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處》裴攸芒果

30、全心全意

　　沈襄一抬眼就见到皇上与景泰一同跨门而入，宸华坐在主位上，睨了青藤一眼，又看着沈襄眼里的茫然，果然青藤跟小花匠说了些什么，这些事本来就该是沈襄该承受的，宸华冷冷的想。如果都不用付出些什么就能好好的获得珍贵的事物，也太过便宜，不会知道那有多可贵了。
　　但宸华心底明白，自己不过不想看沈襄如此顺利而已，他曾经得到，现在不能要的东西，也不能让人这样轻易获得。
　　「朕方才以命杜若君一个月后率兵北伐，让那些不成气候的萨满遗族，通通好好跪在朕的脚底下。朕要让他们知道，如果朝顺我鼎玉王朝，那么丰美的水草就是他们的赏赐，若是忤逆朕，那么朕的铁骑也会踏平整个草原。」

　　「谨遵圣旨。」景泰与青藤一口同声道。
　　宸华将目光移沈襄，声音变得像阴狠滑腻的毒蛇说道：「未过门的九夫人，又能替皇叔做些什么呢？」
　　一旁的景泰颔首，语气里透着坚定说道：「沈襄本是鼎玉国的第一花匠，与战事毫无关系，本不需做些什么。皇上，臣定率领青花军替皇上平定北方。」
　　沈襄脑海里突然冒出青藤刚刚说的话：『你到底能为王爷做到什么地步呢？』
　　沈襄默默握住拳头，他很明显能感受到今天皇上有多么厌恶他，但这也确实自己所害怕的，自己能够替景泰做些什么呢？他不想只是被保护，也不想只是待在这里，静静等景泰回来。
　　「但凭皇上吩咐。」沈襄在宸华面前跪着，眼里却燃烧着一种毅然决然的神情。

　　宸华忽然大笑起来，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瞬间一声巨响，宸华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拇指上的玉戒在木桌上碰出一声脆响。宸华笑道：「好，好，好。你们俩这是鹣鲽情深吗？」
　　宸华收起笑脸，这次的声音却是清冷：「沈襄发现萨满族易容秘密自然要赏，但此种异香若只有你能嗅出来，那对于整体战事也没什么帮助。你沈襄就一人，总不可能让你像狗一样闻遍整的鼎玉国。」
　　景泰听宸华话里浓浓的讥笑意味，忍不住怒道：「宸华！」
　　宸华没有看景泰一眼，只是挥挥手，淡淡开口，语气里却带着警告意思：「皇叔还是不要太宠身别人的好，朕也不过是打个比方，何须动气？」
　　「沈襄，你给我听好了，朕命你在一个月内组一批人，这些人全都要有能够分辨那种香气的能力。若是这次战事再有因为易容术而没被发现的细作，混入我朝，那么朕也不需要你活着了。」

　　景泰瞠目看向宸华，那香气本就极难嗅出，沈襄也告诉过自己，除非从小训练或是天赋异禀，否则根本闻不出那股气味。而要沈襄在短短一个月找齐这些人，并且成为实际能够用的，根本是天方夜谭。
　　「皇上，这事太过于强人所难，又怎能让沈襄一人负起全责？请皇上收回旨意。」景泰强忍怒气言道。
　　宸华这是有意要为难沈襄，这些年来自己与宸华的关系一直相当微妙，互相忌惮又带着牵绊，然而景泰没有料到的是，明明是宸华将沈襄往自己身上推，现在却一再再的为难沈襄。

　　「朕不追究沈襄如何发现此事已是大恩，说不准沈襄已经见过萨满族的人，这样朕怀疑小花匠叛国都有理由。」宸华冷冷说道，语气中明显透着怀疑。
　　沈襄忽然说道：「草民沈襄领旨，沈襄定尽心竭力不让皇上失望。」
　　景泰连忙看向沈襄，焦急的对他摇头。这种事情沈襄根本不需要出面，只要自己再跟宸华谈谈，或许就收回圣旨也说不定，景泰希望沈襄安全，把他留在身边不是为了让他犯险的。

　　「草民有个要求。」沈襄抬起头说道。
　　宸华喔了一声，有趣的看向眼前跪着的沈襄。
　　「草民请皇上在这一整个月内都不要干涉，事情若成功，请皇上再次下旨赐婚。」沈襄坚定的看向宸华，能够做到什么地步，沈襄也不知道，但是沈襄只知道若这次示弱软了下来，宸华也就不会再给自己任何机会站在景泰身边，自己也没有那个资格站在他身边了。

　　如同青藤告诉自己的，他是付出了这么多都换不到想要的幸福，但沈襄却觉得，幸福不是用换来的。
　　所谓喜欢这件事，不过就刚好你情我愿，自然也就会想替对方做些什么事情，并非毫无怨尤任人予取予求，而是在自己所能的范围内，全力的替对方着想，这样子才不会有所怨恨，不会是自己的乡愿。

