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养成就吃了》泠萸

74、part 74

　　黄金周过完了，杜君浩不那么忙了，路希也要开学了。
　　杜君浩不住告诫自己，按时间来算卷毛小子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说不定开学就滚蛋了，何必要多此一举惹儿子不舒服？才没让那句在嘴边辗转了几遭的“你同学什么时候搬走？”出口。
　　路希临走前又给花卷儿煮了一大锅什锦牛肉，用辅食冰盒冻在冰箱里，再把各类谷物配成给花卷儿做主食的四色米，到时只要蒸上一锅饭，配着牛肉喂就可以了，比喂狗粮也麻烦不了多少。
　　杜君浩没想到黄金周后的第一个周末儿子竟然回家了，他本以为给花卷儿备足两周饭食的路希这周末不会回来，所以回家看到儿子他还有点小惊喜。
　　然而他的好心情只持续到晚饭后就结束了，儿子交给他一个厚实的信封，里面装的是现金。儿子还没开口，他就生出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挺准的。
　　这笔钱是陆邵一年的房租，是陆妈临行前强塞给路希的，真的是强塞，在被路希拒绝之后，她和陆爸上了去机场的出租车，然后把钱从车窗里抛给了路希，车子随即开走了。
　　路希想把钱还给陆邵，陆邵不收，他道：“我爸妈什么做派你也见识到了，这钱我不能拿，拿了我就死定了。”
　　路希拿着那个装钱的信封，面上露出些为难之色，心下是比之更甚的纠结。
　　对于和陆邵同住一事，起初他是不愿意的，唯恐杜君浩多心。可房子是池洋租的，池洋代他做了主，他又拉不下脸严词拒绝对他颇为照顾的陆邵，就这样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与陆邵同住的安排。
　　当时他也不知怎么和杜君浩说，也怕电话里说不清楚，便先瞒了下来，想等回家后当面和杜君浩好好说一说，但愿可以征得杜君浩的同意。
　　谁知不等他开口陆邵就受伤了，便是杜君浩不同意，他也不能让陆邵搬回宿舍住了，那样太不近人情。
　　再之后杜君浩喝醉了，说出了对陆邵的不喜和介怀，转天又来接他回家，在清醒的状态下说了那些话，他也不必猜测杜君浩有没有多心了。
　　如今陆邵伤养好了，若为杜君浩安心，他该让人搬回宿舍，可他这样顺应杜君浩真的好吗？他又能顺应到几时？
　　陆邵看出了他的为难，笑说：“瞧这小脸儿愁的，都成苦瓜了，别愁，哥的生活费涨了，省着点花就能租个单间住。这钱你收着，我在这吃住这么久，还要你照顾，就当一点辛苦费。”
　　路希不可能收他两万块的辛苦费，但这钱又推辞不掉，他只能收下了。
　　他本想等池洋来找他时交给池洋，池洋来是来了，可钱没带走，原来杜君浩早就把房租打给池洋了，池洋没挂心，路希提起他才想起来，所以这钱转了一圈之后到了杜君浩手上。
　　面对那叠碍眼堵心的房租，杜君浩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如果把钱交给他的是别人的儿子，他可以愤怒，可以表现愤怒，可以让对方拿着钱落荒而逃。可把钱交给他的宝贝儿子，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晾着他让他自我反省也不行，他要是有那个自觉性就不会把钱拿回来了。
　　杜君浩凛着脸坐在沙发上，纠结、烦躁、恼怒，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撞散了。
　　“路希，你觉得爸应该怎么处理这笔钱？”杜君浩尽力压下那些横冲直撞的情绪，勉强吐出一个平顺的句子。
　　但凡胆小的生物都对危险的感知非常敏感，尽管杜君浩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恼怒，可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却让路希头皮发麻。
　　他并不想激怒杜君浩，更不想激化矛盾，可他们之间的矛盾从来都不是陆邵，而是他无法纠正的性向，或者说他的性向是一切矛盾的源头。
　　就算没人去激化它，它也不可能消失不见，他们终究要拿出一个解决的方案，就算不能圆满解决，也要达成一个能让两人都接受的共识。
　　路希长久的沉默已经让等待的杜君浩露出了不耐之色，就在他准备开口时，路希终于开口了：“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之前向你保证，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现在想想确实没有可信性，因为我已经麻烦到了你了，我让你担心，困扰，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好。”
　　路希轻吸了口气，抬眸正视他不知怎么面对但必需面对的杜君浩：“爸，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你为我劳心伤神。你总说我年纪小，把我当孩子，可我年纪再小也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不是没有思想的附属品，即使我本心里不想违逆你，我也做不到对你言听计从，因为你的某些意愿我再努力也无法达成，我做不到。”
　　没有思想的附属品，违逆，言听计从，你的意愿，无法达成，这些字句组合在一起，让杜君浩觉得自己在路希眼里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暴君，
　　强硬、蛮横、不通情理、自以为是。
　　所以他为这个孩子做出的改变、退让、忍耐，算什么？笑话吗？好笑吗？
　　杜君浩强压下去的情绪再度翻涌上来，挟卷着浑身的血液往他头上冲，除却恼怒之外，还有些难以名状的东西夹杂其中，他无心去分辨那是什么，只问路希：“我对你很苛刻吗？”
　　路希摇头：“不，你对我很好，但即使如此，你也不能接受我的违逆。
　　老实说，你并不是一个好沟通的人，你在大部分时候都比较主观，习惯先入为主，习惯用固定的角度去看人看事。你不变化角度，所以你不知道，你眼里的陆邵和我眼里的陆邵有什么区别。在我看来，他和潘达，摄影师一样，都是我同学。他们都很友好，没有因为我耳朵畸形用异样眼光看我，还因为我年纪小，照顾我，谦让我，陆邵……”
　　“够了！”杜君浩满脑子都是儿子对他的指责，他并非听不得指责的人，在部队里他听过比这更重的指责，被他训得狠了，当面骂他的都有。甚至在现如今，对他的行事方式，脾气秉性看不惯的也大有人在。他不能接受的是，指责他的人是路希，是他一心疼着宠着爱护着的孩子。
　　“我养了你两年，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糟。”杜君浩终于知道那些恼怒之外的东西是什么了，是伤心，孩子对他的指责让他有些伤心。
　　路希霎时慌乱了起来，无措的解释：“爸，你误会了，我没有指责你埋怨你的意思，我没觉得你糟糕，真的！你很好，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希望你相信我。”
　　“相信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一边说不想让我担心，一边把人往住处领，一边反复强调你们是普通同学，一边为他跑前跑后，他受伤，你要帮，让我理解；他伤好了，你还要留他，还让我理解。你说我主观，说我用固定的角度看人看事，那你教教我，我应该从哪个角度看待这些？”杜君浩把那叠现金扬了出去，红色的纸币散落一地，“如果真的不想我费心，你就不该把这些带回来，就该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自来强悍的人鲜少为人伤心，也便不会处理伤心这种情绪，表达出来便是出离的愤怒与自我保护欲转化的攻击性，就像受伤的猛兽，对着所有可能对其造成威胁的人嘶吼、威吓，甚至冲上去撕开他们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