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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顾府西院 ...

  •   马面听到白烨的声音吓得元神都晃了晃。我赶紧拉开椅子坐好,一脚把马面踹回地里去,故作慵懒地开口:“门没关,你推门进来吧。”门外顿了顿,响起白烨无奈的叹气:“你来开,我端着晚膳,手占着。”
      我打开房门,白烨端着食盘进来,环视一周后放在案子上。我心跳快如擂鼓,马面身上阴气特别重,毕竟他上一世死的早,然而白烨的道行有多深我就不知道了。白烨径直坐在我对面开始喝粥,我默默低头啃馒头,不敢吭声。
      白烨在我吃了一个馒头后抬眼看着我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你不是嫌我聒噪吗?”我反问他。
      他奇怪地看着我,一副我几时说过的表情。我仔细想了想:“有一次我问你用不用吃药你就说我聒噪,你的确说过。”
      白烨顺着我的话也回忆了一下,但看着像没想起来。“或许那日看到太多红色我很不舒服吧。你突然变安静我有些不习惯。”
      “那你不会觉得我聒噪吗?”我看着他摇了摇头才放心的大口喝粥。等我把粥喝完,白烨问我:“你知道明天要去找许清绝吗?”
      “去哪里找?”
      “你没听说书的人说,她和顾延住在顾府西园吗?”经他这么一提我这才想起来。“明天是赵国的尚灯节,晚上你可以出去赏灯。”
      白烨招呼小二收拾好案子,自己转身走出房门。左脚踏出门槛时,他微微转过头,从我这边能看到他半个右脸。“你好好休息吧,还有,该回去就别在这耗着,赶紧走吧。”白烨说完话就踏出右脚关上房门。

      我吓得立马叫出马面,他揉着头站起来:“阿淡你下脚太重了。”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
      “我问你阿淡,你能同意……我喜欢你吗?”我抓着他的肩膀把他往下按,恶狠狠地说不可能。“为什么?”马面委屈地看着我,悲伤地垂下眼角。
      “因为,”我抬起脚,“或许上一世我有个夫君让我在奈何桥边等他呢。我可是一个守信用的人。”说罢我一脚飞过去踹散了马面的元神。
      “还有,我只喜欢真男儿。”我悠悠收脚。

      晚上躺在床上,继续我做了五百年的事情——回忆。孟婆说,我既然把孟婆汤吐出来了一部分,那就有少数的记忆,只是我拼命想都毫无进展。日游曾经问我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记起上一世,我沉默。
      不外乎就是执念。
      我想知道上一世我是怎么死的,他们说我上奈何桥的时候看起来二十岁多一点,浑身是血很瘆人。其实判官的姐妹司命手里的命格书里记着所有生灵的一生,只是无论我怎么央求判官帮我她都不肯,让我过好这一世就行,如果我非要知道的话,那就自己想。
      一千三百年过去,我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我躺在一片冰天雪地里,什么都听不到闻不到,眼里的一切都是暗红色,我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只有心口有什么东西涌出带来一丝暖意,我猜想那大略是血。
      我想我是流血而死的。
      思路在这里终止,我只能闭着眼睛沉睡。

      早晨起来,客栈里换上了绘有凤凰宫灯,见我打量,老板热情地拉我介绍:“外乡的姑娘,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点点头:“说是尚灯节。”
      “对了!就是赵国最热闹的尚灯节!这一天啊全城家家户户都要挂花灯,女子们都要带上自己制的花灯上街,男子将菖蒲花送给提灯的女子,得到菖蒲花最多的女子可以在菖蒲会上受到郡主的奖赏,每年都不同呢。”
      “那郡主参加菖蒲会吗?”
      老板解释:“郡主是我们的青阳郡主,她母亲是舞阳郡主,也就是菖蒲会的创立人。姑娘要是想看,晚上出去赏赏灯,大街小巷到处都挂着花灯,连河里都有河灯,全城亮的跟白天似的!”
      “那可不能错过了。”我闻声回头,白烨正左手抓着头发,右手拿白色缎带束住发尾。
      我问: “你起来了,休息的好吗?”
      他点点头招呼老板:“给我们上两碗粥吧。”
      老板一边打发小二一边继续撺掇我们体验澄州的尚灯节:“公子,晚上带着姑娘上街转转吧!”我摇摇头表示我没有花灯可以拿。他摆摆手:“不碍的!我这里有几盏我家闺女多做了的宫灯,姑娘你随便挑。”
      我看向白烨,他点点头算是应允。“好吧老板,你拿来我看看吧,谢谢啊。”
      客栈老板应着是,从后院拿了五六个宫灯,“这是我闺女往年做的,姑娘你选一个吧。”
      我左右看了看,有垂着耳朵的兔子,有素雅的莲花,有侍女图的宫灯,大都是些很常见的样式。“这个怎么样?”白烨拿起一个白色老虎样的花灯问我。
      我接过,翻过去看了看,这花灯是一个窝着的慵懒的白虎,眼睛微阖,和其他的灯相比更英气些:“这是白虎吗?挺特别的,就拿这个好了。”
      等吃完糯米粥,白烨跟老板打听好了顾府西苑,我拿着白虎花灯上了街。