　　「小花匠有点意思。」宸华忍不住笑道。「没人可以跟朕谈条件，但朕这次就允了你，相反的你若是做不到，朕会让你身不如死，也会让沈家彻底在鼎玉国除名。」
　　景泰震惊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沈襄，不敢置信沈襄居然会答应，而且说出来的条件居然是希望宸华可以再次赐婚。景泰总以为沈襄始终是半推半就的进来王府，景泰内心深处多少都会害怕，如果给沈襄离开的机会，这个青年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这里。
　　但是这次沈襄居然自己提起，景泰还来不及高兴就先被宸华的话给压了下去，他不愿意沈襄因为任何事而遭遇危险，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刻意为难，而宸华所说的，也定是言出必行，宸华的手段，他向来最清楚…

　　「请皇上三思！这件事情本就困难，沈襄从未有过这等经验，而且细作本来就难以完全防范，这样的惩处未免太过苛责。臣乃皇上钦命的将军，职责就是为了替皇上保家卫国，若有任何危及鼎玉王朝之事，也该是臣要负万全责任。」
　　景泰一个箭步挡在沈襄身前，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话，但怎么样也忍不了。景泰知道若是天要塌下来，他肯定会再沈襄身前替他顶着，凡是就怕有个万一，现在先在宸华面前把话说清，若是真出了事，他也要先为自己身后的人挡着。

　　沈襄抬眼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自己身前，那月牙色的长衫带着一股青竹的幽香，沈襄看过景泰很多面向，却从未看他这样在人前失去淡定与从容。沈襄觉得内心某一块被勾挑起，有什么在内心里高涨，这一刻他突然感受不到害怕，如果这个人全心全意想护住自己，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够了！天子说的话起有收回的道理？朕也觉得未有苛责花匠些什么。国家安危为首，就算细作再难防，也要给我一个个揪出来！朕的国家不需要弱者，这件事情，皇叔应该最明白不是吗？」宸华提高音量，声音里透着怒气，阴冷地说道。
　　沈襄看着景泰欲发握紧的拳头，不等景泰再回皇上的话，头硬生生磕在地上说道：「草民遵旨。」

　　沈襄与景泰送离宸华时，沈襄看到青藤的眼神，仅仅一瞬间，沈襄才惊觉刚才总是平淡无波，如沐春风的青藤，内心竟是这么哀伤愤恨幽怨，若不是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有那样痛苦眼神的，果然青藤如他自己所说，是那样的爱九王爷。
　　沈襄直觉觉得自己日后最好别再碰到青藤，能避多远是多远，但这个人是青花军里，景泰不可能缺少的左右手之一，沈襄不愿意让青藤靠近景泰，这件事情怕是很难做到了。

　　沈襄以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长襟，嘴巴嘟嚷道：「一大早就没个消停，跪的小爷脚都麻了。」
　　沈襄没注意到景泰迟迟没有回头，依然背对着沈襄，那双握死紧的拳头仍没有放开。沈襄忽然觉得经过刚刚这样莫名其妙又惊心的早晨，肚子瞬间饥肠辘辘起来，沈襄推了一下景泰的肩头笑道：「饿死我了！你也还没吃吧？我请琉璃煮点热粥来。」
　　沈襄说完正想走出正厅，嘴上喃喃道：「昨晚你把小爷弄的要分筋错骨，今早又遇到麻烦的主，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忽然沈襄被一股强力往后一拉，整个人险些跌倒，沈襄撞了墙头一下，弄得身后挂的画轴左右摇晃，沈襄正想开骂，抬眼却看到自己被景泰定在墙壁与他的胸膛之间。
　　「你拉我做什么？这年头都风行耍无赖吗？我又不是姑娘，你把我定在墙上做什么？」沈襄看着景泰那宛若深潭的双眼，面上一热，想到自己昨天也是这样被压在榻上，红着脸骂道。

　　「你根本没搞清楚状况！」景泰毫不理会沈襄所说的，景泰的声音虽不大，但每个字都气到在颤抖。景泰看着身下的少年，他为什么还能如此嘻皮笑脸？刚刚他又为什么要答应皇上那些不可能做到的要求？为什么要让自己涉入险境？
　　「你以为自己真能全抓到那些在暗地里躲着的细作？这事情连善于此事的人也都不敢有所把握，你却还与宸华谈条件！这已经不是鲁莽可以形容，你这根本是玩火自焚！」景泰怒视着沈襄那张姣好的容颜，声音忍不住越来越大，他到现在仍感到恐惧与无法控制的盛怒。
　　他害怕失去最重要的人，而那个人却像是事不管己一般，要他怎么能不生气？

　　沈襄愣愣地看着恼怒的景泰，都说皇家人难应付，沈襄忽觉得自己以前所信奉的果然还是正确的，招惹上皇家人比什么都还麻烦。
　　沈襄提高声量，忍不住带了怒意：「搞不清楚状况？九王爷，您跟我这里发火做什么？这些日子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就莫名其妙又重回青花军。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和我讨论一下，就只知道把我往外推，把所有事情全揽在身上。你想保护我，我也想用我的方式保护你，我不是娇弱的花，没必要什么都替我挡掉。」

