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劫》皖晴空

4、（四）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苏绾已在宫里生活了一年多。
　　初夏的清晨，她依旧是一身浅碧色的裙衫，在御花园里收集花瓣上的露水，唇畔犹挂着一丝浅淡的笑容。
　　有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落在她姣好的面颊上，为她平添了一份明媚的俏皮。
　　她专注于采集晨露，并未发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已落入了别人的眼中，成就了一幅娴静温雅的画卷。
　　见瓶中的露水已满，她刚要站起身，一阵晕眩感袭来，随即有双大手稳稳地托住了她欲要摔倒的身体。
　　“当心……”
　　异常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蓦地一惊，赶忙推开他，向后退开两步，微微欠了欠身，“多谢大人。”
　　“绾绾……”他忍不住唤道。
　　苏绾面色一冷，出言提醒道：“本宫是皇上的贵妃，大人莫坏了规矩。”
　　沈立寒看着她冷漠的小脸，心里仿若被针扎了般痛，一年的时间，她与他竟生分到了如此地步。
　　沉默半晌，他终是开口问道：“他对你可好？”
　　“很好。”她答得干脆，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她绕过他，刚走两步，但听他又道：“你和曾经的淑妃很像。”
　　苏绾脚步一顿，回转过身，目光清冷地看着他，“那又如何？”
　　“聪慧如你，又岂会想不明白？”
　　他的心愈加疼痛，不止是为自己，更是为她，若她真的能幸福，他可以放手，可事实并非如此，他无法忍受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沦为别人的替身。
　　苏绾默然，她当然明白，从入宫的第一天起她就明白，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去计较，那个女人已经死了，难道她要去和一个死人争么？
　　“绾绾……”见她沉默，沈立寒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她的小手，“跟我走好不好？”
　　“走？”苏绾禁不住一阵冷笑，不掩嘲讽地说，“走去哪里？你抛妻弃官与我私奔？那苏家要怎么办，你沈家又要怎么办？”
　　沈立寒急道：“你相信我，我会安排好一切。”
　　苏绾挣开他的手，“晚了，我已经爱上了他。”
　　“你撒谎！”沈立寒一把抓过她的右腕，衣袖滑落的瞬间，那一抹殷红的朱砂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刺目，“入宫一年有余，你却仍是完璧之身，你还敢说自己爱他吗？！”
　　“我……”她眸中闪过一抹慌乱，还不及多说，身后便传来一声威严地低吼，“放开她！”
　　“皇上……”她陡然一惊，蓦然转身，正对上一双熟悉的，同时也压抑着怒火的眸子，怕是刚刚的情景已悉数落入了他的眼中。
　　一年了，她一直刻意避开有关沈立寒的事情，即便知道他已入朝为官，她也未曾与他见过面，今日却是意外，若她知道他会途经御花园，她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沈立寒松了手，却是极具挑衅地看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皇上曾承诺微臣，会一心一意待绾绾，若有食言，便放她自由，此话可还算数？”
　　苏绾猛然抬头，不置信地看着夜子渊，放她自由？他竟然会承诺放她自由！
　　“君无戏言，朕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只要她想离开，朕绝不拦着。”
　　夜子渊大步走近苏绾，“还记得你刚入宫时朕说过的话吗？”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她知道他在生气，因着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为朕，尽管如此，她还是冲他点了点头，“臣妾记得，也从不怀疑皇上的真心。”
　　“那好。”他接过她手中的瓷瓶，握住她的小手，“朕先送你回宫。”
　　他回过头，冲身后一直看着他二人的男人道：“沈爱卿也听到了，那便早些离宫吧。”言罢，还不及沈立寒开口，他便揽着苏绾出了御花园。
　　“大人……”翠竹小心翼翼地唤道。
　　沈立寒回过神来，冲她微微一笑，“快回去吧，她看不到你，会疑心的。”
　　“大人多保重，奴婢这就回去。”翠竹屈膝一礼，待他点头后便转身离去。
　　他唇畔的笑意瞬间冷凝，眸中划过一丝冷厉，“夜、子、渊！”手边的玉兰花枝被他生生折断，却也消不了他的心头之恨。

　　夜子渊送苏绾回到寝宫，扶着她坐到榻上，“刚传了膳，朕还有些折子要看，就不陪你用膳了。”说完，他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子渊……”
　　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苏绾突然唤住了他。
　　夜子渊身形一顿，却并未转身。
　　苏绾站起身，一步步走近他，伸出双臂自背后环抱住他，“你说过，当我愿意将自己交给你的时候，就唤你的名字。”
　　夜子渊轻轻掰开她的手，回转过身，“绾绾……”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知道的，我不想勉强你，我承认，今日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很生气，但我不希望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委屈自己。”
　　“我……”苏绾急于解释，却被他打断，“好了，我先走了，晚些过来看你。”
　　待他离去，苏绾怔怔地坐在榻上，不禁苦笑，她是心甘情愿的，又何来委屈一说？

　　夜里，苏绾一个人躺在床上，每到这个时候，她的耳力就惊人的好，总能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尽管他每次都刻意放得缓慢而轻柔，她还是能在第一时间听出来。
　　他总是这样，每每都在子夜的时候过来，今日也不例外。
　　夜子渊走到床边，借着月光看着苏绾恬静的睡颜，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宠溺，他缓缓褪去外衣和龙靴，轻轻掀开锦被，躺在她身边，将她拥入怀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忙了一天的朝政，每日最开心的，莫过于拥着心爱的女人一同入眠。
　　即使是贵为天子，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平凡夫妻间的和乐幸福，可这对于他来说，却是莫大的奢望。
　　待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后，苏绾缓缓睁开眼，将脸贴在了他的衣襟处，那是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这一年来，她早已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感觉，若是哪日，他没有过来，她便会彻夜的失眠。
　　她是寒性体质，最畏惧严冬，而他的怀抱总是那么温暖，她自幼讨厌熏香，却极为贪恋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为他而改变却不自知，直到今日沈立寒的出现，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在意他的感受。
　　想到此，她不由往他怀里蹭了蹭，却嗅到他的身上除了她所熟悉的味道，还糅杂着一股奇异的药草香，然倦意袭来，她也不愿多想，就那么在他怀里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