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玉传奇》拾音山人

17、掌心玉

　　从昨天开始，整个涿月城就进入了癫狂的状态。城主宣布三天后将是抚越与向繇的大婚典礼，城中每户人家都分给一份银子表示与民同乐。不少西疆疆民甚至东洲的百姓都千里迢迢赶来看热闹，城中各大客栈酒肆青楼夜夜爆满，可见如今人们的生活还是很安逸的。

　　灵玉从深山老林乍一进入市井街道，竟涌现出恍如隔世之感。隐云殿的正门匾额上挂了一条大红的丝带，檐下的气死风灯也换成了两盏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殿中的下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由管家指挥着众人一边打扫一边装点各个房间，能挂的地方都挂上了红绸红花，能贴的地方都贴上了喜字红联。

　　灵玉见他们干得热火朝天没完没了，一股无名火涌上，压抑着怒气说：“抚越又不是在我们这儿洞房，你们瞎折腾什么，还不赶紧停下！”

　　“哎呦是灵玉姑娘回来了，”老管家见她一脸煞气，便赔笑解释：“我们也不想这样啊，只是城主下令内城个宫殿都要搞得越喜庆越好，这些灯笼喜字都是上面发下来的，必须要用完啊。”说完抄着手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这边不要再搞了，把剩下的都挂到后园树林子里去，捡着不起眼的地方挂。”灵玉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撤。

　　“是是，我们这就换地方。”管家看着灵玉朝书房走过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一个两个的，可叫人怎么办呐，唉。”

　　灵玉在书房门口敲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甘华叫她进来，一推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灵玉不禁皱起了眉。

　　“怎么去了这么久，藏锋剑可是拿到了？”甘华整个身子没在椅中，低头把玩手中的酒杯，旁边的地上已经倒了三四个酒坛。

　　“中间遇到点麻烦耽搁了两天，剑已经拿到了，请公子过目。”灵玉从包袱中拿出藏锋剑，双手捧着递给甘华。

　　甘华放下酒杯，抬头看了一眼，已确定此剑就是货真价实的藏锋剑。

　　“做得好，可有受伤？”甘华有些漫不经心，眼睛看着她，思绪却好像飘远了。

　　“多谢公子关心，灵玉并无大碍。”灵玉偷偷打量甘华，他眼底泛青，唇色苍白，一脸病容憔悴，看得灵玉心中隐隐作痛，脱口而出道：“公子气色不太好，可是病了？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无妨的，”甘华摩挲着手里的剑，并没有抬头看她，“最近事情略多，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等这些事情结束了，就好了。”说完便起身走到书架旁，伸手去第二排第三格中轻轻一按，便听一阵石头摩擦声，一间暗格便出现在墙上。甘华把剑放进去，又在书架中敲了敲，墙便又恢复了原样。

　　“你可是还有事禀报？若没什么就回去休息吧。”甘华坐回椅中，又拿起了酒杯。

　　“属下无事禀报，这便告退。”灵玉躬身行礼却并没有退下，犹豫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公子，饮酒伤身，莫要再喝了。”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甘华敷衍着回答，手中已拿起酒坛往杯中倒酒。

　　“公子请保重身体，属下告退。”灵玉沉痛地回答，转身慢慢离开。

　　“等等！”

　　灵玉惊讶地回头，见甘华从袖中掏出一块莹润的玉佩，是他经常把玩的那块，也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把这玉佩交给向繇，就说是我送她的成亲贺礼。你过去要小心，不要让旁人看见。”甘华眸色深沉，似有一丝伤痛闪过。

　　“……是。”

　　栖月殿和隐云殿都处在内城深处，只不过一个在东角一个在西角，中间隔着一整座内城，两殿的人平时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的。真是应了那句，纵然情深，奈何缘浅了。

　　灵玉很容易就躲过了城中的侍卫进到栖月殿中，这栖月殿灵玉从未来过，一时半会儿无从找起。索性就先跳上屋顶观察一阵，栖月殿前院的布局像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四合院，进门先是一个琉璃照壁，画的是山间月色。绕过照壁，就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正中是主殿留月阁，旁边两排厢房，住的都是清一色的侍女，各个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穿过月洞门，就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栖月殿的后院极大，山水楼阁都被收罗其中。临水而建一座二层阁楼，四面墙都是可开启的雕花木窗，坐在其中便可包揽全园美景，灵玉料想它便应该是向繇的住处了。

