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阮添下狱 ...
-
“阿添！”看着少女缓缓走近钟会心里有一丝紧张，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出声唤道。
阮添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在看清少年时，眉眼间终于露出疲惫的神色：“钟会，我好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好？”
钟会知道她所累为何，也在看到她苍白的面容时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然而嵇康迎娶长乐亭主不正是他向主上提议的么？如今再来内疚，便当真惺惺作态了，他自嘲一声，坚定道：“不，阿添，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与你说。”
阮添揉了揉发酸的眉心：“何事？”
“你，你嫁给我好吗？”少女脑中轰地一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倒退数步，与他拉开距离：“钟会，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钟会上前数步，依然保持着两人一尺之距：“阿添，你大哥阮熙资质平庸，却能捞到都太守这个肥差，你道为何？
“只因他尤擅应酬，我十岁那年，他将父亲请到乐坊喝酒，酩酊之间说出严父早丧，幺妹年幼，须大兄扶持的话来，彼时，席间仅他二人，父亲也醉得不省人事，那话便只落入前去寻找父亲的我的耳中。
“都道阮家有三子，幺子才华横溢，仅逊中散嵇叔夜，谁又知阮家哪有什么幺子，只有一个自幼好强，不让须眉的幺女阮添！”
阮添此时已经冷静下来，避开钟会灼灼的视线，淡淡道：“钟会，你知道我并不喜欢你。”
“我知道，你喜欢嵇康，可是为什么？我们三人一同长大，为何你的眼中一直只有嵇康，过往十几年他是你一直想要超越的对手，现在你又要将他作为良人放在心里吗？
“不，不可能！他马上就要迎娶长乐亭主，再不可能与你有任何瓜葛！阿添，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从我知道你是女儿身后，我便一直注意着你，在我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时候，脑里，心里都是你的影子！”
阮添看着他几近乞求的目光到底有些不忍，别开头去：“钟会，即便我是女儿身，在世人眼中也是男子，如何能与你成亲？”
钟会绕到她身前急切道：“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份，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自然能护你周全，嵇康不识好歹，又得罪了司马将军，到时候只怕自身难保，哪里有能力保护你？阿添……”
阮添听他如是说猛地抬头：“你说什么自身难保？嵇康娶了长乐亭主，便是皇室姻亲，又有谁会动他？”
少女的反应让钟会眼中刚升起的希冀化作死灰：“阿添，你便如此心心念念地为着他？司马将军志在天下，又岂是乳臭未干的主上可比，主上看重嵇康才干，妄图用姻亲令他效忠曹魏。
“司马将军却深知他的桀骜不驯，一直对他号召千人铸箭一事耿耿于怀！倘若嵇康真有异心，他日一呼百应，引发暴动，洛阳危矣！阿添，你说如此深得民心之人，岂不令驭人者忌惮？”
阮添心头大震，苦笑不已，所谓的好心办坏事，大抵便是自己这般，虽按时完成了那十万箭却还是埋下了祸根。
她攥紧了手中的梅花匕首，语气平静道：“钟会，我不喜欢你，即便应你所求，欺骗于你，却终究骗不了我自己。”
钟会看着少女毫不留恋地转身推门进府，宽大的衣袖下五指紧握，骨节发白。阿添，即便他要娶别的女人，你也放不下他么？
嵇康大婚那晚阮添抱着匕首坐在天井里吹冷风，小团子阮郁舍不得离开便窝在怀里酣睡。
阮二哥几劝不动，只得无奈地用兔毛披风将她裹得严实。一路行来看二人情形或多或少猜出些自家妹妹心思，却不能多说什么，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已不是一个误会能说的清道的明，只叹他二人从一开始便是有缘无分罢了。
成了婚的嵇康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照旧与阮籍等人纵情山水恣意享乐，只是每每再聚，身边多了一人，那便是嵇夫人曹莹，温柔娴淑，亲和良善，大概这才是闺中女子的典范。
白无忆体会不到阮添看着嵇氏夫妇伉俪情深时的心情，但从少女再不加入众人的聚会，只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团子阮郁发呆可以看出，必然是十分不好受的。
转眼三月过去，期间寿春频有捷报传来，皆提及秘书郎钟会屡出奇谋，让城内各将领彼此分裂，顺利凯旋，由此深得少帝倚重，封太仆不受，主上大喜，赞钟爱卿功成不居，一时间钟小公子年纪轻轻便成了大魏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然而这一切对称病在床的阮添而言，犹如过耳不入的清风，在她沉寂的心里掀不起半丝波澜。
是以，当春风得意的玄衣男子站在面前，挡住了暖暖的冬日，让坐在天井里的少女感受到些许寒意时，后者看着他渐染风霜的脸庞有些回不过神。
“阿添！出征前的那个问题我想再问一遍，你可愿意嫁给我？”三月的军旅生活让刚及弱冠的男子身量抽高不少，投下的阴影将她笼在其中。
