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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青藤过往 ...

  •   夜半时分,景泰不舍地离开床榻,小心翼翼的不去惊动到被他折腾一晚的人儿,他从未如此迷恋过一个人,更是从未与人缠绵后如此不愿离去。若是可以,他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原来这种幸福是他一直以来所渴求的。上苍也许顾忌他曾罔顾太多生灵,现在才会让他经过种种磨难,让他连这般平凡的幸福都难以拥有吧!
      说起来,他还要赶紧告诉宸华,沈襄找到破解易容术的办法了!
      到了皇宫,景泰还来不及去部队,就赶紧先到宸华的寝宫去报告这个好消息。
      「皇叔来了?」宸华一早便听宫人禀报,九王爷有要事要告诉自己。
      宸华心里头其实不太在意景泰要告诉他些什么,果然让他重新接掌青花军是对的,这样这个人的心思就多会花在国事上,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所拥有的天下上。
      把花匠推给皇甫景泰的是宸华自己,但宸华也明白,他不愿意这么快看到皇叔心里有了别人,甚至宸华私心认为,或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人能替代掉他在皇叔心中的位置。

      景泰见到宸华时,急着想将昨夜沈襄发现的消息告诉宸华,原以听到这个好消息的宸华会高兴,没想到宸华却是一见到景泰的样子便沉着脸,二话不说,就表明今天早朝过后直接到王爷府去,意义是当面和沈襄沟通比较清楚。
      宸华一见到景泰时兀自愣着,那个神情已经好久好久没出现在皇叔脸上了,那样的神采奕奕,眼里隐隐透着温暖,像是春日里的杨柳风。多年以前,曾有几个早晨,自己在皇叔身边醒来也见过这样的神采,但那时皇叔眼里仍带着一丝空洞与淡淡的忧伤。
      宸华豁然明白景泰与那个小花匠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东西改变了皇叔,而那是自己给不了皇叔的……整个早朝,无人不绷着神经,战战兢兢的。
      「这个天象真不好,看来是不好的预兆呢。」皇上平淡的告诉所有臣子,没有喜怒哀乐,不带一丝情感。
      可总是有新上任的官员还不太熟悉整个情况,特别是兵部的官员,血气方刚的性子根深蒂固的在他们胸臆之中。连忙跳出来说道:「皇上万岁,此等天象望皇上不必忧心,特别是近来即将与外族开战一事,我等鼎玉王朝肯定无碍,定获胜利!」旁边多少有几个人看到有人发话了,也会在一旁附和点头。
      宸华冷眼看着发话的青年,嘴角微微上扬:「确实不忧心阿,朕从未忧心过呢。」他又转头看看始终站在身旁的青藤以及景泰:「只要有你们在关外,朕就不忧心,朕天下不需要弱者。」话才刚说完,一个起身就将青藤的配剑抽出,转身迅即划过青年的脸庞,留下一道深刻的印子。
      无人此时不凝神定住,只有景泰微微抬了下眉眼,还有青藤宛如没发生任何事一般,依然是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无比温柔。青藤走到青年身边,只是用手轻轻抚过青年后背,再从皇上手中接过自己的配剑,一气呵成的动作。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瞧见方才站挺的青年却一个踉跄,口中直喷出一摊血,浑身难受的卷屈在一块儿。
      这就是这个国家令人最无法猜测的君王身边的近侍,也是唯一除了皇上可以指挥影卫的男人。众人除了知道青藤以前是王爷的青花军一员,其余信息都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他脸上永远不变的笑容,孤独而温柔。

      灰暗的天空在鼎玉国是罕见的,因此这样的天象总让人觉得有大事将近,抑或是坏事要来临。沈襄起床时,霎时以为天还未亮,可碰了碰身旁的位置,发现枕边人早已离去,余留的温度也快速在散去中。
      「王爷…景泰一早就离开了,是吗?」琉璃推门进来时,就听见沈襄问了这么一句。
      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已然褪去青涩的模样,未着任何衣物的肌肤宛如羊脂玉,如墨的青丝披散于肩颈,隐约可从中看见几个暧昧的痕迹。琉璃只是莞尔,仍如往常般麻利地开始为九夫人更衣着装。「王爷天未亮便离开了。」她这么回答道。
      沈襄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印象有些模糊,似乎对景泰说完那句话后,俩人是怎么回房间的,又是如何过了这样暧昧缠绵的一夜,他没有太多的记忆。昨夜他们是否有好好确认彼此了?然后天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盯着铜镜前的自己和半个身影的琉璃,沈襄最终还是决定将所有东西都交给这名外族少女:「琉璃,你等等跟我来一下。」

