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冰红茶》禾媿

13、【拾叁】人，生

　　人生是什么？
　　是一个赎罪的过程？是啊，人生下来都带着原罪，我们是应该赎罪。
　　是一种痛苦的感觉？是啊，谁没有电痛苦，我们挣扎着生存是意义。
　　是一列回不了头的火车？是啊，每一站都是惊喜，却再也无法看那些看过的风景，找回那些陪我们看风景的人。
　　曾经有个学姐在出版的书里写道，
　　青春是一列驶出站去的绿皮火车，即使很多年后，我们回到原点，都不能称之为回去，因为我们完整的灵魂已经脱离□□而去。
　　有时，当我想起这句话时，我觉得，不仅仅是青春，我们的人生亦是如此吧？
　　那本书里她写了很多关于人生，关于社会的影像。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所分析的流浪者和御宅族。
　　在过去的这十年里，我或许也是可以称之为是御宅族的吧？即使我的世界不是被成堆的漫画和虚拟堆积起来的世界，但是我对自我的禁锢，薛尧对我的禁锢，已然让我再思想上，变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了。
　　舅子不知不觉的时间推移的过程中，我渐渐不再那么的渴盼着自由，甘心去做一只笼中鸟，甘愿把自己蜷缩在这座和城堡一样的大宅子里，害怕刺眼的阳光，害怕刺眼的世界。
　　可是现在，在我和薛尧签完离婚协议书的这七天里，我呆在这个满是废墟的大宅子里，呆呆地坐在阳台的秋千上，思考着我的人生。
　　李云溪每天带着念溪去不同的地方玩，为我买好三餐，我却还是吃得很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薛尧置办好新的房子之前，念溪还是由我和李云溪照顾，我却感觉自己心里本能的抗拒，再也不愿意在她模糊的“妈妈”中找到微笑的理由。
　　其实突如其来的自由让我无所适从。
　　十年来的生活，我也曾和薛尧流浪，但是心灵的禁锢是无法逃避的。
　　我还记得16岁那年的夏天，薛尧在我们家里写暑假作业的时候，在我的床头写下一行字：我是你的，而你是自由的。
　　这句话最早是我讲给他听的，初二那年看《泡沫之夏》，为了欧辰对夏沫的感情哭过好久，后来薛尧知道之后，他便对我说，他觉得我就像是一阵风，应该自由地飞翔，自由地去跑，自由地去追寻心里要的东西，累了，他还在那里等着我。
　　可是这次回江城，我才发现，我们家的房子卖给别人之后被重新粉刷，就算是房间还在，那一行字，也已经觅不到踪影。
　　时间，就像是一个贼，轻易地偷走我们的一切。
　　那个时候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和薛尧竟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或许人生就是一场充满惊喜的旅程吧，我们都要学会习惯。
　　惊涛骇浪也好，地震山摇也罢，都是会过去的，没有永远鲜丽的人生，平平淡淡才是最好的状态。
　　曾经的我，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吃了太多的苦。
　　我不能评价自己对李云溪的感情是对是错，因为我身在其中。
　　很久以前，我问过李晔，我说为什么我要遇见他并爱上他。
　　李晔只是简单的告诉我，这是你的命，你的人生，命中注定，你要背叛薛尧爱上他。
　　过去，我最讨厌这样的回答，因为我不喜欢听天由命，更不相信我们的人生是安排好的戏码。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一天比一天坚信，人各有命。
　　上帝创造我们的同时给了我们故事。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但最终，人人都死公平的，不可能有人一辈子顺利，也不会有人一辈子倒霉。因为他是最仁慈的主，他会让你这人间一遭不白走，至少什么都经历，经历的越多，其实才是更偏爱你，因为这都是你的阅历和成长的过程。
　　对于李晔来说，人生就是最平淡的友情和最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友情。
　　对于薛尧来说，人生就是不停地追逐，那一颗属于他的九号球，不达目的不罢休。
　　对于李云溪来说，人生就是跑不完的美女和练不完的球，如此简单。
　　只有我，我的人生是什么呢？
　　十八岁的杜简涵显然比二十八岁的杜简涵明白自己的目标和人生。
　　因为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的人生只多了迷茫罢了。
　　我不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因为过去的十年，每一天我都要伺候薛尧。
　　然而现在，反而不知道怎么给自己定义了。

　　我看着不远处的李云溪和小念溪，这两个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尤其对小念溪，但是我不得不离开她，是我输掉了我们之间的永远，一如我当年输掉我和李云溪之间的永远是一样的道理。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李云溪只不过是一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爱人罢了，小念溪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当年我失去李云溪也没有现在这么痛苦，至少我还有自己，可是念溪是世界上的另外一个我，她会留在薛尧身边替我陪着他，而我将要一无所有地离开，不，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一间不想要却不得不要的房子还有一个亿。
　　留下房子是我这些年唯一的资本，这是我的小空间，我对它倾诉了我太多的事情，我生怕薛尧今后的日子如果住在这里，这间房子和它说些什么之后又发了疯的回来找我。
　　人，真的是很自私吧？
　　我的私心里也是那么希望我们三个就保持着这样不尴不尬的关系，一如十年前。
　　但是现在，我们经历了太多，就连这些年来冰红茶的味道都有所改变一样。
　　人，都会变。
　　十年前的杜简涵是个太多缺点的问题少女，却因为隐藏的太好，所以才会骗过所有的人。
　　十年的囚禁换得的是幡然醒悟，是对人生的领悟。就算没有长大太多，还是收敛了轻狂和把全世界踩在脚下的那种孤傲。
　　十年前的薛尧，生活里只有学习和我。他其实也是那样的优秀，但是他最大的问题就是跳不出那个圈，他就和现在的我一样喜欢把自己放在一个圈子里然后不愿意走出去。围城。
　　十年后的薛尧失去记忆。他没有回忆，却依旧痛苦。这十年他的身边只有我，而我的不爱激怒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还是那样自以为是，但是现在的他，没有温柔，只有霸道的占有欲。
　　十年前的李云溪也是个优秀而不愿意低头的孩子。其实我们三个人，与其说是三个优秀的人，不如说是全江城最没有自知之明，最看不惯别人超过自己的三个人。李云溪的学习很差，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狂妄，他比薛尧在某种方面来说活的更加收放自如而且他有他的释放方式，所以才能赢得我的心。
　　十年后的他，和以前一样，但是身上少了戾气，多了一丝的稳重，就算还是个孩子，也是让我这样的着迷。

