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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   冷…好冷……

      眼里头一片漆黑,想动一下身子,却丝毫使不上力气,好像除了脑袋外,其他的部分都不存在了一样。

      他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很用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眼里所见的全是一片白雾茫茫。

      这是什么地方?

      [你终于醒了。]
      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

      朦朦胧胧中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在白雾中出现。

      白发,白眉……是勾魂的白无常吗?
      是了,他应该已经死了,看到勾魂使者也很正常……

      不甚清楚的脑中浮现出跳崖时的情景。

      早就该这么做了……现在多轻松啊……

      一抹粉影不期然在眼瞳深处一闪而过。

      半闭半睁的眼睛倏然瞠大,几欲眦裂。

      ——柳盼!!!

      恍惚之间依稀看到她跟着跳了下来。

      天!!她怎么那么傻?为了他这种人……他不值得啊!!!

      她现在怎么样了?是生是死?

      眼神四处游移——她随他一同跳下,该不会离得太远。

      [你在找这个吗?]

      一条桃粉的纱缎悬在脸庞上方。

      那不是柳盼的腰带吗?
      上面殷殷点点的猩红看得他心胆俱裂。

      心寒地闭上眼睛,就任由这白无常摄了他的魂魄吧,不知阴曹地府中,还能否再见到她,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

      [你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吗?]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燕亭阴睁开眼睛,看到那白无常缓缓趋近,原本模糊的面容也逐渐清晰起来,竟是超凡脱俗的美丽,亦男亦女,仿若天人下凡。

      白无常不是应该伸着坠地长舌,面目可憎吗?

      他有点迷惑了……
      [你不是来勾我魂魄的鬼差?]

      一声闷笑溢出喉间。
      [老夫看起来像鬼吗?]

      [不是鬼…是仙吗?]

      轻轻摇了摇头,
      [老夫是人。]

      是…人?
      是人!?

      那他……

      [你还活着,哪会被勾去魂魄?]

      他还活着!?他居然还活着!!
      眼中出现慌乱惊恐的神色。

      他怎么能活着?他一心求死,为什么偏偏死不了!?他什么都没有了,还留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义!?

      双唇微张,把舌头伸进两排牙齿之间,心一横,就要……

      [刷刷]两下,颈肩穴道被点中,口舌一麻,再也动不得分毫。

      [老夫既然救了你就不会让你死。]想咬舌自尽?门儿都没有!

      既不能动又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狠狠地瞪上去!

      这个人做什么这么多事?要死要活是他的自由,他又没求他救命!

      [你瞪老夫也没用,谁叫你运气不好,从崖上掉下来都摔不死,也算是老夫与你有缘,就破例收你为徒吧。]

      谁稀罕!
      怒火直冲脑门。

      [哎,你要瞪就瞪吧。不过你若不放弃寻死的念头,就一直躺着吧,这冰玉床会把你身上的伤治好,老夫也会亲自把食物塞进你嘴巴里,横竖,你死不了就是了,你看你是乖乖地做老夫的徒儿呢还是准备让老夫伺候你一辈子?]

      这简直就是在强人所难,明知道他但求一死,却……

      眼光移到他手中的腰带上,耳畔回响起如天籁般的呼唤声——[亭阴哥…亭阴哥…]

      她总是笑得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前身后,一声又一声,不厌其烦地叫着他,唤着他……

      而他却连一个小小的承诺都做不到!
      想起她绝然而下的身影,泪水自眼角溢出,落入鬓间。

      [你在为这纱缎的主人流泪吗?]手一松,腰带轻飘飘地落在他脸旁,[老夫寻遍浅滩,除了你,只发现这东西,如果她和你一样从崖上坠落,就算死了,也不难发现尸体。]

      这话的意思是…

      [依老夫所见,她定是被人救了去,你现在急着寻死未免太早了。]

      柳盼被人救了?她还活着?有这个可能吗?

      [你乖乖养好伤,乖乖跟老夫学习武艺,等出师后,天涯海角任你遨游,还怕找不到一个人吗?]

      说得倒简单!人海茫茫,找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谈何容易!

      但是…但是…
      心中还是窜出一小簇火苗。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愿放弃……

      [看你的眼神,已经想通了是吧,很好!老夫活了大半辈子,总算找了个像样的接班人!]美丽的眼眸中闪着熠熠光彩......还夹带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愧色…??

      ???
      六年后

      京城的街头好不热闹,放鞭炮的放鞭炮,击鼓说书的正召集群众开侃。聊啥?还不就是三年一次的比武大会?谁都没料到去年被鞑子嘈掉的盛会这么快又开始了。而且这次比武的会场设在华府,和慕容山庄并称为武林两大庄的华府可是他们京城人心中的骄傲!

