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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 所谓亲族 ...

  •   车轮颠簸,众人终于在天黑前进了城。
      云中不同于江左的风流靡丽,也不同于长安的巍峨肃穆,广袤的草原上,圆顶毡房错落有致地排布着,远处有成群的马匹、牛羊和骆驼。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鲜卑的衣服,不管是身量还是面向,看着都比汉人骁勇。
      拓跋珪的舅舅、贺兰部首领贺讷的弟弟贺染干亲自前来迎接,他给拓跋珪换上了一批毛发翻金的高头骏马,神色十分高兴。他们说了一连串的鲜卑语,沐宸没有听懂。
      燕凤在和贺染干说了几句之后,贺染干看了看沐宸和七弦,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又说了串话,目光从沐宸和七弦身上掠过。
      燕凤对沐宸解释道:“小娘子,一会儿安顿下来,就会有大夫来给七弦看病的。”
      沐宸道:“多谢燕将军。”
      拓跋珪要去见贺讷,燕凤便带着沐宸和七弦回了住处。沐宸没有住过毡房,来回走动着看了一下,觉得很新奇。
      没过多久,胡人大夫就来了,看七弦把自己包成那个样子,也着实一惊。他和燕凤简单交流几句后,燕凤在中间相互翻译,要七弦将面罩拿下来。
      沐宸已经大致摸清了七弦的脾气,知道他无论如何是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了,便道:“七弦,你将手伸出来,给大夫看看。”
      这回他倒是很听话,把衣袖一撩,伸出了手臂。
      沐宸再见那细细密密交织成一大片的红疙瘩,心里很不是滋味。若非为了保护自己,日以继夜地躲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也不会染上这病了。这人虽然看着脾气硬,但也是个好人。
      “七弦,我说认真的,以后就老老实实站在阳光底下。”
      七弦坐在那里,低着头,脊背微微直了直。
      沐宸看着胡人大夫拿出一包草药给燕凤,对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出了毡房。
      燕凤说了草药的用法,放在水里煮开后直接往身上涂抹,连着三五日便能治好。他叫了个侍婢过来,让她拿去煮药,又吩咐人送一些食物过来,随后便也出去了。
      不一会儿,侍婢送来两只烤羊腿,都已经切成了小片,可以直接吃。烤羊香味很重,顿时就弥漫了整个毡房。沐宸赶了好几天的路,没怎么吃得上好东西,这一闻,顿时就觉得饿极了。
      她看了一眼七弦,他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石化了般。
      沐宸道:“现在毡房中只有你我二人,你吃东西总得摘下来吧?放心,我一定不偷看。”
      七弦静默了片刻,蘸了杯中的水,在案上写:你先吃。
      然后是……吃完就走的意思?
      沐宸简直要笑出来了,怎么会有这么别扭又固执的人。
      她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在桌案边盘腿坐下,开始吃羊腿肉。这肉烤得很熟,闻着香,吃着更香,沐宸毫不避讳,吃得有滋有味,心道:馋死他才好!
      而七弦也当真木块一般,不为所动。
      终于,沐宸吃饱了,她擦了擦手,站起身道:“我走了,你一会儿记得上药。”
      门口有几个侍卫走过,悄声说着鲜卑话。
      虽说是刻意放低了声音的,但草原人声量本来就大,沐宸走到门口的时候,听着他们的话还是挺清晰的,就是完全听不懂意思。
      沐宸正要拉开门帘的时候,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腕。
      她吓了一跳,回头瞪着七弦,觉得这个人真是一点尊卑的概念都没有,问道:“怎么了?”
      七弦把她拉回桌案便,依旧用蘸了水写字:拓跋珪有险!
      沐宸顿时就懵了。
      这不是他舅舅的地盘吗?还会有危险?
      就看七弦继续写道:今晚贺讷宴请时,贺染干他们会在他的杯中下毒药。
      沐宸想起刚才帐外二人的低声细语,震惊地看着他,问道:“你听得懂鲜卑语?”
      七弦点了点头。
      沐宸明白了,刚才那两个侍卫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毡房里的人会听懂他们的话,所以并未仔细回避。
      她相信七弦所言非虚,问道:“我们去救他的话,有几成把握?”
      七弦写道:十成。贺染干想杀他,但贺讷是想推举他为王的。
      沐宸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要赶紧去告诉燕凤!”
      七弦写道:你去找燕凤,我去抓了外面两个人作证据。

