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之间》一旦出品

10、但愿人长久

　　早上刚睁眼，听到顾飞在外面又喊又叫。赶忙跑出去一看，原来是他惹怒了房背上的胖猴子，正被山大王追着跑呢。算起来，这才是我爬山以来第一次遇见猴子，细细想来真的被山民骗了。不过，也只买了根拐杖，没花多少钱，也就罢了。眼前，真假猴王大战三百回合，假猴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四处逃窜，狼狈不堪。引得周围的游客吃吃发笑。
　　“你干嘛惹它呢？猛虎还斗不过地头蛇呢。笨蛋。”我‘教训’着这个皮肤黝黑的逃兵。
　　“操！老子好心喂它玉米，结果它太贪心了，全部都想吃！我不给，它就过来抢！我跑，它居然还敢追！”黑娃忿忿不平。
　　“哈哈，傻瓜。喂猴子不能遮遮掩掩的，要给就一起给，然后把手摊开，它看到是空的，就知道没有了，自己就走开了。”我摸着黑娃的寸头，耐心讲解。
　　用过早饭，继续前进。去雷洞坪的路修的平整，两边的松树更加苍劲有力，苔藓千丝万缕地从那些枝干上垂下来，配上雾气，真有点鬼魅。吃了馍馍，哼着歌，蹦蹦跳跳就到了雷洞坪。刚到停车场，几只猴子就围过来，我把准备好的玉米逐一散发给它们，最后摊开手示意没有了。顾飞吸取了刚才的经验，如法炮制。猴子们自然就散开了。
　　“嘿嘿，亲爱的，你的方法还真好用。你确实懂得比我多。”顾飞挠挠头，咧嘴笑。
　　“这就是读书和没读书的区别。你啊，就是吃了文化的亏。哎。”为了避免打击报复，说完我撒腿就跑。野猴子果然跟着追上来，可惜这次他慢了点。这一趟我们一口气跑过雷洞坪，直接奔缆车站去了。
　　缆车把我们直接送到了金顶。晚霞漫撒向金顶的每一处角落，金殿散发出一层浅淡的光晕，四面十方普贤金像仿佛披上了一件神圣的袈裟，气定神闲，熠熠生辉，灿烂夺目。此情此景之下，游客不禁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心，自然而然逐一顶礼膜拜，不敢怠慢。我并不认为每个人都会信佛礼佛，与其说那一刻每个人都被无量的佛法所震摄，不如说是被那种氛围所营造出来的意象所打动。即使一个人不信佛，但他的本质只要是向善的，就会向往幸福和光明。金顶的意象传达出的圆满光明恰好汇集了芸芸众生的这种向往。
　　刚从金殿礼拜出来，听见舍生崖那边传来一声呼喊，循声望去，原来是难得一见的佛光出现了！拉着顾飞狂奔到崖边，越过层层的人墙，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佛光。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恕我难以描述。茫茫云海中，若隐若现的佛光指引着我。我只感到一种无以复加的感动在内心翻涌，眼眶慢慢温热慢慢湿润。握着顾飞的手，竟然渗出了汗。顾飞望向我，就那么望着我，至始至终含情脉脉，炯炯有神。他的眼神令我忽然想到张爱玲的那段话：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我和顾飞的相遇相知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那么刚刚好赶上了。谁也说不清其中的玄机。恐怕，这就是缘分吧。我从没对顾飞说过“我爱你”，但从没去揣测过彼此之间是否真的算“爱”。爱情是神圣的，不允许质疑，不允许轻浮，不允许亵渎。假如，真的爱他，我宁愿默默去兑现那份爱。但是，倘若必须讲出那句话，我希望是情到深处，自然流露的结果。这一刻，时机终于来临。
　　靠近顾飞的耳边，郑重地说出那个深藏心底的秘密：“顾飞。我，爱，你。此时此刻，今生今世。永不言悔。”说完，我傻傻地笑着，笑着，任眼泪夺眶而出。顾飞楞了足足有1分钟，眼泪簌簌地落下。他从上衣的内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心形盒子，打开来，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银色的戒指。它们好像不知沉睡了多久，终于在圣光中苏醒，绽放出夺目的光泽。这回，换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思绪万千，难以言表。顾飞轻轻地为我戴上戒指，然后等待我的反应。我的手微微发抖地取出另一只戒指，将它缓缓套在顾飞的无名指上，然后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听见他的心跳，我能读懂那句“我也爱你”。

