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劫》皖晴空

5、（五）

　　沈府
　　书房中，沈立寒仔细翻查着手中的卷宗，褪去了曾经的温雅，如今的他，已位居兵部尚书一职，统管大兴朝的军政与战略，威权极大，然而这并非他最终的目的。
　　敲门声响起，他抬眸望去，见是沐雪端了参汤进来，遂开口道：“很晚了，你早些歇息吧。”
　　沐雪将参汤放在他面前，并未打算离开，“我有样东西交给你。”
　　“什么？”沈立寒看着她，见她表情严肃，也大致猜到了她的想法。
　　沐雪从袖口中抽出一封信函，交予他，“这名单上的，都曾是父亲的旧部，对我沐家忠心不二，或许能为你所用。”
　　“小雪，你何必……”
　　“我知道。”沐雪急急地打断他，“我知道你忘不了她，你想要那个位置不仅仅是因为姑姑，还是为了她，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是你的妻子，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地去帮你，求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小雪……”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很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谢谢你。”
　　沐雪却忍不住哭着扑入他怀里，有多久了，她没有看到过他的笑容了，是从他入朝为官开始，还是从他们成亲开始，她都快记不得了，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是，他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最后的依靠，即便他的心里没有她，她也会一如既往地守在他的身边。

　　瑶华宫中，苏绾正一针一线地绣着手中的香囊，只是不知为何，她今日总有些心神不宁，不是穿错线，就是扎到手指。
　　“呃……”
　　一不小心，又是一针戳到了指尖上，紧接着，左手便被人轻轻握住，“怎的如此粗心？”夜子渊温声责备道，拉过她的小手，温柔地吮去她指尖上的血水。
　　苏绾小脸一红，“皇上来了，也不让人通禀一声。”
　　他在她对面坐下，握着她的小手，却是久久无语。
　　苏绾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反握住他的手，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漠北四部群起叛乱。”夜子渊并不瞒她。
　　“漠北？”苏绾心里一惊，“那里的守将可是沐将军的旧部？”
　　夜子渊不置可否，“想是你已经猜出了是何人所为。”稍顿了下，他继而又道，“朝臣多半已被他策反，其中包括禁军统领凌天舒，京城也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绾看着他微冷的面容，第一次，他用这么严肃且冷漠的态度同她讲话，“皇上意欲何为？”这么久了，他从不在她面前谈及朝政，这次，怕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夜子渊松开她的手，目光瞥向窗外的金桂树，入秋了，桂花已然开放，再过几日便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了，“朕想将你还给他。”
　　“还？”苏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忍不住一阵冷笑，“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一件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的东西吗？！”
　　“绾绾……”他看着她，目光里有着不忍与心疼，然而更多的却是无奈。
　　“沐皓的妹妹沐灵与父皇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并私定终身，但她心性极高，宁可做平民正妻，也不愿做帝王妾室，后来她嫁给皇商沈沉为妻，而沈沉患有隐疾，此生不可能有子嗣。”
　　“所以，沈立寒是先帝的骨肉？”苏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夜子渊不由苦笑，“当年母后为夺后位险些害死沐灵，沈立寒自然恨朕入骨，而沐家与沈家先祖都是开国元勋，威望极大，朕不得不防，除去沐家也算是断了他一只臂膀。”
　　“皇上为何不连沐雪一并除去？”苏绾冷冷地问，“斩草要除根，皇上该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吧！”
　　“那是因为你。”夜子渊坦然地看着她，“朕想要得到你，就必须让沈立寒主动放手。”
　　“所以，你逼他娶沐雪，就是为了让我死心，继而遇上你，成为你的妃子？”见他点头，她只觉心里一阵刺痛，泪水不可抑制地涌出眼睑，“你是至高无上的天子，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何以让你如此费尽心机？”
　　“对不起……”他无言以对，真相往往是残忍的，所以他宁可将它永远地埋没。
　　“我答应你。”苏绾拭去眼角的泪水，“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他抬眸直视她闪着泪光的眸子。
　　她粲然一笑，笑得极尽妖娆，“你说过，我是你的妻子，就请皇上赐我一个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他迟疑，手握紧又松开，“朕……”
　　“若皇上拒绝，臣妾宁可落发为尼。”苏绾说得决绝，丝毫不给他回绝的余地。
　　“好。”夜子渊应下，起身不再看她，“今晚，你来侍寝。”
　　他用的是侍寝，而非圆房，他是在告诉她，他只是在享用一个帝王该有的权利，而不是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

　　苏绾一个人从上午坐到了傍晚，直到翠竹端了碗药进来，她才回过神来，接过药碗，她仔细确认后便仰头一饮而尽，丝毫不在乎药的苦涩。
　　翠竹接过空碗，并未离开，忍了又忍，终是问道：“小姐恨皇上吗？”
　　“恨他什么？”苏绾拭去唇角的药渍，抬眸望向她略有些愤慨的小脸，“恨他太爱我吗？”
　　“小姐……”翠竹愕然，“皇上用卑鄙的手段拆散了小姐和沈大人……”
　　“两人若真的相爱，又岂会被轻易地拆散？”苏绾看着她，从袖中取出一物，“这支白玉梅花簪，我早在入宫那天就还给他了，为何它会出现在我的首饰盒里，还好巧不巧地被皇上看到？”
　　翠竹手指僵硬不已，无措道：“奴婢不知。”
　　苏绾冷嗤一声，“我至今完璧，阖宫上下，只你一人知晓，沈大人又是如何得知？”
　　“小姐……”药碗掉落在地，翠竹扑通一声跪在了破碎的瓷片上，“奴婢错了，奴婢该死……”
　　“你没错。”苏绾将她扶起来，“我反而要感谢你，你所做的一切，让我更加看清了皇上对我的包容和真心。”
　　“小姐……”
　　苏绾打断她，“去准备一下，今晚，我要做他的妻子。”
　　她转过身，向梳妆台走去，她要将最美的自己呈现给他，哪怕只有一夜。

　　御书房中，宁王将整理好的资料交给夜子渊，“臣弟都已部署好了，按照皇兄的吩咐尽量将伤亡降到最低。”
　　“很好。”夜子渊看过内容后，示意贴身内监将早已准备好的圣旨交给他，“夜家的江山，朕就交托给你了。”
　　“皇兄……”宁王握着那明黄色的圣旨，只觉格外的烫手，“臣弟受不起，忘皇兄收回成命。”
　　夜子渊扶住他欲要下拜的身体，“子澈，众兄弟里，朕只与你最亲，文韬武略你样样不输于朕，若非母后隐瞒了家族病史，这个位置本就是属于你的，朕只是物归原主罢了。”说着，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面上也是苍白的毫无血色。
　　“皇兄……”宁王大骇，冲内侍吼道，“快去拿药。”
　　看着夜子渊服下药，脸色恢复如常，宁王稍稍放下心来，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臣弟看得出来，苏贵妃心里是有皇兄的，皇兄为何执意要将她送走？”
　　“她想要的，是白首不相离的爱情，朕可以许她一心一意，却无法与她白头到老，不如早些放手的好。”
　　“皇兄……”宁王还想说什么，却被夜子渊轻轻打断，“明日，不要伤了沈立寒性命，朕要看着他们安然无恙地离开。”这也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臣弟明白。”宁王应下，默默地退身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