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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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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斑鸠咕咕叫晨,日阳早早上空,展昭追着旦昼起身,正打算退房赶路,却被店小二又堵回房中。
小二笑容堪比晖光,殷勤的道:“客官爷,您请慢行。有人设宴摆了席,要为您先洗洗风尘,再话话饯语。您可别要错过,速速随小的赴宴吧。”
时间未近午,就有人邀饭,展昭胃内空空,心里倒吞了一份疑。跟人到了包房,一桌丰盛酒馔入目,才知小二为何笑的欢。是呀,开门一桩大生意,怎能不开怀?就不知,哪一位如此阔绰了?
脚方迈进门,就有一把脆笑,随着一抹娇黄,从窗口飘至桌边。美貌女郎裙袂轻荡,笑面嫣媚,犹如一支鸳鸯蕉倏然绽蕊,为满桌佳肴又镶了分美。
展昭一见此人,微诧后笑起,心想还当谁呢,原来是水针门门主戚陌陌。
戚门主睨着他,佯作生气道:“不过两年未遇,南侠架子却见了大,都到了水针门地界,也不屑串亲访友,害我天不亮的,就赶此为你叫早。”
展昭哈哈一笑,“我道今晨喜鹊为何叫的欢?原是戚姐大驾光临,瞧把我鲁钝的。”
他一面说,一面走至桌旁。戚陌陌笑着,拉开一把座椅,“我啊,若不披星带月的来,可就堵不住人啦。”
展昭谦了个礼坐下,她也于边上就座,道:“长久未见啦,展兄弟别来无恙?”
“托戚姐的福,万事称意,万险化夷。”
他眼目在席上扫了扫,又笑呵呵道:“占戚门主的光,还吃喝不愁,美味享有。”
嘴里说着,手上也不客气,夹了块紫米糕,倒了杯清茶,美滋滋吃了。
戚陌陌待他食物、茶水均下了肚,才满了杯酒,推到他面前,“看着还挺饿,我这桌算来摆的及时。”
展昭擦擦手,说:“及时的紧,方才赶着出门,还滴水未沾呢。”
“甚么重要的事,这般的紧急?”
“也算不得重要事体。”
“哦?”
戚陌陌美目在他面孔一扫,玩笑道:“事不重要,那便是心急啰?”
展昭微赧,端起酒杯,岔开话题道:“戚姐今日专程来,不该只为请在下这顿早餐吧?”
“当然。”
戚陌陌收起颜色,“菜食为你洗尘,这酒么当然为了答谢。小水与我讲了昨日之事,多亏你援手相助,否则怕是凶多吉少。”
展昭闻话,也脸色微沉,道:“残秋阁的杀手不好对付,你们需万加小心。”
戚门主叹了口气,“三年前,他们为逼我就范,杀死吕潭主。三年间,却销声匿迹,我以为他们已经罢手,不料三年后,又卷土重来。水针门,恐要灾劫连连啦。”
“关于那幕后人身份,还是没有头绪吗?”
戚陌陌摇头站起,走到窗边,看向窗外,“我只知他们要我交出《地陷》,并为他们布设机关。《地陷》乃水针门代代相传的秘籍,怎可交付他人?更何况,机关暗设本为偏门左道,用来伤人害命最是毒恶。是以门规有云,只可用于正,不可使之邪。那些人手段狠辣,绝非良善之辈,可见目的定然不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与其合作。”
这些,展昭也了明于心。水针门与孤山派,乃江湖中两大以机关暗器闻名的门派,合称“南工北巧”。其中,前者更擅巧工轻造,而后者更专重工精修,各自的奥妙机玄各著在一本《地陷》,一本《天旋》。
然孤山派十几年前,被一夜灭门,人亡尽,书也失传。当今,确也只有水针门一家,最精此道。也正因如此,引来了祸端。
展昭道:“可惜,当年在杭州,我也没查出什么线索。连华堂那边,同寻不着与之相关的证据。”
“别这样说,你已经帮我很多啦。”
戚陌陌侧过身来,清薄辉絮洒在她侧脸,未化开愁,反打亮了忧。她抚然言道:“那年,师父过世不久,我刚继承门主之位。门中琐事繁杂,小水又因我接任之事,同我不睦。吕潭主偏偏在那时突遭杀害,真真分身不暇,亏得有你帮忙呢。”
展昭咪了口酒,“你与小水的关系,可有转好?”