　　景泰恼火的用手梳过整齐的发髻，摇头说道：「你不明白…我明白宸华的手段，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你让自己身涉险境，也让沈家受到威胁。」
　　景泰看着沈襄恼火的表情，一脸想要回嘴反驳自己的模样，景泰却将手压在沈襄唇上叹气道：「我没有办法忍受你可能遭遇危险…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襄听着景泰的话，原本气的想立即反驳，特别是当他提到自己将沈家带入危险中的话，沈襄怎么不明白其中的困难与风险，保全沈家更是他生下来便知道的使命。
　　沈襄却不明白井泰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压着怒气缓缓问道：「什么意思？」
　　景泰盯着沈襄，眼底燃烧着黑色的火焰，最终摇摇头说道：「本王从未如此，我只知道你如果会遭受到危险，或许我会跟宸华反目，我不知道。」

　　景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焦躁，他觉得自己似乎随时都会失去眼前的青年，而让沈襄遭受危险伤害的原因，总是因为自己，景泰恨不得将沈襄锁在府里，一切由自己替他去解决。
　　明知这样是不对，甚至可以称之为病态，但他真的如此想着。或许就像沈襄说的，皇家人都有毛病，只要能够保护鼎玉国，能够保护沈襄的事情，不论多困难，景泰都知道自己会不计代价去达成。
　　景泰第一次有了想要跟宸华反目的想法，过去他对于宸华的心情总是相当复杂，景泰以为那是爱，让宸华当上皇帝，保护他所拥有的国家，然而景泰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会有想要恨宸华的想法，只因为宸华可能成为威胁沈襄的原因。

　　沈襄忽然觉得很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沈襄发现景泰失常未尝不是一件可爱的事情。
　　「你这花匠，笑什么！」景泰喝道，又将沈襄往墙上压的更近一些。
　　沈襄突然张口，用力咬了景泰修长的食指，景泰吃痛反射性移开在沈襄唇上的手指，怒瞪着面前眼里带笑的青年。
　　「哼！知道痛啦！这是小爷回报给你的。」沈襄横了景泰一眼，继续说道：「我会答应皇上不是没用脑子乱答应，我也知道皇上再找麻烦，也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找我麻烦。」沈襄撇了撇嘴：「把粉末的事情告诉你时，我就有所打算，皇上所要求的事情虽然难，单靠我一人也绝对做不到，但沈家所认识的人不少，能在这件事情使上力的，我心理已有打算。」

　　景泰有些吃惊的看着沈襄，没想到这孩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成熟与周全，正想追问沈襄是如何打算，却见沈襄那张刀刻般漂亮的脸露出痞子般模样。
　　「小爷饿了，肚子饿了就容易上火，特别是对于你这木头脑袋！」沈襄瞪了景泰一眼，说完拉了拉腰，脸突然红起来咕哝道：「不只气你刚刚说的那些话，还气你折腾小爷我一整晚，一早让我就见不到人。」
　　景泰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却觉得沈襄脸红的神情很可爱，昨夜那些旖旎的画面，自然回到景泰脑海里。景泰收起笑脸，手将沈襄的脸摆向自己，眼见沈襄一脸不知所措，景泰故意在沈襄耳边低语：「看来是我让你寂寞了，不如现在再来一次好了，你说呢…夫人。」

　　沈襄脸瞬间刷红，将景泰往外一推，当然是移动不了分毫：「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景泰轻咬了一下沈襄戴珊瑚朱耳环的耳垂，惹的沈襄倒抽一口气：「本王就是体统。」
　　沈襄看着景泰，害羞地别过脸啐了一声，急急推开景泰的胸膛说道：「胡言乱语！你既然不饿，我自己去吃早饭。」
　　景泰这次没有拦住沈襄，反而轻轻笑了起来，他只是看沈襄反应有趣，就算现在感受到自己双脚间的反应，景泰今天却不打算碰沈襄。虽然昨夜自己小心翼翼，清晨离开前还先替沈襄擦了些药膏，惹得自己频频要压制欲望，却也知道第一次对于男子总是辛苦。

　　若是过去的自己，肯定不管这些，现在就顺从所想，直接要了对方吧…只是这次沈襄是自己全心全意想去爱护的人，这些欲望突然都变得可以压制，仅管克制起来很痛苦。
　　景泰深吸一口气道：「我也饿了，让琉璃准备早膳吧。你也别想跟我打马虎，你刚说对于皇上交托之事有所想法，等等告诉我。」

　　沈襄看了景泰一眼说道：「还真是霸道的人。」沈襄看着景泰，突然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下次换我在上头。」
　　景泰愣了一下，没料到沈襄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大胆的小子，景泰露出危险的笑容，一个箭步将沈襄从前面拉了回来。二话不说反手将沈襄扛在肩上，用力的打了沈襄屁股一记笑道：「想压本王，你可得好好练习才行。」
　　「你这无赖王爷！放小爷下来！你给我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