      虽说寻常百姓是没福分进会场开开眼界,可每逢这佳期,前来比武的江湖高手络绎不绝,外地观关客也随之涌进城里,不仅能见到奇人异事,也为客栈摊贩提供绝好的商机。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武会明明是江湖事儿,优胜奖品却据说是皇上亲赐的贡品,连筹备办事的银两都是从皇宫银库里拨出来的……太不可思议了!于是,有些人就猜测,皇上想借此笼络绿林高手为朝廷效命,共同对抗外敌。

      话又说回来,比起这个,他们对参加武会的人更感兴趣,他们这些安分守己的普通市民,也只有这时才有机会欣赏各路高手大侠的飒爽英姿。

      [沙…沙…]

      白色的锦袍,银线绣花的头巾,随着步伐的波动起伏摇曳,衣物摩擦之间发出悦耳的声音。

      衣袍飘过之处,所有的人都停下手边的动作——放鞭炮的任由鞭炮掉在脚边噼啪作响,说书闲侃的人维持最后一个字的口型呆若木鸡…每个人的眼睛都像抽筋一般瞪得几乎凸出眼眶,发直的目光随着漫步中的白色身影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然后,口水掉落一地……

      绝代佳人!!!

      那眉,那眼,那飘逸的身姿,正映得一句话——[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悦。]

      真是仙子下凡吗?没错,一定是!哪有人美到这种超凡脱俗的地步?仔细一看,雪白光滑的皮肤,淡如远山的娥眉,都晶莹剔透宛若滴露,凡人哪会生成这样?

      意识到这一点,刚才还对着背影大流口水的人们急忙用袖子擦干嘴边的痕迹——不能觊觎,不能觊觎,人家是仙子唉!亵渎神仙可是要遭报应的列!

      燕亭阴只淡淡地流转眼波,飞快扫了一下周遭,继而有丝黯然地垂下头。已经六年了,为何仍是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叫他一颗徘徊的心归向何方?寻了六年,心中的激荡一刻比一刻暗淡。

      夜夜梦魇,跳崖时的情景重复不断地出现在脑海中。他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日他坠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看到上面一抹淡红随之而下,那样的执着决然,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依靠。

      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却不经意地触碰到胸前的血玉,冰片般的眼眸中乍然升起一丝恼色。

      那个怪老儿!收他为徒根本只是为了让自己轻松!

      有人来挑战,他去应付。
      有人来盗宝,他去处理。
      有人来夺秘籍,他去解决。
      有人来请教驻颜术…他去打发!
      惹了一堆桃花债,被人找上门来……
      也要他去抵挡……

      现在!连东西丢了也要叫他去找回来!!

      那把该属于老儿的冰火剑阴错阳差地被进贡给皇上,又莫名其妙地成了武会奖品……
      他还必须赢得优胜,才能拿到冰火剑物归原主!而那老头呢?拍拍屁股,溜得干净利索,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他。

      也罢,反正要出来找人,顺便帮帮他也无所谓就是。

      师徒做了六年,他的脾气也差不多给那老儿磨光了,连性子都变得慢吞吞。他要你做什么事,你若不依,他就使出浑身解数,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念得你耳根发疼,烦得你坐立难安,任谁都会被气得冒火,不过,生气也没用,他一切照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没办法!气啊气啊也就气习惯了。

      哎…拜了这种人为师,你也只能苦中作乐了。

      燕亭阴心中无奈苦笑,理了理头巾,翩然走向华府大门。

      [欢迎光临,里边儿请,呵呵呵呵……]同样的话已经讲了不下百来遍,就连睡觉时都会梦呓,可想而知他有多辛苦!还必须端出客套礼貌的笑容,为此他的面颊持续抽筋中!

      站在门口接待来客的华彦,不下一千次在心中诅咒这会儿可能还窝在房里亲热的爹娘,就晓得把最劳心劳力的事砸给他做,也不多体贴关心一下,他可是他们的独子哎!

      但是抱怨归抱怨,事情还得照做,他可不想被老爹扒皮。

      又送进一个客人,回头时,恰巧对上一双淡淡的冰眸。

      华彦心口一跳,愣着看了半天,
      [哦…是你…燕公子。]

      妈呀!吓死他了!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可每次看到他和怪叟老头子的脸,就禁不住爬满一身鸡皮疙瘩。

      男人没事长那么漂亮做什么!?害得他小小心动了一下……

      燕亭阴对他的反应早就习以为常,默默地掏出请帖。

      华彦只是瞟了一眼,就开始朝他身后张望,[咦?怪叟老儿呢?他没跟你一起吗?]

      [师傅他有事不能出席武会,只有我一人。]他忙着和小情人幽会,哪分得开身!

