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青雨》渊尘

9、不许反悔

　　柯雨夕以前一直觉得，人长大了、成熟了，便会逐渐遗忘过去。时间像流水，滔滔东去，从来没有片刻停留，却将粗粝的石头磨成了鹅卵石。她不觉得自己能将年少的事埋在多深的土层，她认为，它们终有一天也会像那些被流水冲刷的石头一样，被磨成鹅卵石，被磨得平滑，被磨得越来越小，甚至最后可能化成海底深处的淤泥。直到，她终于脱离了中学，脱离了大学，她才逐渐发现，越是久远的记忆，你越是放不下……
　　初二下学期的一次晚自习，正好是发期中考试试卷的时候，那时候班级里调了座位，坐在柯雨夕后排的是一个平时挺要好的女生。她在柯雨夕回座位要坐下之际将她的椅子快速后拉，还好柯雨夕及时发现，也就没有摔倒。而没过多久，柯雨夕趁她站起来和旁人说话的时候，也将她的椅子拉走，结果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当场直接摔倒在了地上。那时，那个女生没哭，她却被吓得哭了出来，反倒要人家过来安慰她。
　　晚自习下课，柯雨夕跟清语到奶茶店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红的。吴文青捅了捅她的手肘，关切地问，“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柯雨夕顿时囧住，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对面停下讲话的清语正好听到了这一句，不禁哈哈大笑，将她晚自习的糗事拿出来讲了一遍，“当时人家不过就皱了一会儿眉，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小，当场就被吓哭了，反倒要人家来安慰她。你都不知道，当时全班人都笑开了，说没见过这么胆小的。”
　　吴文青微笑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正好看到橘黄色的灯光下，女孩微低着头，一脸的羞窘，脸颊和耳朵泛着粉色，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被这灯光染了颜色。
　　“所以我说呀，雨夕，你真心做不了坏孩子！”清语对着对面低着头的女孩说了一句。
　　吴文青深深地看了身边的女孩几眼，转过头，却将这件事又记入了自己的脑海之中。如同在海边捡拾着贝壳一般，她的每件事在他看来就如同对着夕阳的贝壳，闪着不可忽略的光芒，于是，他一件一件小心珍藏，一件一件锁入自己的记忆小箱子里。
　　当两年后，两人坐在高中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里的时候，吴文青突然提起了这件事。彼时，柯雨夕正坐在竹编的藤椅摇篮上，脚尖微微点着地面，低头看着一本小说，听到他说的，低头想了想，微微茫然道，“感觉好像过去挺久了，似乎都快记不起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顿了顿，又似乎有点失落地说道，“成长意味着忘却过去，填满现实吗？”
　　吴文青被这一问问愣住了，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就算我老了，也不会忘记这一切的！”
　　那时看着他一脸坚定的柯雨夕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在心中感叹，“我也不会忘了吧，如此美好的青春年华，即使染上泪水和汗水，也都是绚烂夺目的，估计没有人会忘了吧。”

　　高一高二的两年，对柯雨夕来说，经历的时候觉得它过得飞快，是那般短暂，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从指间溜走，而回忆起来，却又觉得似乎很漫长，每件事情似乎都清晰印在脑海，越是细细品味越觉得历久弥新。
　　高中的时候，柯雨夕常到吴文青宿舍，要么请教他问题，要么拿一本书过去消磨时光，很经常只是这样子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柯雨夕升高二的时候，吴文青升了高三，柯雨夕选了理科，和吴文青一样，但是，高三的学生已经和高一高二的学生不一样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已经不能自由安排了，很经常一周就放假半天，一个月才有一周可以放假一天的。
　　那时的一个周六下午，柯雨夕捧着一本小说靠在吴文青宿舍的椅子上看着，随口问了一句，“高三感觉怎么样？”
　　正在做着数学试卷的吴文青停下手中的笔，摸了摸她的脑袋，“还好，有你在。”
　　“答非所问。”柯雨夕嘀咕，却没再打扰他，低了头看手中的《三国演义》，此时刘备已逝，诸葛孔明受托扶植阿斗，至此，柯雨夕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诸葛接下来的悲催历程了。
　　“晚上去书店吗？”吴文青问。
　　柯雨夕抬头看他，再看看他正收起的数学试卷，问，“你写完作业了？”
　　吴文青点头，“一星期才有这么半天休息，已经被占用了大部分来写作业了，剩下的可怜的一个晚上时间，就让我们自由支配吧。就算犯人也有放风的时间吧，不是吗？”
　　“有理！”柯雨夕合上书，看向身旁的某人，夕阳下，他的脸微微染了点粉色，仿若一个局促不安的羞涩男生正向一个心爱的女生表白的样子，腼腆羞涩。
　　“呃，现在去吃饭？”也许被他的样子感染了，柯雨夕也略显局促，觉得这个宿舍太小，似乎已经容不下两颗快速跳动着的心。她起身往门口走去，想要赶紧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稍稍平复快速跳动着的心脏。
　　“等一下！”吴文青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
　　柯雨夕转头惊讶地看向抓住她右手的那只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白皙干净，中指第一个骨节处还透着点粉色，是刚才写字留下的压痕。只见它缓缓放开自己的手，从一本书中抽出一样东西交到她的手上。
　　“是什么？”柯雨夕看着手中的东西，清晰的树叶脉络，纤薄透光。
　　“书签。用树叶做的。”吴文青回答。
　　原来是枚书签！柯雨夕看着脉络间隐约透出的点点绿色，觉得这个制作过程必然繁复，而这手艺，自然无可挑剔。她抬头带着疑问地看着他。
　　“送给你。”这一刻的他倒不似刚才的羞涩模样，反倒落落大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润淡然，只是，他眼中微微透出了期待。
　　柯雨夕双眼放光，说了一句，“不许反悔！”看到他眼中笑意更深地点了点头，她立马将书签夹入《三国演义》中。这枚书签一直陪伴她走过了这些年，现在正夹在她最近翻看的一本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