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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两枚铜钱 ...

  •   “紫鸢姑娘过奖,少景不过是为姑娘曼妙的舞姿惊艳,有感而发罢了!”

      白无忆在与云夙相交的一年多时间里清楚地认识到:男人说花言巧语和甜言蜜语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却没想到有些男人的脸皮爹娘生来还多给了几层,谁能料到风度翩翩,俊逸不凡的苏小公子撒起慌来也是面不改色。

      紫鸢想起接风宴那日苏沐眼中的赞赏面上微微泛红,心里却很欢喜。

      原来自己并不是单相思,原来他也对她有意:“少景是苏公子的字吗?奴以后可否叫你少景?”

      女人就是容易得寸进尺。白无忆清楚地读懂了男子微勾的唇角所含的嘲讽之意,可惜坠入爱河的花魁却仍满怀希冀地望着他冰冷的灰眸。

      苏沐移开视线:“好!”

      前面说了王大公子少有才名,得圣上赏识,又有个宰相老爹做靠山,在京里兼着个正四品的吏部侍郎,此番南巡却是得了皇命考核各地官吏的政绩,为年底的职务升降做准备。

      是以,除了刚开始的休整,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乎天天都是早出晚归,连带着隔壁平安,南宁几个城池也考查了个遍,不得不说王大公子确实是个为民请命,认真负责的好官,却不料正是他的太过勤奋为后事的发展埋下了祸根。

      “表哥,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贱人了?”依然是那个风波亭,南霜一脸委屈地拉着青衣男子质问。

      男子修眉微皱:“你胡说什么?”

      “既然不是又为何对她这样好,送这送那,以前都没见过你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黄衣女子有些急了,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男子的袍袖,上好的锦缎被捏出道道褶皱。

      “不要无理取闹。”男子抽出衣袖,不再理会,转身离去,任凭女子在身后大喊:“表哥,她不过一个青楼出身的贱婢,给你做丫鬟都不够格,你怎么能对她……”

      这是紫鸢的回忆,也就是说这些对话其实早已落入她的耳中,突然变得灰暗的画面仿佛在诉说主人晦暗的心情。

      “少景,我为你做了莲子羹,你尝尝甜不甜?”柔柔的声音如最和煦的春风拂过,一身紫衣的花魁仿佛最清丽的鸢尾花。

      看到花枝掩映下提着食盒的紫鸢,李南霜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少景?表哥的字岂是你一个下贱的妓子能叫的?莲子羹?你不知道表哥最讨厌吃甜食吗?贱婢就是贱婢,给苏府做丫鬟都做不好,还妄图……”

      “住口!”苏沐阴沉着脸打断了她的口无遮拦,执起紫鸢的素手出来凉亭,只留下气急败坏的李南霜跳脚:“紫鸢,不要高兴得太早,表哥是不可能喜欢你这个贱人的!”

      紫鸢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精心熬制了两个时辰的汤羹,圆圆的莲子上错落有致地撒了一小撮干桂花:“少景,我不知道你不爱吃甜食,我重新做罢……”

      “不必,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青衣男子笑着地接过瓷碗,不经意间两人手指的触碰让少女绯红了脸颊。

      郎情妾意,两厢情愿大抵是痴男怨女在佛前求了三百年才得的最圆满结局,白无忆不通人心,不懂情爱,却直觉紫鸢与苏沐的恋情充满了欺骗与谎言,甚至让她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云夙,这苏沐显然并不喜欢紫鸢,又为何要让她误会呢?”从走马灯开始素来不着调的少年便一反常态地沉默,白无忆有些惊讶地偏头看他,却见他目光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缅怀,痛苦还有其他的什么。

      “无忆,人世间的情爱是最简单又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它就像一个脆弱又顽强的生命,从孕育到萌发,仿佛任何意外都能让它夭折,却又好像什么都不能阻止它成长。苏沐不爱紫鸢?谁知道呢?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白无忆失了记忆,在酆都的两百年又不与人交流,是个像白纸一样简单的人,是以,云夙的这番话对她而言委实太过深奥了些,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不明白。”

      “无妨,这东西世间本就没几个人能明白的。”云夙苦笑一声。

      大祁轩帝二年注定有个多事之春,漠北大旱,岭南洪涝,藩王作乱,科举舞弊,连金陵苏府的深宅内院也不得安宁。

      一月来怪事连连,且多发生在王玠暂居的东苑。不是窗户底下的花盆无故翻到,就是房顶上不时响起人走动的声音,下人将这一情况反映给家主苏府台。

      苏大人为官二十载,哪能没个欺男霸女的老黄历呢,也怕有什么都不干净的,便吩咐小厮请了法华寺的大师来念经。

      王大公子豪气干云地大手一挥,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王玠行得正坐得端,等闲鬼物近不得身。

