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冰红茶》禾媿

10、【拾】旧，识

　　江城一中门前的林荫道上一共有200棵香樟树，因为这里曾经是近百年之前的一位市长最爱的夫人，在江城一中任职期间太过认真负责，最后因操劳过度而倒在三尺讲台之上。
　　后来，这位市长夫人，因为生前最爱夏天香樟树挥舞的样子，这位市长就自掏腰包种下这200棵香樟树，让江城一中的门前成为了全江城最美的风景。
　　那年夏天，薛尧骑着单车单脚驻地，伸出手向我递出那一瓶冰红茶，我却没有把手递给他，最后阴差阳错，在一年之后，我又在这里给了李云溪最后一瓶冰红茶，结束了我们错位的爱情。
　　现在的我们，每走一步，都是厚重的回忆，每一棵香樟树的背后，都记录着我们过往的秘密，所以才会向现在这样举步艰难。
　　这是春日的午后，快要进入夏天的时间，江城一中的学生们还在上课，高三的学生也已经进入了高考备战的最后阶段，而那一年，我还在为了司徒悦霸占广播站的事情和她闹的不可开交。我和李云溪的裂痕也是在那个视乎达到了一种不可挽回的地步。而薛尧，或许就是那段时间回来的吧？但是我无法确定，以前没有问，现在他更加是记不得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在我们靠近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传达室签收快递。
　　曼妙的身材在这个有些微热的午后里，一袭嫩绿色的长裙，上面白色的衬衫一尘不染，脚上是一双zara新款的波点高跟鞋，水蓝色的底，白色波点，这品味倒是还可以，就是这个人实在是不招我喜欢。
　　“司徒悦，好久不见！”
　　我从李云溪的怀里挣脱出来，靠在他身上久了也慢慢觉得脖子有点酸痛感。
　　这个小妮子的脸上万年不变谄媚的笑容在看见我的第一秒就定格了。我想她做梦都想不到吧，我这个大克星在离开这么久之后，还会回到她的世界里来，而且最讽刺的是，我身侧的这个男生曾经也是他的男朋友。
　　“杜……杜简涵？”
　　是的，我自认为自己这些年来的变化不大，岁月只在我的眼角太早地留下了鱼尾纹，但是淡妆一化，谁都看不出来了吧？
　　“真的是好久不见，原来你留校了。”
　　她扭动着屁股朝我们走过来，我看见薛尧皱起了眉心，估计是看我和眼前的女生说话熟路，努力地在搜寻着记忆里仅存的记忆。
　　“怎么，就允许你们废除江城在国外、北京发展，就不允许我大学毕业之后回到这里，在母校任职？杜简涵，不要以为只有你有资本吊着两个男人不放，我司徒悦就要你好好看看，我不傍大款，也可以过得很好。”
　　“哦？你司徒悦不傍大款也能有出息？”
　　她慢慢地举起左右，五指叉开，四指上的小钻戒连1克拉估计都不到，之后，她有些得意地开口，“没有鸽子蛋的钻戒，没有你们那样的跑车豪宅，我们两个也不过都是一中的老师罢了，但是我相信一点，我过的可比你杜大小姐幸福多了，我每天上班下班可以看见我老公和孩子的笑容，晚上回家可以吃上婆婆做的饭菜，周末一家人去江上游泳，或者去郊外度假。这些，都是你杜简涵这些年来做不到的吧？薛尧作为新世纪的实业家，他的报道可是不少，我也知道你们结婚的事情，但是今天看见的你，牵的仍旧是李云溪的手，我就知道你这些年必定过的不如我幸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幸福两个字怎么会和你相关？”
　　我被她说的确实是哑口无言，百口莫辩，我想反驳，以我过去辩论的实力，黑的也能被我说成白的，只是现在，我却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一直相信轮回报应，我曾经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上帝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原谅我的，就像我这些年，在薛尧身边，我确实是不幸福，我怀揣着另外一份感情和一段非分的想法，就像是一个盗贼，怀揣着赃物，永远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一个道理。
　　只是在见到司徒悦的第一秒，她就那样轻易地撕掉了我脸上狰狞的面具，在我的脸上结结实实地甩了一巴掌，把还心存着一点侥幸的我一把拉回到现实的世界来，如一个赤裸着身体的人，羞愧无比。
