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玉传奇》拾音山人

6、倒霉的男子

　　三个人一路你追我赶，扬起一屁股沙尘。向繇银铃般的笑声一路不停，甘华和灵玉受到她的感染，也跟着笑得十分喧嚣。凡三人所过之处，花鸟鱼虫为之侧目，牛羊猪狗见之绕路。
　　最后的结果其实很明显，若不是甘华和灵玉刻意控制速度，恐怕向繇连他俩的影儿都找不到了。

　　向繇气喘吁吁，抱怨道：“哼，原来哥哥之前是故意输给我的，讨厌死了！”扭头见甘华和灵玉都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脸顿时皱成一团，郁闷地说：“好吧，我愿赌服输，你们要怎么惩罚我？”
　　他俩原本算是十分严肃的人，这种玩笑游戏几乎从未参与过，更不知道这惩罚应该是个什么程度的惩罚。灵玉茫然地朝甘华看过去，见他微眯着眼睛，好像陷入了深思。

　　“那、就讲讲自己吧。”甘华终于憋出一句。
　　“啊？说我自己？这个……”向繇皱起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理清思绪缓缓开口：“这是我第一次出家门，准确的说应该是偷偷溜出来的。”
　　“爹娘哥哥对我都非常非常好，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他们就给我什么，有时候我只是随口一说，第二天他们马上就能给我找来，这样的次数多了，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向繇吸了口气，继续说：“我有什么要求他们都依，可就是从来不让我离开家，不管我怎么求他们都不行。本来我已经几乎放弃了想出门看看的念头，可就在前不久，一次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们说要把我嫁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我不想这样，就打算离家出走。”
　　“不过哥哥很快就看出了我的心思，我求他帮我，哥哥也没说什么，只是让秦州他们护着我，陪我出来转转，嘱咐我玩够了就早点回家去。没想到、没想到他们就……我还真是很没用呢。”
　　向繇一直微微仰着头，笑着说完这些，只是每句话的结尾，都带了几丝哽咽。

　　“人一旦做出了选择，便无法后悔，更无需后悔。”甘华突然开口，灵玉和向繇都是一惊。
　　“许多事情并非你能掌控，留不住的，就放手随它去吧。但失去越多，就越要坚持，这样才对得起那些为你付出过的人。”甘华眼睛看向远方，平静地说完。
　　灵玉就在他旁边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嘴唇一开一合，回味他说的一字一句。她这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和甘华离得这么近，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和他距离如此遥远。
　　向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朝甘华微微一笑，只是笑容略有些惨淡。

　　“走吧，路还很长。”
　　甘华催促马儿前进，灵玉和向繇也赶紧跟了上去。

　　三人按照来时的路线返回，第二天傍晚就又回到了沙城。沙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饭馆儿酒楼的伙计在街上招揽客人，夜市的小贩儿也陆陆续续开始出摊儿，由此可见沙城的夜生活该是多么的丰富。
　　他们刚找了个客栈放好东西，向繇就嚷嚷肚子饿，拉着甘华和灵玉要上街找吃的。

　　三人绕来绕去就到了沙城最大的酒楼天宝楼，里面的伙计全都是清一色胡服打扮，一楼大厅里还有一位蒙着面纱的西域女子演奏胡琴给食客们助兴，当真对得起这进门便收一两的门票钱。
　　三人找了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这角度也正好可以看到一楼弹琴的女子。向繇眼巴巴地望着她，无比羡慕地叹了口气，见甘华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便开口逗他：“你看楼下的那位姑娘，多漂亮，多有气质！你怎么不多看几眼？”
　　甘华朝楼下瞥了一眼，端起茶杯说：“还可以，不过她既遮掩了容貌，必是不想客人关注她的外表，那我又何必多看。”
　　“你这么说可不对，人家姑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我大哥说，男人都喜欢这样的，这叫什么来着，哦对，是含蓄。”
　　向繇说完，突然靠近甘华，紧盯着他的脸研究道：“我大哥还说，面对这样的女子若还能气定神闲，那他一定有问题，要么是女扮男装，”说罢上下打量他一番，自己摇头否定了，“要么就是，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向繇被自己得出的结论吓了一跳，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两度，一脸震惊惋惜伤心地看着甘华。
　　甘华先是被她奇特的逻辑唬住了，又突然经她这么一吓，手一抖，整杯茶全都灌进了嘴里，连茶叶都没来得及吐。若不是他平日里练就了一身好定力，恐怕这口茶现在已经在向繇脸上了。
　　“咳咳，咳咳，”甘华一边平复自己的心绪，一边想找什么话来解释。平时无论面对多么危险的情况，甘华都能冷静自持应对自如，江湖人送外号冷面绝杀，可为什么现在他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了两声咳嗽，传出去当真丢人。
　　灵玉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想笑又不敢，只好硬生生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眼珠滴溜溜乱转不知该停在哪儿。