      苏大人老眉紧皱,思忖了半晌,见他坚持,无法,只得加派看护的人手,过了几日也不见出什么事儿,便渐渐放了心。

      三月三上巳节,不管在哪一个朝代,对女子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日子。

      她们会穿最漂亮的衣裳,画最精致的妆容,脸上带着或羞涩或明丽却都是发自心底的笑容,只因在这一日所有的礼教束缚都将靠边,她们可以和心爱之人互诉衷肠,恣意地嬉笑玩闹。

      金红色的夕阳将大地上的景物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翠绿的柳枝掩映着她窈窕却略显单薄的身姿。

      依然是一身淡紫纱衣,细巧的深紫色鸢尾花用最复杂的绣法错落有致地散落在袖口和裙裾上,薄粉略施,眉如远黛,面上的红晕和顾盼间杏眸里流露出的欢喜将娇羞的少女情怀展露无遗,平添了一种独特美好的风情。

      “少景!”在看见他的那刻少女绽放出烂漫的笑颜,让苏沐有一瞬间的失神。

      “让紫鸢姑娘久等,少景告罪了!”

      “无妨,我也是刚到……”苏沐穿了一件崭新的天青色修竹暗纹深衣,更显丰神俊朗,紫鸢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别动!”男子干净修长的手指抚上少女的发髻,拈下一朵绵白的柳絮,“又到杨花落尽的时节了……我们走吧!”

      天边的红霞飞上紫鸢的脸颊,耳边只余自己咚咚如擂鼓的心跳,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苏沐语气中的惆怅和无奈。

      金陵本是繁华富裕之地,到了节头上大街小巷里更加热闹,两人紧挨着穿行在添添攘攘的人群中。

      “少景,快看这里有卖刻了名字的铜钱!”虽然打小在花满楼受到的调/教要求她风流妩媚,但到底还是在十五六岁桃李一般鲜活的年纪,加之素日里鲜少有出门的机会,被四周喧闹热烈的气氛一感染,渐渐显露出少女独有的明快。

      苏沐对这些民间的小玩意儿本无多大兴趣,却在看到她乌亮的眸子时不自觉地看了过去,并不是真正的铜钱,只是用薄铁皮打制成外圆内方的样子,原本的明德通宝被换成了别的字样。

      “呀,看我找到了少,老板,你这里可有景字?”少女细细的手指捏着一枚献宝似的递到男子面前,不待他看清又飞快地转过头去问道。

      “姑娘,景字在名姓里不多见,恐怕不好找呢!”摊主是个头发花白,背有些驼的微胖老头,觑着眼睛帮忙在一大盒铜钱里面翻找。

      “少景,你也来看看嘛!”紫鸢微嘟着嘴,仿佛对他的无动于衷有些不满,娇嗔道。

      “好!”

      “你找的可是这个?”

      紫鸢看着苏沐两指间夹着的铜钱眼中一亮:“就是它!”

      “哟,这景字老头子统共没做了几个,居然被公子找着了,看来果真是与这位姑娘有缘,来,让老头子替你串起来好佩在腰间。”

      一条红绳穿过方孔,又在末端细细结了一个小巧的同心结。

      紫鸢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有些爱不释手,又放在耳边轻轻摇动,听着两枚铜钱碰撞发出的清脆叮铃声,少女笑靥如花,堪比最美的鸢尾。

      “啊呀!”走了许久,紫鸢突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苏沐看着她一惊一乍孩子气的模样有些好笑。

      “我方才光顾着给自己买,忘记替你挑一个了,以前听楼里的姐妹们说这种东西最好是成双成对的……”仿佛觉出自己失言,紫鸢一下子住了嘴,面上涨得通红,又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身边的男子。

      苏沐眉头紧锁,好似被困扰了一般,紫鸢心里咯噔一下:他果真觉得我孟浪了,不免有些懊悔。

      “少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虽在花满楼长大,但是……”

      但是什么呢?但是我端庄娴雅,品行高洁,请你不要嫌弃我?紫鸢突然怔住了,低头看着绣了绒球的鞋尖。

      “傻丫头,想什么呢,我不过是觉得你说的对,后悔方才没有挑一个你的罢了!”男子执起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