　　在心里回顾了一遍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想着早上让李晔和田明远带小念溪回家前信心十足地保证让薛尧恢复记忆的誓言，我调整好自己的气息，按住就要上去揍司徒悦的李云溪，自己上前一步，走出李云溪的阴影，很诚恳地说道，“我承认我的贪心不足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是我的不对，十年前对你的刁难也只是出于一个心高气傲不愿意低头的女孩子的自尊心，我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毕竟都这么多年的时光过去了，你有幸福我祝福，但是现在我也是在尽力地弥补我犯下的弥天大错。我不嫩让我们三个人一撮再错。让薛尧和我离婚，让我们三个人解脱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让他回忆起之前我们的过往。所以麻烦你，带我们近去，一中是我们爱情开始的地方，也是结束的地方，我相信我们两个都忘不了那一年，你男朋友开着车载着你，和我还有李云溪撞上。那一年你受了屈辱，这十年我也尝到了后果，所以这一次，帮帮我。”
　　我冲着她弯下腰去。
　　身体本来就不好的我，生完孩子之后又被薛尧气到，身子骨抄到了极点，这一鞠躬，让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发现不对的薛尧一把过来扶住我，李云溪还是像过去一样，慢了半拍，只是狠狠地看着司徒悦又看看扶着我的薛尧，知道我不让他动手，只能双手攥拳，指节发白。
　　而司徒悦则冷眼看着我们三个人奇怪的姿势站着，估计也是一种鄙夷吧？对于我们的行为，但是还是心下一软，“你们进来吧。”
　　我们跟着司徒悦，她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用胸牌刷了下大门口的磁条，大门“吱呀”一声就这样打开了。
　　这是十年前没有的装备，估计也是适应最近的高科技潮流市里面给配的电子门吧，学生老师有卡才能进去。
　　大门后的花坛还是和往年一样绿绿葱葱，这毕竟还是一个春天快夏天的午后，花草齐开的季节么，江城最美的春天，也是一中最美的季节。
　　蝴蝶和蜜蜂飞舞在校园的林荫道间，花坛两边是两条小道，都种满了香樟树。我不知道司徒悦是无意，还是我和薛尧的习惯，从没被这个学校忘记过，她就这样径直地拐进了右边的林荫路。
　　这是我和薛尧在这个学校里六年来的习惯，直到……高三。
　　开学第一天，当我们刚刚踏进这个校园，就有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和我们说，左手边的林荫路直通教学楼，右边的是通往操场。大批的同学都涌向左边的道路，各色人等把没多宽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于是，我挽起薛尧的右臂，直接冲向了右边，嘴里喃喃着，“我杜简涵和你薛尧，不是平常人，所以我们不走寻常路!”
　　从此以后，我们进校园就直接拐向右边，我总是喜欢每天早上坐在操场边吹一会小风再回到教学楼里开始一天的课程。
　　我示意了一下李云溪，叫他不要生气，然后，轻轻挽起了薛尧的右臂。
　　我冲着司徒悦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她说些什么，于是她居然真的心领神会一样，和十六年前那个学姐一样，说出了那句话。
　　“同学，我们的林荫路右边通向教学楼，现在这条路通往操场。”
　　“薛尧，我们就走右边，因为我杜简涵从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眉角轻轻上扬，眼神略有微光，按照我浅薄的心理学知识来看，他是有些想起来什么了。
　　很久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一种叫做“心理剧”的东西，就是当患者出于失忆或是心理障碍的情况下，重现当时的场景达到让患者直面回忆最终战胜心理问题的效果。
　　此时此刻，我和司徒悦所做的事情是何等的相似于心理剧，我们都在很努力，很努力的帮薛尧去回复记忆让后让所有人都有一条生路。
　　我就这样，模仿着当年的姿势和语气，调整着自己的心态，让整个步调和当年一致。
　　“你看薛尧，右边的蝴蝶多漂亮啊，一中就是不一样，不愧是全江城最好的学校，我们考到这里还不是因为我们是全江城最棒的学生！我饿和你发誓，我要再两年之内坐稳广播站站长的位置！否则我杜简涵就对不起你薛尧！”
　　这个时候他应该说的是……
　　“是啊，我家简涵最棒了。”
　　天啊，我，我没听错吧？
　　十六年前，十六年前这个孩子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只不过当时脸上灿烂的笑容成了今日迷茫的表情，司徒悦当年还是小学生，但是很显然，她也有些震惊吗，震惊失忆的薛尧会说出和现在身份不协调的话语，而我兴奋地回头去看李云溪，看到的却是他一脸的不高兴，还真是个孩子啊，明明对我们来说，薛尧恢复记忆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我们每个人身上的罪过都会小一些，但是这个孩子仍旧是不明白，看来回去之后又要费些口舌去安抚了。
