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为媒》翠寒烟

8、暴雨

　　第八章

　　傍晚变了天气，乌云盖顶，狂风大作，到凌晨一点多，暴风雨来了。沈墨穿着雨衣，拿着强光手电，冒雨例行检查。待回来后，整个人湿漉漉，头发往下滴着水，工作服贴住皮肤，在秋季的夜晚，落汤鸡般的处境直接与感冒挂钩。

　　“我去换身衣服。”沈墨跟同事打招呼，然后往衣帽间走。

　　衣帽间兼休息室，不过没人在这休息，因为忙，尤其现在这种天气，更忙。“估计公司的飞机要晚点了。”沈墨自言自语，脱下湿衣服挂到衣架上，再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干净衣服。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如同之前的每个日日夜夜，然而今天也会平静大概只是沈墨的一厢情愿。站在空无一人的衣帽间里，他生生感觉到一股鬼气，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汗毛倒竖，可直到他换完衣服，衣帽间里都没有任何异状。沈墨在心底鄙视自己，真是吓怕了，一大老爷们整天疑神疑鬼是要影响工作的。后来他便放轻松了些，挪到仪容镜前整理好衣领，强迫自己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去。

　　“换好了？”跟他打招呼的是机场的机务。“明天会有一群飞行学员过来熟悉机型，看着他们，我老是想转行。”那人嘻嘻哈哈道。

　　沈墨笑了笑，挺起背脊：“你看我，穿上机长制服会不会很帅？”

　　“你本来就不错，别炫耀，哥们儿知道脸长得没你好。”

　　“那是，我刚才照镜子时，情不自禁爱上自己了。”

　　“照镜子？你还专门去照镜子？哈哈，自恋。”

　　“什么呀，不照白不照。衣帽间里不是有吗？傍晚去的时候还没呢，晚上装的？”

　　“别说笑了，我在你之前才进去过，哪里有镜子，大晚上，咱不开这种玩笑。”那机务以为沈墨跟他讲笑话，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人家不以为意，不代表沈墨也不以为意。沈墨脸色难看，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些僵硬地对同事说：“是啊，我开玩笑的。”

　　“嗯，当然了。现在赶紧喘口气，一会儿延误的航班都来了。”

　　沈墨揉着太阳穴，心说他这状态哪能替飞机维护，这工作最讲究严谨细致，晚上光线黯淡，更是要认真检查每个环节，恨不得长一双透视眼，将每个部位都查看清楚。但沈墨害怕他看着看着，机械部位忽然蹦出方梓芊没有血色的脸，或干脆是烧焦的脸，若这样，他肯定无法替飞机排除隐患，就算她不冒出来，自己也会走神。

　　这不，半小时后，公司一班延误的飞机进港，机长亲自过来跟沈墨交流，说刚才飞行操作时有地方感觉不对劲，还有的地方声音听起来奇怪。沈墨却走神了，把那机长气个半死，直道瞿朝川说得对，沈墨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沈墨冤枉，如果瞿朝川不撞他，他至于这样吗？沈墨一路拆进飞机，试图找到有问题的部件，可他刚抬起头，便见眼前凭空显出一只烧焦的手，他按捺住惊慌，没有喊出来，退开时碰了污水箱，旅客排泄物淋了同事一脸。

　　沈墨惊呆了，这比淋到自己身上更糟糕。

　　“沈墨！”几个同事跑到沈墨及倒霉者身边。“唉，你太不小心了。”

　　“我说，你十足的不幸。”

　　反正沈墨不停的给那同事道歉，同事嘴上没说什么，眼底却透着浓浓的责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沈墨就差学日本人的样子九十度鞠躬了：“你等我一下，我帮你拿衣服，然后送你去洗澡。”

　　干净的工作服都在衣帽间，而衣帽间里出现了一面灵异镜子。不过，沈墨自告奋勇并非受形势所迫，实际上，他现在怒火中烧，急需跟方梓芊来场深入交谈。但是，那个被淋排泄物的同事却让另一个人去拿，沈墨只好退到一边，等他们全离开后，才大步流星赶往衣帽间。

