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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晴空流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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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多弗朗明哥的船归航的时候,诧异地看到港口竟停泊着杀生石的楼船。
船上已不见了往日熙熙攘攘来来回回的人,一时间显得船竟那般的空旷巨大。船靠过去后,他看到甲板上只放着一个软榻,能容得下三四人,杀生石仰着身子,倚在背后的软垫子里,仍在那细细慢慢地抽着烟草。多弗朗明哥伸手用线捆住桅杆,一个拉扯,飞到了杀生石面前。
杀生石抬起脸,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面前的一把长剑。正是赤桥,曾磨给他的那一把。他伸手拿了过来,剑身已经被清洁干净了,阳光照下来的时候,若不是因为他带着墨镜,甚至都会闪着他的眼。
然后他听见杀生石说,“带你去沉羽海吧。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出海,从此以后,我再不是海贼。”
“什么?不做海贼了么?呋呋呋,你也没老,怎么就要退休养老了?”
杀生石吐出烟气,白烟轻轻撞在多弗朗明哥裸露在外的胸口,而后折返回来,微微散开。“躲躲藏藏的日子,我过腻了。”他这样回答,“不如就此了结,等这次出海回来 ,我会给海军发电报,相信他们也会开心得很。”
曾经,年少莽苍,不知餍足。出海寻宝,梦想着要得到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几年前为了三生石,他放弃了one piece,如今,他才真正明白,原来这那些世间独一无二,让人趋之若鹜,甚至令人歹心林起的珍宝,也不过一堆死物!
他若死了,带不走一杯一盏,最后也和这世间所有的人一样,普普通通,一抔黄土。
他最后说,“空了的话,你带着船员来吧,我用我的船载你渡过沉羽海。”
多弗朗明哥笑了起来,对啊,沉羽之海,他这样小心地策划这一盘棋,终于要下完了。他将会征服那片海域,然后,在未来的某个日子里君临天下,只手遮天!
杀生石看着面前这个少年脸上狂妄的笑,轻狂不减他当年。
沉羽海这一去,便是十多天,等回来的时候,鹰眼已经走了,拉塞费德留了封信件给他,印着他们家族的花式印章。多弗朗明哥伸手摸了摸那红色的熔蜡印泥,精致地就好像他还在玛丽乔亚的浮夸年华。
是啊,那样的浮夸。他想,赤桥带着他那印章,不知以后会去哪里。那印章就像是他的一部分,是他所有的,属于玛丽乔亚的唯一东西。如今在赤桥身上,也有了。一生一世,抹不去。
定了定神,他坐在钉皮的靠背椅上,双腿架在桌上打开了信。
信不长,简明扼要。
大概就是说,他以后不会回玛丽乔亚了。然后他告诉他,久夜的零毁,那时候在和麒麟的缠斗的时候,淋了她的血,如今已是把好剑了。给五道看过以后,他还说,这把剑甚至能和黑刀夜匹敌,若说夜是天下第一强的黑刀,那零毁,就名副其实是天下第一的白刃了。
他说,方便的话,告诉赤桥一声吧。久夜说,她一直那么努力地完成父亲的遗愿,不如……后面的内容,多弗朗明哥看都没再看,伸手将那信团了几团,狠狠扔在了桌前的红丝绒地毯上。
他仰着脸大笑起来。也真是讽刺。这整件事情,他那时候想,他也不是一定要去沉羽海,那里虽是盛名在外,但也不过一处死海。一直以来他玩着的不过就是他自己的狂妄而已。
那么赤桥呢?她坐在那个宅子里,为了她父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他无法想象,这世上居然有这么愚蠢的人。为了这种惆怅又飘渺的东西,白白浪费自己的年少。要是他,他想,要是他他就把房子一把火烧了,管什么遗愿,那都是父母的事。那时候他就是这么想的,要是有一个净干蠢事的父亲的话,杀掉不就好了。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呢?
然后他微微怔住了。
是啊,她最后没有愿意留下,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说她不喜欢漂泊的日子,她还说她想回家了。但是,她不是最能忍了么?能为自己的父亲这样委屈自己,那怎么他叫她出海,她就不愿意?
抬起腿,他一脚将面前的桌子都踹飞了出去。连带着将一边的矮桌也砸成了碎片。矮桌上放着的,他精心摆过的棋盘上,棋子散落在地,四散着弹落向各个角落。
看了看给半压在桌下的一枚白皇后,他伸手拎过桌上的大衣,抬脚踹开门,离开了房间。
赤桥回了刀山以后,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将家里厚厚的落尘打扫干净。然后她就坐在那门廊里,看着院子里成片的菩提树,花开的正浓,一直坐着,看到这一树花落。
她以前听人说,想要知道是不是真的爱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开。
而她在他走以后,她才知道,她喜欢着他。可那感觉,就像她抬着脸,看晴空流云一样,一刹那就看不到了。或者像她仰着头看着远天的飞鸟一样,看一会儿,脖子就酸了。
太累了。
她想,不如就这样吧。日后,他要是哪天需要利剑了,她能帮得到他的话,她就给他磨刀。这样也好。只是。
只是回想起来,在他城堡里住着的日子,太过美好,虽然在他眼里她那样无趣。她细细回忆自己以前的年岁,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帮父亲打点些武器,然后就开始磨刀。待父亲死了,她还在磨刀。回忆她这十多年的人生,不消一盏茶就将她所有的事情细细数完。可现在,她脑子里突然满满地给这段日子塞满了,他带着她,去了好多地方,看了好多的人。真的很多么?
对她来说算是了。
每每想到这,她就微微想哭。但是她又觉得奇怪,明明是这样开心的一段日子,有什么好哭的呢?
后来五道告诉她,说零毁成了天下最好的白刃,她看着他带着酒,去她父亲的坟前,默默无言,将壶中冷酒斟与黄土。
她看着酒液陷进土里,直到看都看不到。然后她想,她这样也值了。她跟五道说,“这也算是完成了父亲的遗愿了吧。”
是,她父亲,毕生所求,不过一把好剑。如今,阴差阳错,竟被那把废刀给圆了。
那时候五道点点头,他问她,“那你呢?以后你想做什么?”
赤桥一时呆住了,抿着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她说,“我得好好想想。得想想。”
最后她说,“我就想一个人呆着。”
像以前那样,一十一年,也不是转眼而过。那么以后的那么多年,也是弹指间就过了,偶尔想想这段回忆,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