好几次，下面的小动作才有所收敛。胤禛对这种拖自己后腿的行为十分厌恶，但又不可能为了庄士敦一个人得罪所有跟在自己身边的遗老遗少们，只得减少与庄士敦独处的时间，花费大量精力安抚这些人，学业的进度自然不是很让他满意。

　　与此同时，因为巴黎和会《凡尔赛合约》将德国在山东的特权拱手让给日本的原因，学生反对政府行为的运动是越闹越大，整个首都的学生，文化界人士都参与到行动中来。
　　五月四日，北京大学等十三所院校三千余名学生汇集天安门，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活动。提出了“外争国权，内惩国贼”、“取消二十一条”、“拒绝合约签字”等口号，并在集会上宣读了罗家伦起草的，《北京学界全体宣言》：“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国亡了！同胞起来呀！”。随后，游行队伍朝东交民巷外国使馆区而去，要求见英法意美“四国公使”，在遭到拒绝之后，又前往北京长安街东端之北的赵家楼曹宅，准备找曹汝霖算账。曹汝霖不在家，愤怒的学生暴打了在曹宅串门的章宗祥，火烧了曹宅。
　　这件事闹得很大，政府当即逮捕了不少的学生。
　　蔡元培等业界领袖为营救被捕的学生，不惜发动全北京的工商界人士罢工，罢市。总统徐世昌先是下令镇压，结果事情越闹越大，甚至蔓延到天津上海等地，最后形成全国性的反政府行为。
　　徐世昌为首的民国政府顶不住压力，全面答应学生请求，解除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三人职务，内阁政府也全部辞职。徐世昌的总统职位堪堪保住，中国代表团拒绝在合约上签字。
　　学生和平民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功。

　　胤禛全程密切关注着这一次的行动，他发动所有能够发动的力量，全面收集这次运动的资料。一个个他熟悉或者陌生的名字，他们在这次行动中的作用，言行，都一一呈现在胤禛的面前。
　　胤禛第一次如此深刻的认识到，学生和底层民众的力量，足以掀翻一个政府。他也欣慰的看到，人们对国家的爱惜，对领土完整的维护。
　　不过让他遗憾的是，他对这些学生和业界领袖越了解，就越觉得难以将这些出色人士收归己用。想起自己叵测的前途，看不到曙光的艰难复国之路，胤禛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下有那么多的英才，却不能收归己用，没准还是自己将来路上的绊脚石，这是多么悲催的一件事情啊！
　　想到自己手边的少少的筹码，一大堆只会喊口号的旧臣，一群只会在皇室身上吸血的皇亲国戚和内务府人员，胤禛越发的觉得自己的前景黯淡无光，难道朕这次附身溥仪只能黯然收场么？朕不甘心呐！朕要活得好好的，朕要复国，朕要再度成为说一不二的皇帝！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胤禛盘算了又盘算自己手中的筹码，还是觉得前途黯淡无光。郁闷之下，他的学习态度也变得松散起来。
　　庄士敦发现这种情况，开口安抚皇帝道：皇上不必忧心，目前越演愈烈的白话文运动只是让更多的人学习到知识，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思想。从各地报纸上的情况看，人们还是很怀念大清的，连穷乡僻壤的农民都会问皇帝陛下的意思，每个人都对共和制厌倦了。共和制的弊端，皇上您也看到了。皇上不用过于担心报纸上的报道，也不要担心军人和学生们的态度，更不用去报纸上寻找他们的态度，这些都不重要。皇上还是要听陈师傅的，以圣德日新为己任。所谓圣德日新，总不是在紫禁城的天地中的事。在欧洲，特别是在英王陛下的土地上，在英王太子读书的牛津大学里，皇帝陛下总是可以得到许多必要的知识，展开必要的眼界的……。
　　啰啰嗦嗦的一大长串，虽然没出什么好的主意，到底是将胤禛的注意力转移开去，他想：反正现在也就是这个样子，朕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多学一些，将名头打出去，总能吸引一些人来的，只要其中有能办事的，朕也不拘他们是何来历，总不会亏待了他们才是。到那个时候，没准真能成事！朕当年为了登上皇位忍了好几十年，最后一击而中，没道理这辈子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时机不到，还是潜伏磨刀为好。
　　心静下来之后，胤禛又恢复了常态，老实的跟着庄士敦学习。庄士敦对这个好学的弟子也是倾囊相授，凡是这个学生愿意学，而他又知道的，他都会毫无保留的教给对方。一时间，师生二人甚是相得。
　　两位伴读溥杰和溥佳则是被皇帝好学精神打动，一时也不甘为人后，攒着满肚子的劲儿努力的学习，对胤禛的话也是言听计从，从不违逆。胤禛对这两个伴读也是满意极了。
　　这日余暇，他突然想起那个让他记忆深刻的关予冬，才发现对方在五四运动中没有半点影子，顿时很是奇怪，那样一个人，怎么看也不是平庸之辈，怎么会？他干什么去了？好奇之下，胤禛再度宣召对方，这一回，内务府没有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