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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   01
      寻风小筑里,炭火烧的很旺盛。
      雪中的那一战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日。那一日,楚问到底是没有落在江令的手上,在小荷以鸦千性命为质的情形下,楚问选择了只身离开。而鸦千,被带回了寻风小筑。
      自那一日起,江令便每日都会来。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抚琴了,只是让鸦千一遍又一遍的吹着他教她的曲子。
      江令没有说过这首曲子的名字,鸦千起初学时,只觉得好听。
      可现在吹来,尽是哀意。
      鸦千有一种预感,这一切从那个叫玉彤的黑衣女人出现起,就都再也回不了头。
      她和江令,大抵是到了该要结束的时候。

      江令看起来似乎状态非常的不好,尽管有那面具遮住了他半边的面庞,鸦千仍然能看出他剩余的那半边脸是何等苍白。他本就泛着紫的薄唇,又更深了几分。
      江令似乎很是畏寒,每每总是挨得离炭火很近。
      尽管如此,他的手仍然冰冷。
      江令一直没有问那日的事情,鸦千也不知该如何去提。
      直到——
      寻风小筑的一面木窗被寒风敲开,鸦千起身欲去阖窗,却突然被一道掌风劈倒在地。
      鸦千趴在地上,茫然的看着自己吐出的鲜血,又茫然的扭转过头,望向江令。
      “你还想走?”
      鸦千未答,江令盛气而来。但见他单膝跪在地上,冰冷的五指叩在她的脖颈上,以一种毫不近人情的方式将鸦千从地上拖拽起。
      “你凭什么走?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就是个替身——”
      “贱人!”
      伴随着最后两个字,鸦千的身体被提了起来,她就这么被掐着脖颈,双脚了离了地。那种窒息的感受,她穷尽一生都不会愿意在体验。
      她奋力的挣扎,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江令那冷冰而诡异的面具。
      什么柔情蜜意,都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
      她以为她就要死了,而这种濒死的体验,似乎让她脑海中碎片式的记忆源源不断的涌出。那些仍然是不连贯的记忆,满满当当的挤在她的脑子里,一张张陌生的脸庞闪过,一段段或美好或残忍的画面浮现。
      什么……都抓不住。

      02
      她终究是没有死的。
      她被关进了一个更为寒冷的地方,她并不知道这是极乐教的什么地方。在她记忆的最后,她被江令勒住了脖子,而后被用力的甩到了柱子上,巨大的痛觉令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她的手腕和脚腕都被带上了铁铐,铁铐上连着铁索,铁索的另一头是岩壁。
      这大抵是一个岩洞,因为她能清晰的听到——嘀嗒、嘀嗒、嘀嗒——的水滴声。
      这种规律的水滴声,听得久了,真的会疯。
      而这个地方,似乎真的有一个疯子。
      鸦千总觉得,自己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叫喊声,呜呜咽咽的,听不清她在叫喊什么。
      鸦千无力的自嘲,她哪还有什么功夫去关心别人。
      她想起了一个名字,一个叫“鸦千”的名字。在残破的记忆里,这个名字似乎是一个很重要存在。
      她想,大概,那就是她的名字吧。

      03
      小荷来了。
      她还是那个样子,圆圆的脸,耳边各梳着一个发髻,就像仙人座下的仙童。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食盒有三层那么多。打开食盒,里面都是她曾经喜欢吃的东西——有烤乳鸽,有卤水豆腐,还有她最喜欢的鲜花饼。
      闻着都流口水呢。
      鸦千自觉自己并不是个很有骨气的人,她饿得太久了,饥饿消磨人的意志。
      她疯狂的吃了起来,那往日里最为美味的食物,现在吃起来就仅仅是求生的欲望,没有丝毫享受的意味。
      吃着吃着,她便流下了泪来。
      她是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呢?从在寻风小筑醒来的那一刻,从见到江令的第一眼,她心里就一直都有着一个答案——她不是寻,她不属于这个地方。或许她只是与那个叫“寻”的女子有那么几分相像,所以她奢侈的占有了本属于寻的一切。
      寻风小筑里有女人用过的胭脂,还有一种说不上来却极好闻的香气。那种香气,她在江令的身上也隐隐的闻到过。
      她甚至还在院子里的槐树枝上,见过一块丝帛。
      丝帛上有着娟秀的字迹,写着——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是小荷将她搂在了怀里,这种温软的感觉与她身上的寒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叫她那无可抑制的悲哀更浓上了几许。
      小荷轻声的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鸦千停下了抽噎,她无助的看着小荷。
      小荷望着她,为她拭去了脸上稀里哗啦的泪痕,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你想走的话,我放你走吧。”