　　灵玉踩着屋脊墙壁用轻功一路飞到了阁楼顶上，她双脚挂住屋檐，身子向下翻，恰能从半开的窗子看到屋内的情形。

　　这屋内就是向繇的卧室，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除去几个花架矮桌，就只剩一张雕花木床和一个梳妆台。家具虽少却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作的，可见当年的城主夫人走的是低调奢华路线。

　　向繇正坐在梳妆台前，她仍旧是一袭白裙，脸上只淡淡涂了点胭脂，却仍难以掩盖她苍白的脸色。漆黑的长发没有梳起来，只斜斜披在肩头，全身上下除去手中握着的相思铃，一件饰物都没有。

　　灵玉被她的样子惊住了，她的打扮非但不像是要出嫁，反而更像是来披麻戴孝准备丧事的。

　　向繇的周围高高低低堆满了各种贺礼，旁边的地上摊开了一只檀木箱子，里面是一套崭新的大红凤冠霞帔，却叠的整整齐齐，可见一直都没有被试过。

　　整个房间里除了向繇就只有她的贴身丫鬟，灵玉深吸了口气，一翻身就进了房间。

　　向繇原本就在出神发呆，听见动静也只是缓慢地扭过头来看，倒是她的丫鬟被吓得不轻，好在灵玉刚一落地就过去捂住了她的嘴，没有让她叫出声来。

　　“灵……玉？竟然是你！”向繇迷茫地看了她一会儿，两眼渐渐恢复焦距，终于认出她来，高兴得差点叫出声。

　　“噤声”，灵玉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眼神示意她小心隔墙有耳，“让她先退下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向繇点了点头，先安抚了丫鬟几句，便让她去门外守着。

　　“你为什么从窗户进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难道甘华他……”待到屋内只剩她二人时，向繇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一脸焦急，奔过来紧紧拉住灵玉的手询问。

　　“公子很好，你放心。”灵玉安慰地紧了紧她的手，见她两眼无神满面憔悴，想必也过得很是煎熬，就像甘华一样。

　　“公子让我来把这个交给你。”灵玉从怀里掏出玉佩放到向繇手心。莹润的玉配上向繇白皙纤细的手，还真是挺好看的，灵玉忍不住想。

　　“这是……”向繇看着手里的玉佩不解。

　　“这是公子送给你的贺礼，这块玉佩是他母亲留下的……”灵玉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神。

　　“什么？”向繇忍不住叫出来，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惊是喜。“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你快帮我还给他吧！”

　　“不必了，公子既把它送给你，它便是你的了，请好好珍惜它。”说完灵玉终于挤出了一个微笑，弯起向繇的手指让她把玉牢牢握在手心。灵玉看着她浑身颤抖如获至宝一般，感觉很是欣慰。

　　“你……请替我谢谢他，告诉他，就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我一定会珍惜的。”向繇凝眉深思，她心里有太多的话想对甘华说，她想说自己不要嫁给抚越，想说求他带自己走，还想说，若是嫁给不爱的人，自己宁可去死……可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告诉他，我现在很好，他也一定要好好的。”

　　灵玉点头，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公子还让我转告你，他从未忘记他的承诺，请你一定要相信他，平平安安地等他来接你。”

　　向繇诧异地抬起头，盯着灵玉足足看了半柱香，眼中翻涌过无数情绪，好几次话到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最后终于凝成了两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咬住苍白的下唇，认真且用力地点下了头。

　　“我相信他……”

　　灵玉抬手轻轻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微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刚才是公子要我传达的，现在我想用朋友的身份对你说，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做傻事，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嗯，你放心，我是曾有过寻死的想法，但现在绝对不会了。我要好好活着，好好的等着他。灵玉，谢谢你，你也一定要保重自己。”向繇不再流泪，对灵玉说出这番话时，脸上是真诚灿烂的笑。

　　“对了，我来这里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就权当没有见过我。我得走了，你自己保重。”灵玉说完便走到窗边，向外观察一会儿确定无人注意，就一翻身跃上了屋顶。

　　“再见……”向繇看着灵玉消失的地方，手拢在袖子里轻轻挥了挥。

　　“求老天保佑，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