      “云夙,原来情爱不止会让人失去理智,还会让人患得患失……”白无忆对紫鸢繁杂的心绪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出画面的基调发生了变化,从原本的温馨愉悦变得有些哀伤和无奈。

      “凡人的情爱就像尚未成熟的葡萄柚,酸酸甜甜,虽不是极品美味,却也是妙不可言。”

      红衣少年对自己的这一比喻有些小得意,毕竟将情爱的滋味比作葡萄者有之,比作香柚者有之,比作葡萄柚的在三界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白无忆偏头想了想,露出沉痛的表情:“云夙,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偶尔风流了一些,想不到竟跟一只葡萄柚也有过一段虐恋情深。”

      “……”

      男子柔和的话语和手上传来的温度让紫鸢猛然抬头:“少景,你……”

      “只可惜我们已经走出很远,现在街上的行人又越来越多,要挤回去恐怕不太容易。”苏沐轻笑道,食指微勾抵在额角:“我想起一个有趣的地方,你可愿随我一起去?”

      紫鸢有些惊讶,望进他灰色的眸子,复笑起来:“好!”

      由于上巳节的缘故,通往水月庵的山间蜿蜒小路边,墨绿的松柏上也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带和晕着昏黄光亮的灯笼。

      虽早已过戌时一路上仍可看到络绎不绝的香客,有男有女,却多是如他们这般男女结伴而行的。

      “还记得这里吗?”苏沐低沉的声音在虫鸣如缕的春夜里显得格外和煦。

      “当然记得,紫鸢便是在这里为少景所救。”想起那日的惊险紫鸢小脸一白,仍有些心有余悸的后怕。

      白无忆定睛一看,眼前黑黢黢的可不就是那日苏沐英雄救美,令紫鸢芳心沦陷的悬崖。

      “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在,断不会让你受伤。”苏沐见她脸色不好,柔声安慰道,大手很自然地环上少女的腰间。

      紫鸢面色微红,两人继续往山上走去,到得半山腰,花枝掩映下,隐约看到一个岩壁光滑的山洞。

      苏沐拨开一丛蓝紫色的夕颜花,转头朝紫鸢笑道:“到了,就是这里。”

      苏沐用火折子点了洞壁上的几盏油灯,将原本黝黑的洞穴照的亮堂起来,渐渐显现出洞内的景物。

      紫鸢刚进来的时候只觉异香扑鼻,这会子却见到五六根绚丽的钟乳石柱上攀绕了不少苍翠欲滴的奇草仙藤,牵藤引蔓,累垂可爱。

      又有一条不知从何处引来的小溪从当中穿过,清澈见底,潺潺往南流去,由衷赞道:“想不到离水月庵不远竟有这样一处神仙洞府!”

      “在我十岁的时候有一次受了父亲的责骂,负气跑出家门,误打误撞闯进了这个地方,被它的瑰丽震动,原来的那点不快便烟消云散了。自那以后每每有了不顺意,我都会到这里静心养性。”

      紫鸢见那溪水清冽,忍不住将手放入其中,却被溪水的冰凉一激,迅速缩了回去,又想到什么:“那日少景也是有不开心的事吗?”

      “是……”苏沐微微别开头,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

      “紫鸢虽无甚大本事,却愿意与少景分担忧愁,况且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指不定能想到什么好法子。”紫鸢走到苏沐身边,捡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冲他温柔地笑道。

      苏沐听着她细细柔柔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旋即又变得幽深晦暗:“这……也好。众所周知我是府台苏大人家的小公子,从小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然而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阴谋阳谋又哪是外人所清楚的。

      “去岁的这个时候,也是从南阳来了贵人,大夫人怕我抢了她儿子的风头,便差我到平安城看望卧病的舅舅,大哥不过在接风宴上念了一首提前备好的酸诗,便入了那人的青眼,推举进了翰林院,虽只是个小小的编修,却也算踏上了仕途。自那以后,大夫人便整日里拿这件事说嘴,连父亲也觉得脸上有光,对我却是越发不喜。

      “紫鸢,你知道吗?我不甘心,我哪一点比不上苏清,只是缺少一个机遇,一个相马的伯乐!”苏沐越说越激动,双手下意识地抓紧眼前少女的胳臂。

      紫鸢吃痛惊呼一声:“少景,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我也没有办法……”

      苏沐突然冷静下来,直直地望进紫鸢的眸子,诡异一笑:“不,紫鸢,你能帮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两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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