      将东西重新用牛皮包好,还有那个青年给自己的项链一并转身交给琉璃,沈襄已经可以预期琉璃收到后的表情,可他们都得面对,面对战争,面对一切。
      琉璃只消一眼便明白,她逃避了这么多个岁月,不想去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摆在她眼前了。但她不明白,只有族长才能配戴的项链为何会在沈襄手中?这只有族长或是族长给自己妻子配戴的饰品。
      「抱歉,我看了小包里的东西。」
      少女也只是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没事的。他…有说什么吗?除了把东西交给我之外。」
      「『若是以后有困难,就拿着项链跑到关外的草原去。』」
      一字一句,没有保留或隐瞒。沈襄不想对琉璃有所隐瞒,对这个少女隐瞒的事情越多,只会徒增少女内心更多的忧伤罢了。真正保护她的方法,决不是让她一无所知的在这个鸟笼活下去。
      可琉璃收起牛皮小包,仍将项链交还给沈襄,放在沈襄手心时说了一句草原语言,意思是:愿万物众灵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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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我想景泰肯定会将这其中的秘密告诉皇上。」沈襄指了指那个牛皮小包,他们都知道所谓的『秘密』是甚么,「到时候可能要多麻烦琉璃了,也许景泰会需要一些给皇上瞧瞧吧!」
      「若能帮上你们,是琉璃的荣幸。」
      虽然琉璃笑着回答了问题,但沈襄心头却一阵疼痛,他常常不了解面前的少女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回答他或景泰的问题。他常常想告诉琉璃:想抱怨也可以,想哭泣也可以,不要这么压抑自己。但往往看到琉璃脸上的笑容,他就说不出口。

      下午果然下起绵绵细雨,沈襄打着伞去花园照顾新栽种的花苗时,转头却见到景泰和皇上一同回来了,他们身旁还有一名青年,沈襄并未见过。也许古人说这天象昭示不好的事情发生,可能最重要的是连皇上都不见笑容的脸色吧。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
      「不必多礼。」宸华一个挥手,硬是让沈襄直直面对自己:「听皇叔说我们的九夫人找到可以突破易容术困境的方法?那快告诉朕吧!」如同以往轻松平淡的口吻,其中却是狠戾、妒忌,更有些失了从容。
      沈襄点点头,平静下心情,让琉璃把那包东西拿来。在等待过程中,四人在书房内,谁也没多发一语,只有外头淅沥沥的语声及偶尔杯盖与茶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沈襄只望琉璃可以跑快一点,他一刻都坐不住,这种凝结又沉重的气氛让人浑身难受。
      直到一声刻意用了点力盖上杯盖的声响,让这个尴尬的气氛画上句点,却开启另外一个更难耐的氛围。「小花匠阿,你为什么会发现这事情呢?」
      「起禀皇上,这是因为曾有一名商人提供给沈家一种稀有植物,据说这种植物只生长在水土优良的大草原上,在北方草原上随处可见,在鼎玉国却未曾出现过。而这种植物的花可碾制成粉……」沈襄话还没说完,身旁就一只上好的瓷杯砸在脚边。
      沈襄低着头不看,都能知道那只杯子是从哪砸的。
      「为什么你要发现!」冷静从容的皇上此时却不再平静,再怎么想压抑自身的情绪,那种压抑在心底最深层的情绪仍是像挡不住的洪水宣泄出来,「你为什么要发现这种事情……!」
      「皇上…」景泰连忙要拉住宸华,他怕这孩子等等会做出甚么伤害沈襄的举动。
      此时却是一直站在宸华身边的青年先行做出了动作,用看似极为轻柔的动作摁住宸华的双臂。「皇上。」他的嗓音是那样温柔,让人不自觉都会深陷其中。
      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沈襄看见是一名穿着像是影卫可又不大相同的衣着,外罩着玉白色的开襟外衫,青年蒙着半张脸,因此无法清楚此人的面容,但从那含笑的眼角即可明白此人定是有张姣好的面容。青年自始自终都为瞧过他一眼。
      这时,琉璃推门而入,手中只有装着白色粉末的纸包,看来另外一张画有符号的纸张另外让她收起来了。琉璃将纸包交到青年手中,再由青年转交给皇上。
      「青藤,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宸华还未接过手,就先问了青年。
      名为青藤的青年也只是摇摇头,说了句:「恕小的失礼。」说完便打开纸包。就和沈襄当初的动作如出一辙,用指头拈了一点在手中,轻轻用指头摩娑,并仔细观察。一会儿后,转头看像沈襄:「请问沈公子,这便是您方才说的那种花草碾制成粉,并且混进□□里作为一种特殊香料,用来分辨敌我的,对吧?」
      沈襄不得不佩服得点点头:「是的,您怎么会知道?」可是青藤并没有回答。
      而从进来后就未抬过头的琉璃,在青藤得出此番结论后,更是弯低了身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恕小的先行告退。」琉璃朝所有人行个礼,转身欲走。
      「且慢。」宸华喊住了琉璃,「妳现在是打算去通知你的家人吗?」
      琉璃背对众人,此刻仍未转过身子,只是轻轻的侧过头响应道:「皇上开始怀疑琉璃了吗?」语毕,快步地离开,无论宸华在后面怎么喊都未停过脚下的步伐。她知道自己这次不应该,但她不能让那些人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忍着不让眼角的泪水滑落。