　　“嘭！”沈墨粗鲁地推开大门。

　　镜子还在原位，鬼气未减，难道除了沈墨，那些人都看不到吗？沈墨走向镜子，最后怒气腾腾地面对镜子。

　　“方梓芊！”沈墨吼着眼前的镜子：“我已经答应帮你调查真相，你还想怎样啊！”

　　方梓芊一张脸苍白透明，站在镜子里，眼神悲恸地望着沈墨。

　　沈墨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会在镜子里以正常形态显影，怔了一怔，忽然周身泛冷，忍不往后退几步。“我也要上班。”沈墨发现自己没法像刚才那么生气。

　　方梓芊不应他，只看着他，眼神愈加悲恸。

　　“我要上班的，小姐，我上班的时候你别出现行吗？你的死因我一定帮你调查。”沈墨瞥了眼门口，还好，无人跟来。

　　方梓芊摇头，伸出食指在镜子上写了四个字，结果这几个字在沈墨眼中成了反字。当然，这是没办法的，谁叫镜子里的世界本身就是反的呢？

　　方梓芊写：没时间了。

　　没时间？什么意思？沈墨思忖了一会儿，竟然在鬼的面前发起脾气：“我不可能不上班帮你调查！”

　　方梓芊还是看着他，楚楚可怜。

　　“天呐。”沈墨忽然想哭，遇到这种事，真的跟八字有关吗？以前怎么活得好好的。“你能不能说话？”见方梓芊一直沉默，唯用眼神及手指与自己交流，沈墨套用一句最近流行的词——累觉不爱。

　　方梓芊摇头，很郑重，很严肃，很悲伤地摇头。

　　不能说话么，是不是人死了后就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利，鬼皆不能说话吗？“我说……”她不能说，那只有沈墨说，至少她还有动作。然而，沈墨才道出两个字，方梓芊忽然两眼发直，露出惊恐的神色，双手大力猛拍镜面，像是在挣扎，但最后还是消失了。

　　沈墨傻眼，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身后毫无异常。

　　什么东西能把鬼吓成那样？什么东西能让鬼挣扎？沈墨思考不出来。原本鬼气森森的衣帽间如今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挂在衣架上的湿衣服滴着水，嗒……嗒……嗒……居然听得这样清楚。

　　“有东西……”沈墨脑袋里响起一个声音，自己的声音。

　　因为产生了这个想法，沈墨顿时浑身不自在。空气也似乎不再透澈，黏黏糊糊飘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沈墨糊涂了，迅速扫视周围，但又一切正常。

　　有东西……

　　沈墨冷颤，转身便往门边跑。

　　“嘭！”门突然开了，差点把沈墨的眼睛鼻子撞成平面。沈墨踉跄着后退，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

　　“贫血啊你。这么年轻就站不稳。”

　　沈墨被人往前一扯，原本后退的脚步变为前进，硬是一头栽进对方怀里。操！沈墨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松动。人，这是人啊，活人！

　　瞿朝川皱眉，心说该不是真贫血吧，赖在自己怀里不动是什么意思，看不出他有这种倾向嘛。其实人家沈墨只不过见了活人太高兴，想稍微亲近下有体温的人而已。他抱着的是瞿朝川，他自己都不知道。

　　“喂。”瞿朝川出声。

　　沈墨惊讶地抬头，在看清瞿朝川的俊脸后，桃花眼闪过一丝尴尬，连忙后退数步：“又是你？”

　　瞿朝川勾起嘴角：“什么叫又是我？”

　　“出去，先出去。”沈墨回头瞄了眼衣帽间，然后用力将瞿朝川推了出去。“嘭！”他关上门，明显地吐了口气。

　　“撞鬼了？”瞿朝川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墨发现自己出了身冷汗，被凉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是的，如你所愿，她来找我，里面多出块别人看不见的镜子。”

　　“看不到的镜子，那我要见识一下。”

　　但沈墨一把拦住瞿朝川：“你为什么会来？现在一点多了。”