      [哦,是这样啊…真要命……]华彦喃喃自语,又道,[我爹正等着和你们下棋呢,上次他各输你们一人一局,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怪叟不在就罢了,你可得赶紧让他赢回来,免得以后还要不停念叨。]他耳朵都快长茧了。

      燕亭阴屈起食指抵在下巴上,淡淡一笑,[华叔真是孩子气,这次我会记得多让他几子的。]

      好…好娇美的笑颜!
      糟糕,心好像又漏跳了一拍。
      不行不行!!
      华彦用两手轮流敲脑袋。
      他保证以前绝对没有那种特殊嗜好,所以,现在更不可能有!!

      [刘总管,请带燕公子到扶风苑休息。]再面对那张脸,他就真的要怀疑自个儿了!

      脚步刚迈进门槛,眼角余光不意瞥见侧后方的一个绿影,那身形像极了……

      [柳盼。]低呼着转身,却没有再看到那个绿影,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燕亭阴定定地直视前方,失落感又一次袭上心头。

      [燕公子,你怎么了?]是看到熟人了吗?

      燕亭阴眼眸低垂,笑中添了点苦涩,[不,没什么……]

      说罢缓缓随总管走进府里。

      一定是因为思念过度,才产生了那种错觉。

      柳盼从没有穿过绿色的衣服,她的衫裙多半是暖暖的粉色,刚才看到的人影并不是她…

      ???
      没有直接进扶风苑,他绕到后园的莲花池畔,迎着徐徐轻风散步,漫不经心地看着池中一片郁翠,圆圆的荷叶紧挨着生长,将底下的水光遮得严严实实。

      顺手拈折一株盛放的水莲放在鼻前嗅闻,浓郁的香气熏得他眉头微皱。

      忽闻一阵细碎匆促的脚步,娇娇软软的声音已自身后传来。

      ——[燕公子…]

      竟然会在这里碰上。

      燕亭阴嘴角微抿,扯出一抹冷笑,莫怪他不懂得怜香惜玉,只是太招摇的花儿往往衰败得更快,看得人心生厌烦,索性连那份愚蠢的不自知一并断了根源。只是。。。

      花儿易折,人却难以打发——

      [十二公主。]一转身,脸上已像戴了一张微笑的面具。

      每年去王爷府听慈惠大师传经讼道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没料到会因此沾上一桩麻烦事。

      [燕公子太多礼了,叫我芊蓉便可。]李芊蓉半垂凤眼,一副娇羞小女儿姿态,偷偷窥觑那张美丽的面庞,心中怦然作响。

      记得当初,她还错把他当成女人,为此闹了不少笑话。由皇叔口中知道他的性别后,竟是心悸难平。不单单只是外貌,他那优雅卓然的气质和谈吐,也令人心折不已。

      十七年来深锁宫墙,一切事情皆听从父旨皇命,因为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自然也不多奢求。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的心中有了一个燕公子,令她日思夜想,恋恋不忘。所以她擅自出宫,宁愿得罪父皇也要到这里,只因知道他会来……

      [礼不可失,恕燕某难以遵从。]燕亭阴眼也不眨一下,声音木无起伏,手中仍在不停把玩着那株莲花。

      李芊蓉只道他是顾及身份,也不以为意,款款走上前与他并肩看向莲花池,
      [莲花比往年开得早些,今年定是丰和之年。]

      燕亭阴没有搭腔,也不看向她,不知道这样刻意的疏离会不会让她知难而退。

      可惜李芊蓉并不是普通的女孩,她出身高贵,众星捧月,不懂识人脸色,自然不知道他的沉默代表什么意义。

      见他不发一言,还当他是默许了什么似的,脑中旖旎顿生,激得春心荡漾不止,瞟向那颀长的身形,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燕公子。。。。。。]柔媚的声调夹杂一丝销魂的玄音,宛若求爱时的低吟。[我。。。。。。]

      [咔嚓!]
      不识相的声音横生出来打断了接下来的绵绵情话。

      李芊蓉柳眉微频,心头掠过一阵懊恼,转身瞪了过去——是谁这么煞风景?

      [别介意,路过路过,请继续!]身着翠绿短衫的女孩一手拿着香梨一手托着鼓鼓的腮帮,大剌剌地坐在屋顶上,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一见是个小孩子,李芊蓉满腹的怨气顿时憋了下去——堂堂十二公主怎能和一个毛孩子一般见识?
      所以她讨厌江湖人!虽然看不清脸,但听那声音清脆响亮,肯定是个女娃儿。哪有女孩家随随便便爬上屋顶的?太没有规矩了!

      李芊蓉只顾着在心里抱怨,压根没注意身边的人早僵直了身体。

      [怎么?不继续了吗?那我留着也没戏好看。]话音甫落人就自屋顶上消失。

      真是没有教养!

      暗中唾弃一番,遂而转头想要对心上人嗔怪两句,却发现身后哪还有人的影子,只留下一朵水莲静静躺在泥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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