      宸华重新倒坐回椅子上,也不看那个白色粉末,只是让青藤将纸包收好。「沈襄,你总是让朕充满惊喜感呢。」
      「皇上过奖了。」沈襄也站起身子,站到景泰的身侧。
      「可是,朕的天下不需要弱者。」宸华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沈襄:「要做九夫人就势必有难为之处,这也许不是你承受得起的。」
      「小的明白。」沈襄双手紧握双拳,他其实从方才就开始警戒着随时迎接宸华下一波突袭,自信的气焰也在这样的气氛下一点一滴地被消磨殆尽。可是当他接收到景泰一个温柔的眼神,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小的承受得起。」
      『磅当!』宸华一个用力,一掌拍向身旁上好的桃木桌,发出巨大的声响,「胡说!」他举起纤细的手指,直指着沈襄:「朕赞赏花匠,推崇花艺,但可不是用在战场上的花瓶。」
      「人称鬼面罗剎的杜若君身旁,若是个只会击鼓助威的内人可是不行的。」宸华黯下眼神,双手交扣,用指甲轻轻敲击着手上的玉扳指发出清脆的声响。

      之后谈话似乎也无法进行下去,宸华以私谈重要大事为由拉着景泰离开了,整个空间里只剩沈襄和青藤俩人。
      「那个……」沈襄率先开口。
      「叫我青藤吧,沈公子。」
      「青藤,」沈襄看着眼前蒙着脸的青年,含笑的眼角与孤独的眼神是极不协调的,和皇上有那么些相似却又不同,「皇上肯定很讨厌我吧?」他也不知为何要问这人这个问题,但总是想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些甚么,无关紧要的都好。
      青藤摘下面罩,嘴角微弯的弧度让人不自觉放下心防,这绝不是一个杀手该有的脸孔,沈襄这么想着。
      将面罩收好,青藤终于直视着沈襄:「沈公子,您很幸福,希望您能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那嗓音宛若春日小溪,干净、透明。
      「哼!是吗?在你们眼中小爷很幸福吗?」沈襄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与皇家有关系的人认为他很幸福,就算是侍卫也一样。
      青藤并没有在意沈襄失了礼数,还是温婉的说着:「『九夫人』这个称呼是我一辈子最遥不可及的梦想,明明他就在我眼前,但却是离我最遥远的。」没有什么悲叹或憎忿,还是那样平静的说着,慢慢地传达自己的讯息。
      原想说说话就离开的沈襄也不由得停住一切动作,震惊地看着眼前人。
      「我曾是与王爷最亲近的男子,可他却未曾看过我一眼。青花军被迫解散那时,只有舛花可以与王爷接触,您可能永远都无法体会那种感觉,为了能再接触到王爷,大抵我能做的都做了,最后我与阎王做了一场交易。」
      「……一场交易?」
      他点点头,继续说着:「若是王爷身边要有死士,我去学习了最阴狠的武功;若是王爷身边要有护卫,闻到血都会怕的我也不顾一切执起刀刃、踏遍尸体;若
      是王爷身边要一个温柔乡,我也可以给他……」青藤直视沈襄的瞳孔,眼神深处是无限的孤独与哀戚:「我与阎王交易,三途河不知走了几遭,成为达到上述条件的人,就可以做为皇上的近侍,这样至少每天都可以接触得到。」
      「与你做交易的阎王是谁?为何要达到这样的程度……?」
      青藤嘴角的弧度弯得更大,微微瞇起双眼:「还能有谁呢?还会有谁为了王爷开出一堆非人的条件?」看着沈襄瞪大的双眼,青藤也只是莞尔:「你什么都还没做,王爷就看上你了,于此就认定是你了,这还不幸福吗?」
      「所以阿,不是皇上讨厌你,他不过是对每个对王爷上心的人都这么做。」青藤最终回答了沈襄最一开始的问题。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水声从天空往下坠落于屋檐,再从屋檐滑落于地面汇成小溪,湿凉的冷意也从门缝钻进来席卷全身。
      听见规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青藤又将面罩重新带回脸上,转身不再看沈襄,小声地却清晰地传达给沈襄:「你到底能为王爷做到什么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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