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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作茧自缚 ...

  •   41

      ---------------------------二十五年后------------------------

      多弗朗明哥再次推开这扇门的时候,门依旧只是虚掩着的,没有上锁。微微一用力,就敞开了。他没有脱鞋,直接走了进去。皮鞋的鞋跟敲打在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往里面走过一扇扇的门,几乎耗尽了他的耐心,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房间正中依旧坐着一个女子。和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动作,鬓边一朵菩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这才想起,他在还轻狂着的年纪来到这里碰着她,那当时的温柔,离现在已是二十五个年头。
      二十五年。

      再看,房间里哪还有什么女子,分明只是空留着一个薄软的坐垫罢了。可能很早以前,她就离开了这个岛屿吧。毕竟这里,除了她,什么都没有。
      他皱起了眉,一步跨过去,抬脚就把那垫子踢到了一边。垫子撞到墙上,轻轻又滑了回来。
      多弗朗明哥走到墙边,像是累了一样地,倚着墙坐了下来,修长的腿随意向前伸着,几乎顶到了房间对面的另一面墙。他就像是一个连着在沙漠里跋涉了数日的旅者一样的疲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伸出长指,揉了揉自己紧紧皱着的眉。无可奈何地,却是怎么也揉不平。放下手的时候,他略略侧过脸,眼角瞥见墙角正放着什么东西。他伸出手,五指生丝,将那物什捆缚住,猛地一拉,牢牢抓进了手里。
      是一个木盒子。他认得这个盒子,以前他曾经无数次地看着她抱着这个盒子,那个装着玉焚的盒子。他轻轻摩挲过盒子上曾经栩栩如生的雕花,如今却已是难辨纹路。
      略略一用力,他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早已不见了那把名叫玉焚的长剑。只放着一堆信件。日期最近的一封,落款却是三年之前。信几乎都是写给五道的,他也记得,那是她父亲的师傅。
      随手翻弄了一下,手指接触到什么略厚的东西。抽出来以后,看到一本线扎的本子,封面空空如也,也分不清反面和正面。
      他将盒子放在腿上,打开了本子。他本以为那是一本日记。翻开后,看着里面的内容,他想,如果那只是本日记,该多好。

      本子里细细密密地贴着无数张的剪报,最早的一张,时间是二十五年前。里面的内容,无一例外,全都是关于他的。
      他一页一页的翻着,从曾经的赏金两亿六千万,到后来的三亿,到三亿四千万。
      然后翻到他被海军和世界政府招安,最后君临七武海。
      再往后,他看到十几年前的自己君临德雷斯罗萨。他看着那照片上自己的样子,带着眼里容不下弱者的傲气,放肆地伸开手臂,说着,“我将为这个国家,带来财富!”
      最后,再一页页地翻啊翻,翻到四年前,他动用权力,发布的辞退七武海和德雷斯罗萨国王的虚假新闻。
      再往后,他的手一抖,本子掉在了他的腿上,他也没有再捡起来往后翻。他就好像坐着翻看自己这一生一样。他这才觉得,原来这二十五年,自己也只不过就这么一本薄册。
      不管翻看几遍,也只一段浅薄的轻狂年华——

      也曾万人之上,指人为奴。
      也曾一无所有,遍尝屈辱。
      也曾身不由己,杀兄弑父。
      也曾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也曾落魄无依,碌碌无为。
      也曾算尽人心,无计可施。
      也曾轻狂年少,当歌纵马。
      也曾贪功恋势,千金买醉。
      也曾一夜夺权,称霸四海。
      也曾君临天下,权倾一方。
      如今一切都结束在这里,逆流回溯,他这半生戎马,不过千般虚名,醉笑一场。
      他无端地嘴角上翘,大声笑了起来。讥讽的笑声随着他微微抖动的双肩塞满了这整整一个空宅。
      抬手一甩,木盒子撞到对面的墙上,几乎就要碎了。他低头看着面前的本子,几个挥手,刀切黄油般地将那薄册用丝线割成了碎片。纸屑漫天,自上而下,就这样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杂乱无章,一片狼藉。
      你这样认真地,每天每天地坐在这个宅子里,翻遍报纸,细腻地记着我,为什么不肯再多留三年呢?

      他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了不急不缓地脚步声,细细碎碎,由远及近。
      是来追杀他的海军么?还是找上了门的仇家?他靠着墙,却一动都不想动。来人轻轻撩开门口滚着玉珠的帘子,站定在了门口。
      他只觉得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门口站着一个女子,眉如新月,脑后盘着繁华的髻鬟,一丝不苟。她抬起手扶了扶发上斜插着的白色菩提花,朱芯黄蕊开得正好,毫不艳俗,衬得她万种风情。唇角依稀微微抿着,似是在笑,温软如玉,静好如诗。
      女子抬起的手臂上,衣袖下滑,露出了细瘦的手腕,那不及盈盈一握的腕上,烙着一块焦痕。
      二十五年,未曾抹去。

      二十五年前,他就是这样闯进了她的世界里。踏着永远都漫不经心的步子,就这样跻身进了她狭窄而又无趣的生命里。

      她微微抬起脸,看着他,眼里竟丝毫没有惊讶之色。他还是那么的目中无人,狂妄自大,高大强壮,坐在那里的时候几乎占了这整个屋子。她轻声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多弗朗明哥竟突然觉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赤桥见他不说话,便放下门帘走进了房间。她什么都没有问,没问他这些年如何了,也没有问关于他的新闻从报纸上突然消失掉的原因,还有销声匿迹的时候他都做了些什么,甚至都没问他怎么突然把地板搞得一片狼藉。只是走到墙边将倒扣着的木盒子捡了起来。
      倒是逼得他先开口问了句,“你去了哪里?”
      “三年前五道先生得了不治之症,我去照料他了。前天下葬了,所以我才回来。”她合起木盒子,又放回了墙角。然后回过头问,“那你呢?你都去做什么了?”
      他说,他半辈子飘在海上,当过贵族,当过海贼,当过船长,加入王下七武海,最后还当了国王。然后他说,他杀过海军,杀过海贼,还杀过无辜的人,不认识的人,杀过自己的手下,甚至自己的亲人。如今一切都结束了,回头看,觉得这半生都是在作茧自缚。
      赤桥微微笑着说,“是啊,那我呢,磨了一辈子刀,一事无成。”
      不管怎么回想,都是无趣的一辈子——

      也曾孤坐古宅,一十一年。
      也曾轻许姻缘,一笑而过。
      也曾华年豆蔻,月下花前。
      也曾不谙世事,不懂哀伤。
      也曾雨落眼眶,舟远船离。
      也曾盼到雪落,素白一眼。
      也曾梦醒岸边,水冷衣薄。
      也曾露短心残,泪眼凝霜。
      也曾镜照华容,转眼凋谢。
      也曾口是心非,以为放下。

      二十五年,她都告诉自己,该是忘了。但直到现在,她重新见到他,才知道以往种种,不过是她心口不一,难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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