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玉传奇》拾音山人

7、相思铃

　　今天可真是倒霉，不但没抓到那个黑影，反而跟一个小混混纠缠了半天。灵玉懊恼地往天宝楼走，又路过了那条熙熙攘攘的街道。

　　“哎你听说没，这次的鬼市有个特别厉害的宝贝，好像是叫相思铃吧，据说这宝贝是当年楼兰王安归给他的夫人特意打造的，啧啧，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鬼市了。”

　　“哦？若真是如此那便一定要去看上一眼了，看来这沙城鬼市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灵玉挤在人群中，周围的谈话全是关于鬼市的。这鬼市她之前也略有耳闻，每月阴历十七是沙城的鬼市开市的日子。因沙城本就是通商枢纽，各种奇珍异宝多流散于此，加之鬼市每月仅有一次，因此其含金量相当的高。放眼整个大荒，它也能算是所有鬼市中数一数二的。
　　灵玉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今晚这条街会这么挤，看来今儿这日子还真是不宜出门。

　　灵玉艰难地在人群中挪步，还没走出多远，一声震天动地的锣响在不远处突然炸开，人群像点燃的炮仗一下子就沸腾了，全都往旁边的小巷子里挤。身在其中的灵玉也干脆放弃了挣扎，随着人流一起涌进去了。

　　巷子深处本是一小片空地，此时已黑压压挤满了人。人群围绕着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一圈圈排开。
　　此时高台上正站着一个人，衣着华贵气质不俗，他手里正举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锦盒，灵玉料想那便是今晚的压轴宝贝了。
　　因为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灵玉只能看见台子上的人嘴动了一会儿，却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那人说完便把锦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就有人接二连三地上台跟他比武，不过没多久就又被他接二连三地踢了下去。
　　看架势是准备比武夺宝了，这人还真是大方。反正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不如就当是看戏了。灵玉这样想着，抱起胳膊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比武来。

　　鬼市里的宝贝是怎么个交易法，这都是由宝贝的主人来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鬼市既汇集了天南地北各路牛鬼蛇神，那各种奇葩的交易法也自然是层出不穷。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最最普通的，但真正的有钱人都不稀罕这种庸俗的方式。

　　以物换物的也挺多，其中不乏许多珍贵稀罕的物件，这是鬼市里采用得比较多的方法。

　　还有一小部分土豪愿意采取诸如比武会文等零回报的方式，慷慨地把宝贝送给自己看着顺眼的人。此方法中也包含了比武招亲、抛绣球等高风险高回报的随机事件，为什么这么说呢？

　　鬼市开市都是在黑灯瞎火的时候，大多数的姑娘不愿意抛头露面，脸上都会带着一层面纱，这种情况下小伙子想看清姑娘的长相就比登天还难。
　　而当最后的胜利者突破层层阻碍终于进得洞房中时，等待他的，将会是未知的惊喜或惊吓。这里面抱得美娇妻的大有之，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的，也有。

　　据说曾经有个文武双全的俊小伙儿，人家晚饭吃多了出来散步消食，没成想就被一个飞来的绣球给砸中了。小伙子本来也没有妻室，突然白捡一老婆，还是土豪千金，这么便宜的事砸在自己头上他当然就愉快的答应了。
　　可直到成亲那天晚上，小伙子亲手撩开姑娘的盖头，他才第一次见识到自己这位“娇妻”的“倾城美貌”。无奈对方财大势粗惹不起，“娇妻”又不准自己纳妾，小伙子的后半辈子只能在深宅大院中天天以泪洗面，活生生成了个水做的小白脸儿。

　　除了上面这些方法，还有一些冤大头会采用扔骰子、斗蛐蛐儿、摔跤赛跑等无聊方法把宝贝送人。其中最奇葩的还要数一个拥有后羿之弓的人，他把一个苹果顶在自己头上，他说谁要是能用此弓于百步之外射中自己头上的苹果，就把这弓送给他。
　　好在人民大众的头脑还很清醒，据说最后是在群众力劝之下他才不情不愿的用一个稻草人顶替了自己的位置，也算是逃过一劫。

　　灵玉回过神来时，台上已经上上下下十几个人了，看来这人还真是有两下子。不过灵玉对于和甘华无关的任何人事都没什么兴趣，所以她只是懒洋洋地看热闹，并没有打算去争一争那宝贝。

　　就在灵玉不耐烦到准备挤出一条血路杀回去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跳进了她的视线，灵玉毫无防备，所有动作全都僵在了那一瞬。

　　远处的台子上，甘华一袭墨绿长袍，静静地站在高台一端，对着台上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并没有用剑，仅凭空手与台主对了十几招便占了上风。甘华的招式干净利落，动作行云流水，墨绿的身影在台上快速移动着，间歇地与对手过个一两招，搞得对方晕头转向大汗淋漓，却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没过多久，台主便轰然倒地，应该是累得起不来了。