阮添看出他眼中的认真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变得柔软，一个好字差点出口，却仍在最后的一刻变成了：“对不起！”只因感动并非都是爱情。
男子原本温柔的眼神在听到那短短的三个字时忽然化作肆虐的风暴，他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定定地望着犹如小兽般窝在藤椅中的纤瘦少女：“呵，即便他一直把你当做男人，即便他娶了别的女人，即便他还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阿添，你宁可自伤，也不愿意放下他，接受我吗？”
看着少女在听到嵇康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这一事实时，眼底闪过的震惊与痛苦，钟会钝痛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快意，又瞬间被死寂与绝望淹没，他轻叹一声，旋即眸色变得幽深：“阿添，不要难过，是他嵇康有眼无珠，不管何时，我这里一直留着你的位置。”
说完，转身离去。阮添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突然觉得更冷，那种冷仿佛是从心底里沁出来一般，再温暖的阳光也无法让她暖和起来。
钟会的动作很快，列数中散大夫嵇康十大罪状的折子翌日一早便递交到了少帝手中，藐视皇族，以下犯上，尸位素餐……最后还有一条：谋朝篡位！证据除了嵇康精通铸技，号召千人铸箭十万，还有无故拒受光禄大夫官职等事。
少帝拿着明黄色的奏折迟疑不决，嵇康为人放诞不羁，对官场之事尤不上心，要说他有造反之意，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只是他号召千人铸箭十万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原是惜才，方将长乐许配给他，希望能为曹氏尽忠，今日却被功臣钟会当庭指出，若再不发落于他，只怕难堵悠悠之口。
高座旁的内侍宣读了奏折，少帝曹芳看向群臣队伍中的嵇康：“不知嵇爱卿可有要辩解的？”
“奸臣当道，指鹿为马，嵇康无话可说。”清朗男子将手笼在大袖里，神色淡然如闲庭漫步，却让难得早朝的阮添暗暗着急，谋逆，可是杀头的大罪！再也忍不住朗声道：“嵇中散召人铸箭也是情势所逼，还望主上明察！”
话音刚落，便听最前排一个熟悉的声音嗤笑道：“阮议郎此言差矣，君君臣臣，除了主上，不知在场何人还有嵇中散这等声望，一呼千应？”
那声音慵懒冷酷让她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阮添猛地望去，正对上司马昭毒蛇般阴沉的目光。
不得不说司马昭的确是个有勇有谋，善于忖度人心的天才，许多话换一种说法可能便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
譬如他方才所言，不仅极好地避开了当初要求嵇康十日十万箭的强人所难，更是将他拿来与少帝作比，因为他深知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哪怕再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主上内心也是无比高傲！
阮添看到少帝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主上素来对司马昭既恨且怕，如今又当着群臣的面，将他与嵇康摆在同一高度，暗指朝堂混乱，君不君臣不臣，少帝心中只怕怒极。
阮添心惊得砰砰直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听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不带一分感情：“主上，钟会有事起奏！”
“何事？”“除去奏折中所列诸条罪状，嵇康还犯了不孝之罪！”阮添清楚地看到嵇康身形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又恢复到从容的姿态。
“此事又是从何说起？”少帝眉头锁得更紧，重重地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一边。
“嵇康有一密友，名唤吕安，乃东平人氏，就在昨日其兄吕巽状告其曾挝母之面，此举实乃大不孝，然嵇康因与吕安交好，非但不加制止反而纵容包庇，与吕安又有何异！是以，嵇康实乃不忠不孝之人，还请主上定夺！”
钟会的话让阮添原本苍白的面容变得更是一丝血色也无，她直直望向前排的瘦削男子，紧抿的薄唇冷酷又决绝。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钟会吗？这还是她一同长大的钟会吗？明知少帝年少失怙，最重孝道，如今列数十大罪状，不忠不孝，字字句句，分明是要置嵇康于死地！
果然年轻的少帝退去面上最后一丝犹豫，低喝一声：“来人，将嵇康押下去听候发落！”
嵇康身边的朝臣快速散开，阮添惊恐地看着两名缁衣侍卫粗鲁地将他双手反剪于身后，下意识地去拽他的大袖，却让它如水般从指间划过，只余男子离开时清朗的笑颜。
接下来的画面便是少女多方求助，却仍无能为力，直至与白无忆签订契约，却在白府等候的时间里，被一队突然闯入的士兵以欺君之罪直接带到了地牢。
昏暗的牢狱中，端坐着一名华服女子，高高的翻天髻让她看起来更加端庄贵气，与周遭的肮脏血腥形成强烈的对比。
“阮公子，哦不，是阮姑娘，长乐等候多时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阮添下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