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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血染绣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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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妙彤是暖香阁的第一名妓。有名,倒不是因为她会伺候男人———
正好相反,她是出了名的冷美人,木头雕成的神仙姐姐。
她出名,是因为她是高官的女儿,因罪被判到了这里。
冷漠,便显出她先前身份高贵;木头似的不配合,又衬出一种玉女谪仙的气度。人性之暗,反而让那些吃惯了香软谄媚的男人,对周妙彤趋之若鹜。
周妙彤平素极对客人少有好脸色。不弹唱,不吟诗,不说笑……陪坐喝茶,寡着脸给人续水。等客人不耐烦了早早扯上床榻,仓促了事。
人道是:美人无心。香而不暖。
不过,今天这阵仗,连周妙彤都有点好奇。
酒宴设齐,一桌三人围坐,再没旁人。一个是面如春水的青年郎官钟大人。另一个是男装的女子。
这两人虽然是同路来,互相却很生分。一到厢房里,默默喝茶,谁也不跟谁说话。气氛尴尬至极。
饶是周妙彤,也觉得时间难捱了。
红烛摇影。爆了两个灯花。周妙彤起身给魏廷和赵靖忠筛酒:
”外面天寒地冻,二位爷吃几杯酒暖一下身子?“
这位“钟大人”点点头,心不在焉。目光追着周妙彤看了几眼——他张嘴欲言又止,满腹心事,全没一点要游乐的意思。而那个自称“四公子”的女人脸色非常难看。嘴唇发白。端起酒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你看我干嘛?!“魏廷恶狠狠地质问周若彤。
周妙彤微微皱眉。
”四公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周妙彤这么一说,连赵靖忠也停下吃酒,皱眉地看过来。——
魏廷恨恨瞪了一眼面前这个姿容婉柔的女人:她从小就过分好强,受不了别人关心她。更何况此刻对面坐着的,是那个自以为是,眼神嫌弃的太监赵靖忠。谁要讨个怜惜是怎的?!
“不要多话!筛酒。”
魏廷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周妙彤缓缓给她筛酒,发现她额头,脖子后面都在微微冒着虚汗。
赵靖忠慢慢吃菜,吃酒,恢复了慢条斯理的节奏。
“今晚来人什么路数?何时到——”
“如果不受意外影响,天亮之前,对方就会找过来——”
魏廷抚摸着心口。端起酒杯。
“意外?”
“不是什么大事。”
魏廷低咳两声,饮酒,却发现酒杯里的黄汤滚落一团红色。那是一团血迹。正从她嘴角流下来——
魏廷放下酒杯,吃力地扶住酒桌。她一阵晕眩,张嘴又吐出一口黑血。黑血落在她的袍子上,染花了刺绣的仙鹤。
赵靖忠当时就摔杯子站起身——
他第一个反应是:魏廷中毒了,有人在酒里下了药。
赵靖忠从自己座位上一跃跳过酒桌,扯住周妙彤往地上一摔,利索地从魏廷腰间拔出短刀,挡在她前面戒备。眼观四路,敏锐如鹰隼——
倒是魏廷深吸几口气,勉力拉住赵靖忠:
“酒没问题。是我受伤了——”
“怎么回事?”
赵靖忠一愣。
“那班东林狗!大概是他们派来的人——他们以为那个锦盒在我身上,今天伏击我要抢回它。”
魏廷拉扯松自己的衣领。往地上啐了一口血。
“那盒子?……到底有什么用?”
赵靖忠眯着眼睛问。
他们所说的锦盒,是三天前魏忠贤交给靖忠,让转交给客人的礼物。靖忠打开盒子检查过里面的东西,不过是几两碎金子,空荡荡再无他物,看不出什么蹊跷。
”我不知。干爹还会事事跟我解释清楚不成?!“
魏廷努力站起来,向赵靖忠伸出手:
”——把刀还我!“
赵靖忠却挽手将刀收在背后,又后退一步。他一脸揶揄:
”啧啧,魏廷。想不到以你的身手,还有人的拳脚能近得了你——“
”对方用的是长苗刀,近战用了流星锤。不知道哪儿来的狠角色……“
魏廷抢上前半步,手离开酒桌,向赵靖忠扑去——然而近到跟前,赵靖忠居然伸手一卷魏廷的手臂,带着魏廷的腰一摔。魏廷扑空,向地上摔去。
靖忠猛地将魏廷拉近自己身体,暗暗出手封住她的穴位。
“你……!!”
“魏廷。你还是不懂干爹这个人——”
两人面孔靠得极近时,赵靖忠轻声对魏廷说道。
等他旋身站定时,魏廷已一口气接不上来昏过去,浑身瘫软,被赵靖忠轻松满抱在臂弯里。
魏廷的身体很轻。靖忠肆无忌惮地扯开她的衣领,查看她锁骨下方被钝器打出来的青紫色伤口。
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却还是装做平常地来完成任务。
魏廷这人再骄横,倒也不得不让人佩服她是条不要命的“好汉”。
狼狈跌倒在地上的周妙彤慢慢坐起身,看靖忠怀里面无血色昏过去的魏廷,突然有些同情。她忍不住叫住靖忠,不希望他继续查看魏廷领口下的伤势。
“钟大人,……如果不便的话,不如……”
赵靖忠明白了周妙彤的意思,收了手,将魏廷抱上内室的香榻,放下床帏。
面无表情地回到外厢的酒桌前。
“这位四公子身上有伤。烦劳姑娘你今晚照顾她。——”
周妙彤点点头。走到床榻前,她突然一怔,皱起了眉。
她也并非不愿意照顾昏迷过去的魏廷。
只是她突然想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晚似乎沈炼说过要过来探望?——
只是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他若还没到,怕是今天不会再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