      04
      离开的岩洞的甬道漆黑又漫长,全然没有一丝丝的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令她的内心不由滋生出了恐惧。
      唯有她与小荷相执着的手,传来她手心里的温度,尚可以算是一种温暖。
      这条道不知是走了多远、多久,小荷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以飞快的速度转身护住鸦千,手心覆在了她的口鼻。
      她听见她小声的说了声:“嘘,有人。”
      当真有人。
      就在这石壁之后,似乎有着另一个岩洞,不知是这岩洞的奇异构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里面的人声依依稀稀竟可以入耳。当是有两个人的,似乎是在争辩什么,可惜另一人的声音却并没能清晰可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休想!”
      “……”
      “你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这都是你的报应!”
      “……”
      “你困的了我十年,困不了我一辈子,即便我成了鬼,也会叫你生不如死!”
      “……”
      “你得不到他的,你永远得不到他的……”
      “……”
      “……”
      “……”
      “……”
      是个凄厉的女人的声音,像极了鸦千此前听到的那个疯女人的声音。

      05
      重见天日时,鸦千只看见满目的雪光色。
      刺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原来岩洞就在坠月湖的下方,怪不得她总会听见那嘀嗒、嘀嗒的水声。可她一想到她在坠月湖边住了这么许久,从来不知这碧波之下,还有这样一个可怖之地,更不知那里面还关着那么一个疯了一般的女人,便觉得周身是一阵战栗。
      小荷说,她走不出这座山,是因为那片树林里有一道阵,一道为她而设的奇门之阵。
      她们穿过了奇门阵,却遇到了数十个白衣女子。
      小荷转头,“看到那条下山的道了吗?沿着那条道,头也不回的走,就能离开极乐教了。离开了极乐教,有人会接应你的。”
      鸦千紧紧的捏住了小荷的衣袖,定定的说,“要走,一起走。”
      小荷怔了怔,旋即露出甜甜的笑,“你不会武功,你不走,我们都走不了。”
      小荷说完,便将她护在身后,迎接着这数十人的包围。
      她们的武功显然是不如小荷的,可架不住人多,还有那奇诡的剑阵。小荷纵使有再好的身手,在顾及鸦千的情形下,也是无以施展。她们陷入了苦战,小荷的手臂亦为剑气所伤,鲜红的血滴落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但到底,她还是找到了机会。
      小荷似乎对这个剑阵很是熟悉,准确的抓住了那剑阵唯一的缺口,她便毫不犹豫的用一道掌风将鸦千送出了剑阵,直推向了那条下山的小道。
      白衣女子见鸦千脱阵,反身欲追,却被小荷近乎缭乱的招式给纠缠住。
      “走!”
      “走啊!”

      在最后的最后,鸦千只记得小荷几近疯狂的呼喊。
      她把她自己留在了那里,让她头也不要回的走。

      千山暮雪,只影何去。

      06
      鸦千怎么也没想到,来接应她的人,会是楚问。
      她和小荷离开岩洞的时候,尚是清晨。待到她步履蹒跚的下山,已经是夕阳西下。她一身的狼狈,却还是用力的抓着楚问的手臂,哭着让他去救小荷。
      楚问没有去,他只是望了望那远山,叹道,“她是极乐教的人。”
      “极乐教的人就不能救吗?”鸦千绝望的问道。
      楚问摇头,“极乐教的人……救不了。”
      楚问说,极乐教的人,自入教那一日起,便常年服用一种秘制的毒药,名为“七日散”。七日散、七日散,是世上至毒之物,无药可解。若是七日不续药,便会七窍流血而亡。所以没有人能“救”得了极乐教的人,即便小荷活着离开了极乐教,她也注定活不过七日。
      等待她的,不过是多七日和少七日罢了。
      鸦千颓然跌坐在地上,再想要流泪,已是无泪可流。
      早上吃过的鲜花饼,还满满的是甜馨的味道。那是鸦千的记忆里,所没有过的味道。小荷说过,鲜花饼是她家乡的点心,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阿娘教给她的。第一次吃的时候,鸦千还央着小荷教她怎么做。为了一个鲜花饼,折腾了不知多少的来回。但好似她就是没有这样的天分,怎么样也学不会。
      那时候,小荷说,如果她学不会的话,她就给她做一辈子就好啦。
      什么一辈子啊,都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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