　　不久前，李晔对我说，我要的只是最优秀的人，而不是特定的李云溪或是薛尧。
　　当时的不服气，后来的悔悟，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终于，我也低头，低头承认，自己爱的不过是最优秀的罢了。
　　是，我是杜简涵，自命清高只能得到最好的杜简涵。
　　我拥有太好的天资，却自我作践。
　　如果，真的有如果，如果我遇见的了现在的结局，我绝对从一开始就从骨子里放弃这样幼稚而自私的想法，就算这是我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sb想法。
　　我承认秦芬芳和我是如此的相似。
　　她也是非最优秀的不选的人吧？
　　我想是的。
　　曾经有一次，我打开她的床头柜，里面只有一本泛黄的日记和一只她结婚时带过的金戒指。
　　我爸爸死之后，她是那样固执的说着没事，和薛尧母亲面前表现出的坚强我一次次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只是不说罢了，这些年没有改嫁也是因为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一个比我父亲优秀的男人。
　　我还记得那个飘着雨的晚上，她加班没有回家，于是我就躲在她房间的窗帘后面，打着手电筒看她的日记。
　　原来，杜家和薛家的缘分何止是我和薛尧，薛尧的爸爸，薛丁凯就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秦芬芳在年轻的时候和他也是人人煞羡的一对。
　　那个时候的他们，插队到农村帮人种地，秦芬芳年轻时候也是个标致的女人，而薛丁凯又是队里个子最高，长得最英俊的年轻人。
　　他们两个再江城农村的乡间一起干活，终于在老槐树下私定终身。
　　后来，艰苦的年代过去了，他们回到城里，一起被分配到了工厂，却一个是普通的纺织工人，一个是看门的保安。
　　薛丁凯真的是个人才，却在分配任务的时候顶撞了上级，才会有那样的下场。
　　而这个上级，是我的爸爸，杜凌云。
　　杜凌云当年也是个意气奋发的少年，他和薛丁凯唯一不同的是，他有个良好的家庭。
　　纺织厂的小老板就是我的爷爷，杜庄。
　　杜庄自小心疼小儿子杜凌云，所以才会在插队的时候动了手脚，买通了市里的权贵，最后让杜凌云这样平步青云，没过过一天的苦日子，进工厂的第一天就成了纺织工的上级。
　　秦芬芳那年插队回城里，杜凌云第一眼就看上了她，不管薛丁凯和她的关系是怎样的人尽皆知，他用尽了各种手段讨得秦芬芳的芳心，终于这样抱回美人归，留得薛丁凯一人独自伤心。
　　十几年前的天水巷还是非常抢手的，因为城里大部分都是渔民，只有城里的有头有脸的人才能住得起天水巷。所以那年秦芬芳风光嫁人，八抬大轿把她抬进的天水巷，这一住就是三十年。
　　失去秦芬芳的薛丁凯在三年后娶了同是纺织工的袁奕，而也是此时，杜凌云被省里调去工地当工头，建设江城最宏伟的楼房，江城花园。
　　袁奕不知道薛丁凯和秦芬芳的关系，因为她比秦芬芳整整小了五岁，进工厂的年份也晚，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老公买了一套天水巷的房子，对面是杜家，所以一来二去才和秦芬芳关系要好。
　　那个时候，江城的经济迅速发展，各种基础设施的建设，江城花园的建设，让这个城市的高官都忙得不可开交，其中也包括我的父亲杜凌云。
　　我和薛尧在江城花园建好的第一年出生，而杜凌云在秦芬芳生我的时候因为太过高兴，回家的时候慌不择路，被高层掉下的钢筋砸伤，从此消失在我们的世界里。
　　秦芬芳的美梦就此破灭了。
　　因为江城花园是杜凌云监工，所以本来市政府承诺的一套顶层也因为他的过世这样不了了之，她这一辈子怀揣的梦想和爬上权贵的路也就断了。
　　还好薛丁凯和袁奕的帮助，她才能好好的把我养大，却也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可惜的事，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和我们相比是否更加轰轰烈烈、不计代价呢？
　　我在想，是不是这就是人生，我们自己选择的人生。
　　我记得在秦芬芳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薛丁凯
　　这是薛尧爸爸在杜凌云死之后，亲口对她说的话，她这样写在了最后一页，是否是证明她心里其实从未忘记呢？
　　她追求高质量的生活，追求最优秀的人，都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太过的要强，要面子，所以才生下了同样要强要面子的我。
　　我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习惯或许也是从她身上吸取，只是这些我都无从考证。
　　但是我觉得，她活着，或许只证明了一句话：C’est La V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