　　瞿朝川没回答，只朝沈墨笑了笑，那并不是善意的微笑，而是嘲讽的微笑，于是沈墨产生了他就是来看笑话的想法。是啊，他就是来看笑话的，他下午还说方梓芊会回来找自己。

　　“脸色真差。你这样还能上班吗？”瞿朝川推开沈墨，走到门前，坚持打开了衣帽间的门。

　　镜子？没有镜子。不过……瞿朝川也“嘭”的一声关上门。“沈墨。”瞿朝川表情严肃：“请假吧，你不能继续上班了。”

　　沈墨抬起头，瞄着瞿朝川，心底涌出一股怒火：“我不上班谁养我？就算请假，也不能请很长时间。”

　　“至少半个月。”

　　在外面打工，请个假像剥老板的皮，别说带薪休假，不要薪水人家都嫌弃你。沈墨刚刚受到公司重用，只要熬过这半年，后面的路就好走了，可这节骨眼上让他去请长假，这不是给自己使绊么。

　　“我已经查到那个男人的下落，不请假绝对找不到他。”瞿朝川对沈墨道。

　　沈墨吃了一惊，没想到瞿朝川搜集情报的能力这么强，居然找到方梓芊的男友了。“他在哪？”沈墨问。

　　“东北那一块儿。我也要请假，这件事对我的心理有影响，我不允许自己以这种心理状态进行工作，这是对乘客及其它机组成员的不负责。”

　　沈墨郁闷了，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可他不像瞿朝川，对方是飞行员，公司买他帐，自己的岗位又不是不可替代……沉默期间，沈墨脸上始终笼罩着一股愁云。但几分钟后，他下定决心似地看向瞿朝川，当然说话语气不会那么愉快：“我知道，我明天就请假。”毕竟是一条人命。工作没了可以再找，而且也不至于因为请假就丢掉工作。

　　瞿朝川眯了眯眼睛：“想开了？”

　　“反正她老出现我也不能工作，我跟你一样，必须对乘客及机组成员负责。”沈墨沉沉地说。

　　“呵。”瞿朝川轻笑。

　　瞿朝川在休息日的半夜一点多跑到机场，认识他的人都很奇怪。现在，洗完澡的机务回来，看到他跟沈墨站在一起说话就更奇怪了。

　　“你回来了。”沈墨看到那机务，眸底立刻流露出深深的自省。

　　瞿朝川有些奇怪，循着沈墨的眼神，也看向机务。这下，反到机务开始不自在，他“嗯”了声，匆匆向瞿朝川颔首示意，然后走进衣帽间。

　　“喂……”沈墨在他背后伸出手，发出细小的声音，可别人已经进去了，并且之后没出现什么异常。

　　“你看，这一定是针对你的。”瞿朝川说。

　　沈墨意识到了，心情阴郁得要命。过了会儿，他对瞿朝川道：“这件事你其实不用参与，又不是什么好事。”

　　瞿朝川点头：“没错。”

　　“那你请假……”沈墨顿了顿，马上觉得自己想多了，瞿朝川怎么可能跟他一起调查，人家请假八成是出去散心。

　　瞿朝川似笑非笑地望着沈墨：“我请假？”

　　“没事。”沈墨更郁闷了。

　　没人愿意单枪匹马的调查灵异事件，哪怕身边有一个人，甚至是讨厌的人，心灵都会得到慰藉。然而，沈墨绝不会开口邀请瞿朝川与自己同行，笑话，他要是开口，瞿朝川必定嘲笑他一辈子。

　　瞿朝川瞄了眼自己的手表，对沈墨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明天约个时间细说。”

　　“哦。”沈墨点头。

　　“在你去找方梓芊的男友前，医院的事情还是要查清楚。”瞿朝川忽然冒出一句。

　　“请假之后，我会去调查的。”沈墨闷声道。

　　“那祝你一切顺利。”沈墨发誓，瞿朝川心里正幸灾乐祸着。“我换门板和玻璃的时候会叫你，不出钱，总要出体力吧。”说完这句话，瞿朝川转过身，慢慢地走掉了。

　　沈墨望着他的背影，心说改天还是去找二叔批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