      拓跋珪知道,此时的云中之地,强敌环伺,他在这个时候回到云中,其实很危险,但他也不得不这么做,不然就会彻底失去拓跋氏的领土。
      早年母亲贺氏将他托付给了独孤部,但独孤部在原首领死后,狼子野心立显,所以燕凤将他秘密送去了平阳。
      此次,也是在母亲的安排下,贺兰部接纳了拓跋珪。所以拓跋珪绝对不会想得到,最先对他下手的,是他的亲舅舅贺染干。
      酒宴上,贺讷对拓跋珪十分敬重,而贺染干也是一副温和慈善的模样,与外界所传的粗鲁暴躁。拓跋珪心想,虽然暂时见不到母亲,但有这两个舅舅在,也是好的……
      他虽然小小年纪,但酒量极好,贺讷和贺染干喝多少,他也喝多少,让这兄弟二人开怀大笑。
      贺讷拿着酒杯,满脸红光地看着拓跋珪,道:“听说你在白渠水上斩杀了一条蛟龙?”
      拓跋珪道:“并非我一人之力,好些人帮我的,最终还是靠着一个侍卫的长刀贯喉。”
      贺讷笑道:“我才不管什么侍卫不侍卫,传令下去,明天就要把这个消息传遍整个草原!让那些人看看,谁才是草原今后的主宰!”
      底下,是一片群起激昂之声。
      拓跋珪又连喝了几杯,胸中充斥着博然之气,但依旧没有醉意。这是他喝得最多的一次,但仿佛……真的喝不醉。
      贺染干道:“去让人把哥哥一直珍藏的那个酒壶拿过来吧,今日这么高兴,就该用最好的壶、装最好的酒!”
      “好!”贺讷拊掌道,“快去拿来!”
      不一会儿,有侍女端着酒壶来了,那酒壶青铜而制,半圆的壶身上会有一条盘踞着的蛇,蛇尾作壶柄,而蛇头做了壶嘴,顶上还有一直傲视的飞鸟。
      贺讷道:“来来来,倒酒,我要与我的兄弟和好侄儿喝个痛快!”
      那侍女微一抬头,拓跋珪顿时就愣住了,这不是宸姐姐吗!
      拓跋珪还以为自己喝醉了,但揉揉眼睛再一看,沐宸甚至还对他眨了眨眼睛,这下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喝醉了,眼前之人,真的是沐宸!
      沐宸走上前,不动声色地给众人倒酒,倒完了,也像别的侍女一般在旁边站着。拓跋珪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不好当场点破,便当做不认识。
      这酒很烈,又是几杯下去,拓跋珪觉得有些不适了。
      贺讷依旧在那里豪饮,而贺染干,看得出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看了看拓跋珪的脸色,见只是微微泛红,便越发疑惑。
      拓跋珪道:“舅舅,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贺染干道:“我有些……醉了,先出去一下,你们慢慢喝。”
      “舅舅一会儿可得回来。”
      “那当然!”
      贺染干走后,贺讷又和拓跋珪说起雄心壮志,如何打败草原上的其他部落云云……

      不多时,却听见外面传来骚乱之声,燕凤的声音遥遥传来:“贺讷大王,我抓到了一个谋害君上的人!”
      贺讷目光一动,原本带着笑意的眸子沉着下来,道:“带上来!”
      方才底下的欢声笑语,也尽数收敛了起来。
      只见燕凤从容而上,身后跟着两个侍卫,押着贺染干走了过来。
      贺染干一边挣扎一边大骂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快放开!”
      燕凤高声道:“大王,我在来的路上遇到前来送酒的侍女,不慎将酒撒到了地上,恰有一只小狗走过,舔了两口便死了。我觉得这酒有问题,就让人换了,并让这黑衣侍卫在外面伺机而动,等着那个坐不住的幕后主谋站出来,不料却等来了贺染干!”
      “简直是一派胡言!”贺染干怒目而视道,“我不过是出去小解!你有何证据说是我下毒!”
      “七弦,将人带上来!”燕凤解释道,“此次一同护送我们回来的,还有两个汉人朋友。贺染干手下的侍卫,在路过我朋友毡房的时候,说出了他们的密谋,被抓个正着。”
      顷刻,那黑衣蒙面的七弦便将两个鲜卑侍卫抓了进来,他们看样子早已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承认了一切。
      贺讷面目阴沉地看了贺染干一眼,贺染干这回没有再狡辩,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贺讷不再追问,只将目光落在七弦的身上,对燕凤道:“他为什么蒙着脸?”
      燕凤答道:“回大王,他长相丑陋,不敢见人,近些天又得了麻疹。”
      贺讷又问:“他是汉人,却听得懂鲜卑语?”
      燕凤一怔,他之前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沐宸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氛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还是能感觉到的。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七弦,她也有些担忧地看了过去。
      在众人无声的询问下,七弦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忽然,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是鲜卑语。
      沐宸大惊,他竟然不是哑巴!
      她听不懂七弦说了什么话,但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拓跋珪。
      拓跋珪眼中有一闪而逝的震惊之色,随即,回了一句话,目光长久地停驻在七弦身上。
      紧张的气氛顿时松了下来。贺讷没了酒兴,草草地让人将贺染干带了下去,至于如何处置,却没有说。
      此时,忽然有侍卫来报,贺讷挥了挥手,让他说话。
      “大王,秦国长史窦冲在河东大败慕容冲!”
      这一次,沐宸清晰地看到,七弦的身体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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