　　我们一共在金顶住了三天才看到日出。第一天是顾大少爷睡过了。第二天是遇到下雨。第三天总算天公作美。
　　日出美呆了！原来旭日东升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缓慢。相反，那过程相当直接。天边先是一片灰暗，接着逐渐出现一点亮光。光线射出云层的速度也不快，几乎是逐步渗出来的。然而，正当你准备耐着性子再等一会儿时，太阳一下就蹦了出来。那一瞬间，我理解了后羿射日的心情，因为太阳实在太调皮了。
　　看完日出，这趟旅程的高潮也该结束了。背上包，打道回府。问顾飞是想坐车下山，还是继续走下去。顾飞为了显示自己的强悍，一口坚持要走下去。我只好跟着。这回终于体会到“上山容易下山难”了。从雷洞坪走出不到2小时，我俩的双脚开始发软，越走越慢，为了赶在天黑前下山，只有打起精神，加快脚步。
　　下午三点，终于过了息心所，我哼着小曲儿，牵着大手，欢天喜地朝山下走。看起来轻松惬意，其实我已经累的够呛。顾飞装得满不在乎，实际上也疲惫不堪。我们这对难兄难弟纯粹是靠相互鼓励走过来的。绕过一个山腰，再走半小时就回万年寺了，那里有索道直达停车场，我们准备直接坐缆车到山脚，转车回成都。
　　这个时候上山的游客并不多，常常走半小时都见不到其他人。山路漫漫，还好身边有个活宝可以陪我说说话，旅程才不至于显得冷清无聊。和黑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绕过最后一个弯，突然路中间出现了二三十只猴子。它们霸气地蹲在那儿，把路完全匝断了。
　　一下看到这么多猴子，我和顾飞，大眼瞪小眼，着实有点发憷。
　　“棍子呢？”顾飞左顾右盼，希望找到咱们上山时买的金箍棒。
　　“扔了。”我十分无奈。
　　“操！那局势不太乐观啊，要不我们直接冲过去吧？”顾飞提议。
　　“不行不行。如果硬冲，会惊了猴群，那就麻烦了。”我小声回答。
　　“那咋办？倒回去？”顾飞瞟我一眼。
　　“那我们今晚就只有露宿野外了。”我摇摇头。
　　“进也不行，退也不妥。难道坐以待毙？”顾飞有点着急。
　　“我们慢慢走过去吧。别惊慌失措就行，把手都摊开，它们晓得我们没食物可能自己就散开了。又不是土匪，估计不会轻易撕破脸的。”我当时只想到这一个办法。
　　于是，我和顾飞一前一后，慢慢向猴群靠近。也不知是不是走进了它们的警戒区，猛然间，几只体型较大的猴子冲我们跑过来，其他成员紧随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臭猴子已经死死抓住了身后的背包。另一只翻身跳上肩膀，一阵拉扯。还有一只抱住我的脚，冲小腿抬嘴狠狠就是一口。顷刻，疼得我哇哇大叫，方寸大乱。
　　方寸大乱的不只是我，顾飞见状，瞬间爆发。他冲过来，抓住我肩上那只猴子，死命往下拖，其他猴子趁机群起而攻之。这样一来，顾飞也被包围了。我们被猴群分到了两边。我努力地挣扎着，猝不及防，手背上又被咬了一口。与此同时，肩上那只刚被拖下去的猴子又发起了第二轮进攻，朝着手臂一阵撕扯。我大声咆哮着，拼命挣脱这群畜生的纠缠，慌乱中瞧见顾飞冲出了包围，跳到山坡上捡起了一根棍子，朝我这边奔过来。
　　我不断伸手拉开那一只只利爪，却感觉皮肤在一点点被撕裂。一阵疼痛还未消退，另一阵疼痛又传遍全身。我就在这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挣扎着，那并不长的几分钟却像一个无比漫长的梦魇牢牢将我捆绑。我无法动弹，无法呼吸，欲哭无泪。
　　顾飞挥舞着棍子冲过来，猴群起先居然丝毫没有畏惧，幸好几个游客闻声而至，猴群才终于四散逃走。重获自由的我早已精疲力竭，轰然瘫软在地上。
　　“文文！文文！”顾飞蹲下来，想扶起我。手一靠上来，一阵钻心的痛立刻袭遍全身，“啊！别碰我！”，我大叫一声，吓得顾飞不知所措，呆在原地。
　　稍微缓口气，我总算回过神。从地上慢慢坐起来，看着自己，全身上下，伤痕累累。顾飞蹲在一旁，盯着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额头不停向下滴。
　　“文文，你……你没事吧？”顾飞忐忑不安，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我摇摇头，对他摆摆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顾飞爬过来，扶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发，身体微微发抖。
　　“文文，你必须尽快注射疫苗。前面万年寺应该就有注射点。”顾飞一边嘱咐，一边把我往背上背。除了忍受疼痛，我已无力再做任何事情。任他背着我，向山下一路小跑。
　　靠在顾飞背上，恍惚间，隐约闻到汗水蒸发时他散发的独特气味。那种气味只属于他。想起最初，我嘲笑他一身油条味时，他那无赖的模样，不禁想发笑。想起出租房那晚他靠近我，急促呼吸时，好像也是这样的味道。还有每一次拥抱，每一次亲吻，每一次靠近彼此，似乎也都被这熟悉的味道包围着。原来，幸福的味道一直离我如此近，我却从未来得及去细细感受。
　　顾飞做事挺憨的，背着我大气都不敢出，急急地奔前面去，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着急。至少，比我着急。他就是这样，关键时刻没多余的话，对我好，就实实在在付诸行动。或许，这就是大爱无声。
　　跑到万年寺的医护站，顾飞把我往那架白色的病床上一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医生立刻帮我检查伤口，得知是被猴子袭击，转身拿出疫苗。顾飞起身，靠在椅背上，看着我，擦着汗。
　　“这疫苗分5次注射，我现在帮他打一针，剩下的你想办法冷藏带回去，按时间给他注射。一定要冷藏哦，要不这么热的天拿回去就变质了。”医生给顾飞吩咐着，先帮我清创，然后摸了点药膏，最后注射了疫苗。顾飞听完医生的话，点头入捣蒜，扭头跑了出去。
　　等医生处理的差不多了，顾飞也回来了。他买回一大袋矿泉水，从背包里取出一条毛巾，小心翼翼把剩下的4盒针剂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再轻轻放进装满矿泉水瓶的口袋中间，使那几瓶水把包好的药盒围起来。
　　“这些矿泉水全都冻成冰块了。这样放应该有冷藏的效果。估计，能撑到我们回家。”顾飞走到床边对我说。
　　看着跟前这个高大帅气的黑小子累的满头大汗，真的有点于心不忍。
　　“谢谢你，飞飞。”我那时鼻子发酸，只想到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