　　后来，灵玉就眼睁睁看着甘华微笑着拉起台下姑娘的手，看他微笑着把相思铃放在她手中，又看他微笑着跟台主致谢，微笑着牵着姑娘下台。

　　真奇怪，明明自己离他那么远，为什么还是能看清他脸上的笑？
　　那笑容是灵玉从没见过的，是那种从内心最深的地方发出的笑。

　　他应该是真的很开心吧，所以我也应该是很开心的。
　　灵玉大脑空白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灵玉“开心”地挤出人群，“开心”地逛了会儿夜市，甚至还“开心”地买了串糖葫芦，这是她早就想尝尝的。
　　她一口咬下一大颗山楂，细细咀嚼品味。
　　“这东西可真酸啊，真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它。”灵玉被酸得五官皱成一团，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
　　“唉，可扔了又怪可惜的。”灵玉咂咂嘴，终于还是一口一口把整串糖葫芦给吃完了，一边吃一边用袖子抹掉被酸出来的鼻涕眼泪，心里想着，这么难吃的东西，就不给甘华他们带了。

　　灵玉回到客栈时，看到隔壁甘华的房间灯亮着，就理了理衣衫，先去他门前站定了。

　　“灵玉吗？进来吧。”甘华的声音一如往常。
　　灵玉推门进去，见甘华正坐在桌前擦剑，就在他两三步之外站住了，开口道：“灵玉办事不力，把人跟丢了，请公子责罚。”

　　“哦？连你也追不上，那人的身手还真是不错。”
　　甘华放下手里的剑，抬头看着她，眼神中并没有责备，继续说：“罢了，这不怪你，看来我的行踪都没必要跟父亲汇报了。”说罢自嘲地笑笑，又问道：“你这么晚回来，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没什么，就是遇到一个小混混被他纠缠了一会儿。”灵玉沉声说，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水。

　　“那就好，看你神色有些疲惫，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甘华对灵玉笑笑，又拿起剑低下头继续擦拭。

　　灵玉低头行礼，便默默退出房间，轻轻帮他关上了门。出来时她下意识扭头看向旁边向繇的房间，灯也亮着。
　　就在这一刻，一股强烈的倦意突然涌上来，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昏昏沉沉。灵玉不明白自己这种无力感是从何而来，只赶紧回到自己房间，连灯都没点，就一头栽在床上睡了过去。

　　作为一个暗卫要时刻保持警觉，即使在睡梦中也要准备好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多年的训练使灵玉的睡眠很浅，也几乎从不做梦。可是今晚，灵玉却陷入了各种混乱且支离破碎的梦境里。

　　灵玉先是站在一片荒野中，周围死一样寂静，她开口大喊，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紧接着场景变到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这家人好像在摆酒席，院子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
　　院子正中站着一对夫妇，他们的容貌模糊，手里各抱了一个婴儿。夫妇的身边围着许多人，大家都笑盈盈的看着他们怀里的孩子，真如众星捧月般疼爱。
　　灵玉就像个幽灵一样在人群里走来走去，没有人能看得到她，她也触碰不到任何人。不知为什么，她很想走近点，看清那夫妇的样貌，还想看看他们怀里的孩子。
　　忽然，整个梦境被定住了，所有人都维持着上一瞬的表情动作，只有灵玉依然在人群中穿插游走不受影响。她碰碰这个又碰碰那个，看着人们脸上被定住的喜悦表情，觉得这真是个有趣的梦。
　　就在灵玉快要走到夫妇身边时，她不经意回头，发现身后的人竟全都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七窍流血。灵玉犹如突然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从头到脚冷了个彻底。
　　纵然她见过的杀伐无数，此刻却有一种前所未见的恐惧漫上心头。灵玉只觉得冷，彻骨的冷，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张大嘴想呼救却根本叫不出声音，只能浑身颤抖眼睁睁看着人们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
　　泪流如注却无能为力，终于模糊了双眼，天地间只剩一片死寂。

　　灵玉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又是另一幅景象。
　　自己站在一个高台下，台上有两个人正在比武，不一会儿，那个身穿墨绿长袍的人就赢了。
　　灵玉此时只想赶快离开，转身欲走时，那人却突然看向自己，笑意盈盈，竟是甘华。
　　灵玉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亟亟朝他伸出手，希望他能把自己拉出这个可拍的梦。
　　甘华也向她伸出了手，灵玉高兴极了，正要上前拉住他，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却已穿过自己的身体牵住了甘华的手，随他上了台子。

　　灵玉一只手孤零零伸在空中，她忽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伸手，更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只是心里隐隐感觉有个珍贵的东西刚从自己身边溜走了，她想抓却抓不住。此时的灵玉整个人都空落落的，好像只剩下了一个躯壳，随便一碰便会灰飞烟灭。
　　灵玉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周围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便坠入了另一个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