　　不论如何，这次的目的是回忆，让薛尧通过江城的旧景和我给他讲述的我们曾经的故事去回忆起过去，回复了记忆我们离婚就更加的易如反掌。
　　其实，我觉得我是有这个本事直接扔给他一份离婚协议书然后和李云溪直接去美国的，但是我现在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他如果单方面撕毁了离婚协议书或是整件事被媒体爆出来，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我去美国的签证也没那么好拿，如果我和李云溪没有结婚证的话，所以我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不能这么自私的决定，最后一走了之的痛快。
　　“你们……”薛尧看到我都快激动地落泪，看司徒悦也是一脸兴奋地表情估计已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了。
　　“没事，只是你不觉得很多年前，你说过这句话么？”
　　“我是感觉，好熟悉，真的好熟悉，这个感觉……就像我们曾经真的在这里走过，说过刚刚说过的话语一样。”
　　“那你记得是什么时候么？”
　　“不……”
　　好吧，不过这是好事，至少是天意让他说出这句话，不是他逢场作戏要证明什么就好。
　　薛尧的眼睛不会骗我，因为这些年，就算是不爱他，我还是记得很多关于他的事，他的每个眼神每个语气的意思，都是在不知不觉之中。
　　我反过身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游离一句，“这样就对了，你要都想起来，这样让我们所有人都跳出这个漩涡，不再痛苦。”
　　时间定格，分秒不动。
　　短短5秒不到的时间，却看起来那样的漫长。
　　这是我爱上李云溪之后第一次抱他，主动抱他，或许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吧？
　　我感叹着时间的推移和世事的变化，我们都不再是当年血气方刚的少年了。
　　我杜简涵再也不能那样的胆大妄为，而薛尧也再也不能孤傲一世，李云溪这些年也在变得成熟，收敛着自己的脾气。
　　只是，我松开他时，等着他的是李云溪的拳头。
　　我，没有拦住。
　　一丝血迹在嘴角渗出来，我赶紧上前抱住了李云溪，我怕这个孩子再补一拳，让这个脑子本就坏掉的男人脑子更加的不好使，这样他工作也别要了，人生再一次跌到谷底。
　　“李云溪你干什么？！要打你打我，是我太开心抱住的他，不是他主动抱我的，你不是两只眼睛视力不错么？那就好好拿眼睛看清楚啊？这么冲动，你叫我怎么放心以后和你生活在一起！”
　　“就是因为不能打你，所以我才打他的好么？我就是气不过，你凭什么抱他？你是我的！”
　　我无奈地低下头，每一次都是这样，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他的冲动易怒永远和孩子一样表现的那样纯粹而不加掩饰，我无法噶边这个现状，因为我只是一个没有了当年傲气的杜简涵，我可以一次又一次伤害着薛尧，却不能和当年一样鼓起勇气顶撞这个暴躁的孩子。他真的还是个孩子，十年以来没有怎么改变的脾气。
　　“好了，你们不是来回忆的么，那么，还是继续吧，别再吵了。毕竟你们还是这个学校的毕业生，你们要不要在快放学的时候在这里吵得不可开交给孩子们看笑话啊？”
　　冷静一下，我不再搂着任何一个人，自己一个人向前走，我知道他们都跟在我的后面，薛尧，李云溪，司徒悦。
　　“对了司徒悦，你现在在一中什么职务啊？”
　　“我？我现在教高中的音乐，顺便兼着合唱团的指导老师。”
　　“哦？合唱团？你当年不是和我争夺广播站的位置争得面红耳赤地么？怎么现在改爱合唱团了？”
　　“你是不知道，在你们走以后，我拜你所赐再也没能进广播站，所以，高二之后我就进了合唱团，才发现自己高音的天赋，就这样一条道走到黑，在南师大上了音乐系，毕业后就回来一中当了音乐老师，这样挺好，不是么？”
　　“是，这样的日子，挺平静。我很羡慕你。”
　　这一刻，三个人的眼里都冒出了精光，他们的惊讶，惊讶的是，曾经他们认识的那个眼比顶高的杜简涵居然会说出羡慕别人的话，而更让我难得的是，应该忘记曾经的我的样子的薛尧居然也是相同的表情。
　　“杜简涵，你不该是这样的，对吧？”
　　“对，你想起来了吧？我不该是这样的，但是司徒悦，你拥有的平静美好的生活，确实，是我所羡慕也是我追求多年却追求不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