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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同骑 ...


  •   这一天,春光甚是明媚可爱,景煊不知怎地忽然动了心思,有意邀皇后一起踏青出游,于是就让常季带上凤辇前往长秋宫接皇后过来。

      正是一年好时节,太液池旁吹拂过的微风中带着温润的气息,远眺蓬莱三岛,一片郁郁葱葱之中露出的殿阁楼台的一方檐角。

      池畔万竿修竹青翠挺拔,风过处,宛若有人在竹林深处弹琴应和。

      凤辇没有前往皇帝平日里起居与处理政务的紫宸殿,而是一路向北,耿敏柔才确信皇帝这是当真邀她去赏马。

      直到穿过右云龙门,凤辇在飞龙院的骥德殿停下。

      常季扶着皇后下辇,又摒退了左右的人,不使其跟随,然后小心地伺候着,引领皇后入内。

      一片空地上,并排立着两匹神骏,在仰头嘶鸣。

      景煊穿了一身常服站在那儿,转头看了过来,俊雅温和,眉目含笑,如三月清风拂过,杏花落了一头,飘飘扬扬,岁月翩然而过,恍若无声。

      景煊挽住马头,待耿敏柔缓缓走过去,手下的这匹马性情温顺,是他特意为皇后挑的。

      耿敏柔的生父虽是年少成名的将领,但她从小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大长公主年轻时性情肖似男子,喜骑射,爱看军士舞刀弄枪,但她一生情感婚姻不谐,遂引以为殷鉴。她膝下只有敏柔一女,于是一心想将女儿养成娴雅淑静的闺秀。

      耿敏柔渐渐长大,她是父亲的长女,也是耿恪最为看重的孩子,是耿家最尊贵的大小姐。她的母亲是太皇太后嫡出的公主,是先帝的姊妹,在母亲的教养下,她的言谈举止有着不逊色于皇家公主的浑然天成的风度气质,与仿佛与生俱来的尊贵。

      只有景煊与沈先生最为清楚,在她娴雅端庄的表象下,藏着慧黠灵动的心思与不受拘束的性情。但耿敏柔虽是博览群书,心思敏捷,却从小喜静不喜动。

      入宫后多病,太医署的周平也向她进言,平时可多走动,对身体或可有所裨益。然她平日里如同在宫内幽居,若非亲蚕等需要皇后出席的典礼,等闲不愿踏出长秋宫。

      骑马年少时也曾学过,只是谈不上精通二字。如今大病初愈,身子尚且乏力,就愈发心有余而力不逮了。

      皇帝令驾士将另一匹马牵回厩中,然后亲手扶着皇后上马,他一手执着缰绳,牵马缓缓而行。

      此时近旁更无他人,常季也早已垂首退开。

      以帝王之尊为他人牵马执辔,若在平常是何等隆重的礼节。皇帝身旁不曾带了其他内侍,骥德殿的侍卫也早已被摒退,只有常季一人侍立在侧。常季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不曾见闻。而那两人,牵马之人仿若习以为常,坐于马上之人也未见不安。

      就像是寻常人家的青年爱侣,在春日里相携春游,仿佛爱惜春光而举步流连。

      一路出了重玄门后,步入禁苑之中。身后常季与禁军护卫皆相距三十步开外,远远地跟着。犹恐步伐太过整齐划一,或是重甲摩擦的声响,惊动了前方的帝后二人。

      正是莺飞草长之时,马蹄踏上如茵的草地,仿佛没入了柔软的绿色毡毯之中。

      两边古木参天,阳光漏过树隙,明暗交织,光影如画。一幅幅,一页页,是往昔的时光,却不知可曾带走过什么,又留下些什么。

      耿敏柔淡然而不经心的目光,偶或落在身前那人的背上,修长而挺拔的身姿与铭刻在记忆中的一般无二,在眼前晃动着,时远时近。

      恍惚中那一年初见,那个年方十岁的少年略显瘦削安静,但身姿挺拔如青竹。

      母亲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是你的表兄。三岁被送出宫去,这年才回到京中的二皇子,景煊。

      流落在外的漂泊时光,磨砺了他的心性,也许是见过民间的疾苦,让他不像普通的王孙公子那样轻浮自大。他是谦恭温顺的子侄,是宽厚温和的兄长,是最为平易近人的皇子。

      但他的身上毕竟里流淌着皇室的血脉,出生在宫中,目睹过皇城的壮丽,三岁时离开时,心中也早已印刻下了父皇母后的高贵尊荣。

      被大长公主接回京后,按皇家子弟的礼仪教养,他很快就显露出皇室的风范,并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沉静气质,与温润如玉的翩翩风度。

      他贵为皇子,身份非比一般,但他在姑母跟前毕竟还是十许岁的孩童,又是随和有礼的性情,府中下人固然无人敢对他无礼,服侍时也很是殷勤周到,却也不曾带着敬畏。

      而与他相比,敏柔才是府上真真正正的公主,一府上下都捧着惯着的宠儿。她聪敏美丽,待人温和有礼,从长辈到下人无不喜爱她,娇纵她,听从她。

      景煊在耿府时也未觉得有何不妥,况且他也是愿意纵宠她的其中一人。他会在她画画时为她研墨,在她试骑时为她牵着缰绳。他做这些事时纯然发自内心,并无觉得有不合身份之处。在旁看着她或专注认真或飞扬灵动的神采,心中一片安宁喜乐。

      不知是哪一年他就动了心思,想要迎娶她为妻,终此一生朝夕相伴。

      他幼年坎坷,但一直坚信终有一天会回到这皇城之中。他对自己的人生有清醒的认识,但年岁尚小,还未曾想过这一生要怎样的女子相伴。直到那年回京,在耿府中见到了耿敏柔,待她渐渐长成,他早已到了婚配的年龄,然而世间的女子除却她,仿佛再无人能入他的眼。

      唯独不曾预料到的,或许是有朝一日登临九五之位。然而戴上天子冕的新帝尊贵从容,未曾有半点露怯,在这个位子上无人能挑出他大的过失。

      他原本打算做一个闲散王爷,并没有去争夺什么,但事到临头,那个位子落到他头上时,仿佛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没有任何的惶恐惊惧。

      也许是年少时经历了太多的曲折与苦难,让他养成了习惯,随时迎接突如其然的变故;也许是在灾荒时混迹于流民中挣扎求存的经历,让他成为了一个心性坚韧、遇事处乱不惊的人,一朝腾云化龙,终非池中之物。在他困境之中懂得隐忍,一无所有时甘于平淡,而上天赋予他的一切,仿佛是他生来就该拥有的,他也绝不会推辞,而会紧紧地掌控住握在手中的一切。

      林苑静寂无声,脚下的路仿佛没有尽头。景煊手执缰绳,牵着马走在前面,也不回头,问道:

      “敏柔,你恨我吗?”

      耿敏柔端坐马上,仿若不闻,心止如水。

      何为爱,何为恨?

      这一世,他为帝,她为后。帝后之间,何来爱恨,他们之间,只有家国。

      韶光明媚,人心易老。

      岁月于她,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忍耐与等待,从她入宫起就已不可更改。她没有忘记责任与本分,却惟愿守住一心,不见伤怀。

      “你可以将终身托付于贩夫走卒,却唯独不应选择坐拥天下富有四海的人家。”

      “帝王之家虽也如同寻常百姓家,父母子女俱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感之人。但在帝王家论及情爱却是太过奢侈的事,也无法预料得到将会付出何等沉重的代价。”

      母亲的话语隐约地在耳畔响起,这是生在帝王之家的公主,给予女儿的鉴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同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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