　　咦，窗外有人！
　　灵玉眼风不经意飘到窗口，此时天已大黑，灵玉还是能看到一个黑影刚从窗前一闪而过。再看向甘华，他已恢复了往日的冷峻，眼神交汇处灵玉心领神会，抓起剑转身直接从窗口飞了出去。

　　那人身法极快，纵是灵玉这样的高手也只能勉强跟住。灵玉一口气追了四五条街，不知不觉被带着来到一条格外热闹的街道。
　　街上人声鼎沸灯红酒绿，突然涌出的人群让灵玉连步子都迈不开，而那人一眨眼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可恶！”灵玉恶狠狠地跺了跺脚，在人群里艰难地走了几圈，可哪还有那人的半分影子。
　　灵玉正一肚子闷气无处发，周围突然有人大叫：“抓小偷啊！”灵玉想都没想，立即朝着那个逃跑的人扑了过去。

　　这小偷也算顽强，活生生地挤过一道道厚实的人墙，愣是跑出一条街才被灵玉逮到。灵玉见这人一身衣服破旧不堪，又满脸灰尘脏兮兮的，一看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当即拎起他的领子直接撂倒在地，紧接着就是一串拳打脚踢。
　　地上的人嘴里“啊啊呀呀”的叫个不停，灵玉打得太过投入压根儿没搭理他，估摸着过了半柱香，灵玉已经打出了一身的汗，这才揉着拳头意犹未尽的停手了。
　　地上的人已经像滩烂泥一样趴着一动不动了，灵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不会是，一下子，把他打死了吧？”

　　这可不妙，虽说这人是个小偷，但一向以高冷侠客自居的灵玉若是真失手打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偷，且不说传出去有多失风度，万一给甘华知道，一定又要对自己摇头叹息了。
　　灵玉用脚把地上的人翻了个面，对着他的身体踢了两脚，“喂，喂！别装死，再不醒信不信我真杀了你！”

　　一听这话，地上的人“刷”地睁开了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灵玉，颤声说：“你、你个强盗，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打我？”一边说一边往后蹭，企图离开灵玉的攻击范围。

　　“哼，你这个小偷，偷了人家东西还在这儿装无辜，你以为我瞎啊！”灵玉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的屁股又是一脚。

　　“哎呦！”那人呼痛，捂着屁股继续向后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再说你看我手里有东西吗？”他一边说一边朝灵玉翻白眼，最后一句话简直要翻晕过去。

　　灵玉低头看他的手，手上血迹斑斑，手中空空如也。

　　“你、你把东西藏哪了？”

　　地上的人用眼白看着她，无比哀痛地说：“蠢女人啊！都说了我不是小偷，哪儿来的赃物？”

　　“那、那你为什么跑？”

　　“我是要抓贼啊！我刚正好看到小偷偷东西就直接追上去了，谁知道刚跑出一条街就被你这个蠢女人给放倒了。”地上的人伸手擦了擦鼻血，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瞪着灵玉。

　　真相来得太突然，灵玉一时难以接受，又看着他一脸青红皂白中透出浓烈的真诚无辜，两只熊猫眼朝自己一眨一眨，恨不得挤出水来。
　　灵玉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是瞎。

　　“嘿嘿，那个，我刚才出手重了点儿，你别往心里去啊。”灵玉皮笑肉不笑地蹲下凑近他，上上下下深情款款地把他打量了一遍。

　　说实话，他现在这模样是有点血腥，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衣服已经变成渔网挂在身上，破洞里还滋滋往外渗着血。
　　可谁让他不早点说明白呢，要是他早点说，自己就不会下这么重的手了嘛。灵玉转念一想，心里的负罪感当即减掉大半。

　　“来，我扶你起来活动一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灵玉弯腰对着他伸出手，笑得很是和蔼。

　　“谁要你扶，蠢女人！”地下的人一把甩开灵玉的手，捂着胸口痛苦地说：“我被你伤得体无完肤，你一句别往心里去就想把我打发了吗？没门儿！”一边说一边用手徒劳地遮掩着身上破碎的衣服，咬着下唇一脸羞愤地瞪着灵玉。

　　灵玉在自己的开导下早就完成了自我解脱，此时看着面前这人一脸犯贱的表情，本就所剩无几的愧疚感更是一下子就烟消云散，还涌现出了一股抽他的冲动。

　　灵玉猛地站直，恢复一脸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别得寸进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小心我真一剑杀了你！”

　　“士可杀不可辱，强权之下必有反抗，我是不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的，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也不会……”

　　还没等他说完，灵玉就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创伤药，一把甩在他脸上，又在他的叫骂声中，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