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青雨》渊尘

4、片刻的晃神

　　柯雨夕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本子啊，那本本子最后被她拿来当了日记本，现在正锁在床头的抽屉里呢，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他们的故事，只是如今不好再重新回顾了吧。近七年没有联系过，谁又知道分开之后彼此都变成了怎样一副模样呢？而曾经，就算那么亲近在一起的两年，他们也没有彼此说过一句喜欢，最多，只能算是一场朋友，不是吗？
　　那么，那句“当初为什么不再联系”又是什么意思呢？柯雨夕想得头疼，在床上翻过来倒过去却始终睡不着，最终她还是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已经快1点了。原来她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近三个小时了，可还是没想明白。不如发个短信问一下？如此一想，柯雨夕也忘了此时已经是凌晨了，一条短信就这样发了过去。
　　而此刻，在电脑前忙着收发邮件的吴文青在听到手机“叮”一声之后，愣了一刻，而后立刻点开了短信，只见上面写着“为什么说‘当初为什么不再联系’这样的话？当初我并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没有联系方式？吴文青皱了一下眉，怎么会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呢？明明给了她手机号了的。
　　电脑屏幕暗了一下，出现屏保的图片，一张张都是年少时的模样，或笑，或呆，或惊，或嗔……无一不是同一个人，从齐肩的短发到披背的长发，从扎高的马尾到头发半扎起到头发完全披散的模样……
　　原来，关于她的回忆已经如此悠久，仿若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如此如同细水长流，而这点点滴滴淌过的不只是岁月，更是他的心声与记忆。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再去计较之前为什么和她失了联系，只想用余生让之不再成为记忆，他想问问她，关于他。她是如何看待的？而他刚刚思及此，手上已然快速打了字发了过去。
　　而看到回复的柯雨夕却猛然怔住，如何看待？她以为他的想法和她是一样的，却原来不是吗？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小区里的松柏在风中摇晃，发出“呼呼呼”的响声，原来如此可怕的响声也无法打搅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啊。
　　“我一直当你是很好的朋友。”很好很好地朋友，好到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这份好到底仅仅止于朋友，又或者是更多，我从来不敢轻易去承认一段感情，不论是友情亦或是爱情。而你，便是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而且，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这样够了吗？
　　没等任何回复，柯雨夕又发过去一条“很晚了，睡了，晚安！”便自顾关了手机，却仍旧辗转难眠，估摸着到了四五点才睡着，好在第二天是周天，不用上班。
　　柯雨夕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房间，柔和的橙黄色光线落在窗台，落在书桌，落在书架上，轻风微微拂动窗纱，竟让她恍然有种重回过去的错觉。

　　那一年，她高一，他高二，在同一所学校，她住学校学生宿舍，他一个人在外面租了间房子，一室一厅，坐北朝南，阳光甚好。
　　柯雨夕第一次到他宿舍的时候正是夏末秋初的某个午后，阳光堪堪从一扇窗户斜照进来，撒了半室，落地窗的窗帘在微风拂动下轻轻地飘着，给人一种静谧安宁的温馨之感。
　　“唔，你这个地方不错，让我有种超脱尘世的错觉。”柯雨夕走到桌子旁，放下自己的书包，慢慢往阳台走去。吴文青未做任何回应，只是斜倚在书架一旁，看着一脸惊奇的她像寻宝似的来回走动。
　　“如果可以，我定然也给自己租一间这样的房子。”柯雨夕心里如是想着。她觉得自己是偏内向、偏文静的，而这种不被打扰的温馨居所让她有种内心的契合。“也许前世，我有自己的一座竹屋，建在深山脚下，闲可看星辰，悠游自在。”
　　看了一会儿，对于屋子的干净与整齐柯雨夕未予置评，似乎在她的感觉中，他就该是这样的干净整洁有条不紊。而他，嘴角微微勾起，双手交叉叠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一点头的样子。
　　“差点就忘了来这里的初衷了。”柯雨夕从书包中掏出书本——高一的数学课本。他习惯于走在老师前面，才开学一个月左右，而她已然将这本课本看完了近三分之二。该说她如此好学，亦或是她如此自傲呢？不愿哪怕只是稍稍等待，便欲走到老师的前头，将同年级大部分同学狠狠甩在身后。她不习惯于交谈，不擅长结交朋友，而这，在旁人看来，大概便觉得她高傲得不可理喻。坐后桌的某男生就曾悄悄跟她的同桌抱怨，“她怎么这么高傲？像天山上的雪莲一样。”而她，也是到后来与同桌混熟了才知道曾经有人如此评价过她。
　　“一下子看这么多，你哪来的时间？”吴文青拉过一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拿过她的书，却没有马上看。
　　“习惯了，不看书总觉得不知道干什么。”
　　“每天晚上几点睡？”
　　“十点半左右，太晚睡我没精神。”如此雷打不动的习惯，从初中开始养成，不知为何，总能脑袋一碰枕头便立马入睡，从不把自己跘在哪件事情中。而后来的夜夜失眠也如那时的好眠一般来得无声无息，占据她的每个夜晚。
　　吴文青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每周都会去打两次羽毛球，你跟我一起去吧。”
　　“额？”柯雨夕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吴文青微抬眼瞅她。
　　“没什么。”柯雨夕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那个，你应该是和你同学一起去的吧？带上我不太好吧？况且，我真心没有运动细胞，打羽毛球对我来说太有难度了。”
　　“没事，我再叫一个朋友过去。到时候，我教你，没那么难。”说罢，吴文青翻开手中的书，“说好了，周二、周四下午放学，在教学楼下等我，我这边正好还有一个拍。”
　　如此，柯雨夕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吴文青不再说话，低头看手中的题目。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肩头、发梢，而微风轻轻拂动，让他的发尾微微发着点点金色的光芒。柯雨夕突然抬头看他时，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多年以后，她曾多次想起这一幕，青春带着如花一般绚丽的身姿悄悄来到他们身边，眼前的男孩，精致的五官，认真的神情，静谧的样子，瘦削的身材，不动不怒，安详恬淡。而她，不过是微微晃了眼，只一刹那，忘了自己身在凡世，而来此寻他，亦不过是因为代数上碰到了不懂的题来请教一二。
　　男孩慢慢与她讲解题中涉及的知识点，耐心细致的模样，低沉的嗓音如同窗外风拂枝叶的声音，让人感到舒心，“这样，懂了吗？”
　　那一刻，柯雨夕仿若刚从梦中惊醒，茫然抬头看向他。而他，微低了头，眼神中带着丝询问。她尴尬地低头，默默看了一遍题目，微微摇头，却不敢坦承刚才的走神，亦不曾认为这一刻的晃神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只觉得不过是那一刻的安宁与恬淡让自己忘了身外之事罢了，只是如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