“还不是老样子,他心里总归怨我。”
“他会懂事的。”
“但愿如此吧。”
戚陌陌叹气走回,“我希望他能争气,将来也好把位子交还于他。”
他者家中纠葛,展昭过问不得,也爱莫能助,唯替她倒了杯酒,陪着聊了些其他。
这些三年的事,便是当年自己前往杭州的原因,也是会认识那个人的起因,同是为何没以真名相告的缘由。
人世中的所有,皆一环扣着一环,此下的人与事,均是曾经的过与往,永不停息。
这一天,他话别当日的因。几天后,来到今日的果,终于坐在露浓苑最好的雅间之内。
他在那天的位上,透过那天的窗,望看那天的舞台。只不过,那日台上的演出,与今日不同。曾坐在此座的人,与自己也非同一副心魂。
但他却能感受到,她那时的怒火。就如那一年的那场婚礼,为那可怜女孩震愤的,除了自己,唯有她而已。
她的怒意,她的红衣,还有月下那股鲜赤的血液,都在他心里,久久未曾淡去。
“大人,后来那位爷就赎下绒籽儿离开了。”
展昭听到故事结尾,终于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旁边人身上。
一个供人享乐的地方,自然有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和最美的人。露浓苑的妈妈,即便不再年轻,依然风韵犹存,绰约多姿。
她停下话,提了壶,为展昭斟满酒,又笑语嫣然的道:“大人,咱们这儿有名的,不单是美人,还有这道‘梅刀鱼’,也素有名声。那天那位爷呀,就是为它专程到此。他与他的亲随,一共吃了六盘。您,不尝一尝吗?”
爷?展昭咀嚼着这个字。从开始到现在,妈妈口里的人都是这个“爷”,而非是他记忆中的性别。莫非,半月前在此的人不是她?巨阙落入了别者之手?她……可现安?
眉间挂上忧,心不在焉执筷吃了口鱼,随意道:“好吃,好胃口。”
臂长的鲈鱼,一连吃了六盆,这胃口当然不算小。一个女子,真有这般食量?这疑问,使得那个“爷”字,分量更沉,压的他眉峰深峻。
这时,台下乐声忽尔止住,短暂安静后,变为一个轻灵琴音。
很好听的曲子。展昭朝下方望去,见个绛红罗裙的女人抚琴,面容艳若牡丹。
妈妈贴在他耳边,暧昧的说:“她叫语丝丝,爷若喜欢,便让她上来伺候。”
“不必了。”展昭摇摇头。
“那天那位爷,给绒籽儿弹的,就是此曲。我们语丝丝呀,为替展大人弹奏此音,候等已有半个月啦。”
一句话,牵回展昭目光。后者瞟他神色,掩嘴笑说:“如何?真不要她伺候?”
展昭放下酒杯,道:“让她,上来吧。”
语丝丝上到楼来,带的却不是琴,而是一桌菜。原先桌上的碟碗全撤个精光,换成一批的新。
新的菜肴,或以盘装,或以碟盛。但不论哪一个,都覆着盖儿,掩了其内菜色。展昭眼一溜,好奇心陡起。
美人施过礼,落座展昭身旁,微抬藕臂,红袖拂过一桌盆碗,娇语道:“展大人,这桌菜呀,不是丝丝点的,也不是露浓苑配的,而是那日的那位公子,亲自为大人定的。”
她一边说,一边将只瓷盘推到他面前,“公子说啦,要请大人好好享用。”
随着话,盖子揭开,一朵碧色莲花跃目。青瓜翠皮雕的栩栩如生,但最招眼的,反在花瓣、花周。可见许多颗粒小丸满满铺饰,赤红、桃粉、素白,均为黄豆大小。
这杂色莲花,方一现形,展昭便怔了怔神。如没记错,这些彩豆子,不就是那……涅槃“神药”?
心中霎动,目珠立转,望住语丝丝,悠悠笑说:“菜相好看,不晓菜名动不动听?”
女郎道:“它呀,就叫‘历历在目’啦。”
历历在目?呵,是呀,年光虽过,往事却依然分明。记得连华堂中的一刀一怒,也未忘林中的一言一举,还有那溪河水畔的忧容和畅笑。
本来,心里对她的安危,担着一分隐忧。不过目下,这糖豆儿堪比真神药,一瞬揉平了他眉间的淡纹。
“展大人。”
语丝丝又道:“那公子说了,只要尝了这道菜,您便可平惑解忧啦。”
展昭正夹了颗糖豆,含入口中,熟悉的腻人甜味,侵入心田。暗暗的想,她倒是了我所虑,竟安排的一丝不漏,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