      沿途随处可见正在准备晚上盛典的人家和商铺,挂灯的麻绳都拉好了。我跟着白烨绕到城西,相比城中的热火朝天这里要僻静的多。路上我和白烨商量了一下说辞,做了最坏的打算。
      “快到了,你看。”拐进一个小巷,白烨指着门前有石麒麟的一家,门上一梨木匾,上书“顾府西院”。我踏上三阶,叩了叩青铜门环。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人的宽度,一个小童走出来询问:“姑娘何事上门?”
      白烨走上来: “敢问许夫人可在?我们特来拜访。”
      小童微微低首说去通报,让我们稍等。不一会他跑回来,打开府门:“夫人说来了即是客,二位请。”
      “有劳了。”我点头。

      小童带着我们拐进西院,一路顺着青竹茂密的卵石小径向深处走,一路上假山花园、流觞曲水应有尽有。小童介绍说我们脚下的卵石都是从澄山的山泉底捡最圆润的铺成的,那假山仿的也是澄山,就连不远处小榭前养满锦鲤的池塘都是从澄山引来的山泉水。
      进了小榭的前厅,小童给我们上好茶就退下了,说许夫人在忙请我们等等。
      白烨老神在在地坐在竹椅上,安安静静地喝着小童送来的茶。我坐在旁边端起另一杯,撇开上面的茶沫,凑近闻了闻:“大瀚,连云茶。”
      白烨的动作顿住,抬眼有些欣赏地看着我:“你如何识得的?”
      “‘大瀚国茶连云,驰苍公主初制。色淡青。味微香,似无。入口淡,似白水。品至三口,舌微涩,回味悠长绵远,类远山之云,故此得名。’大瀚《国书驰苍公主列传》有记载,我看过的。”
      我嗅觉之灵敏让孟婆都赞道:“狗的耳朵,阿淡的鼻子。”对此我深感自豪,我通常只用嗅觉便可分辨出孟婆汤里应该增减什么食材。所以给孟婆打下手这种活也只有我能做一千三百年,因为别人问不出来就只能尝了,那可真是个无法可想的苦差事。为了发扬这项技术,我潜心研究三界食材,阅遍典籍,用了七百年整理《食经》。

      在西院坐了大半日,午膳有小童送来,许清绝都没有出现。直到下午我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转头看向门口,走进一位妇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身着青衣戏服样式的常服,头发未像寻常妇人一样梳成髻而是松松編成辫子垂在身后。
      “我便是许清绝。”她开口徐徐说。
      我吃惊不小,因为判官说她差一月就六十了。我偏头给白烨使个眼色,示意他按路上商量好的说辞讲。
      他向许清绝拜了拜:“许夫人,叨扰了。她是崔茗我是白烨。既然来了,我就直说了,我们是黑白无常。你阳寿已尽而未入冥界,扰乱三界秩序,我们特来处理此事。”
      许清绝明显吓到了,狐疑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很快就回复了正常,轻笑着摇头:“难怪前两日大夫说我已经油尽灯枯了,全凭一口气吊着,说现在我这是回光返照。你们是无常?我凭什么相信你?”
      早料到有这么一出。我走向床边的一株文竹,掐下一片叶子:“看好。”我闭眼默念安魂曲,那叶子迅速在我手中枯黄干裂。我看着许清绝的眼睛:“你现在可相信了?”
      她愣了愣神缓缓点头,问:“你们说来解决,怎么解决?”
      白烨道:“你之所以成为冤魂是因为有执念,如果你愿意除掉执念,我和崔茗就要以你魂魄为引,进入地府第十一殿——念生殿助你除掉执念,而你也会在除掉执念后进入轮回。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选择魂飞魄散。”
      她走向窗边,抓了几粒鱼食投进池塘,那些红白相间的锦鲤都汇聚在了那里。 “我若是不除呢?”
      “堕魔,入十八层地狱。”我说。
      “呵呵,横竖都是死,好像没什么好选的。也是,按你说的我此刻本来就是应该死的。”她继续投着鱼食,“你们且容我仔细想想吧。”
      许清绝让我们明日过来听她答复。她的表现比我预想的好太多。是想有一天一男一女找我说他们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告诉我说,我本应该去轮回却留在冥府,要我选是魂飞魄散还是打入地狱,我肯定吓得不轻。

      从西院出来已是傍晚,昴日星君已经回府了。
      从城西走到城中,满城的花灯都已点亮,各个乐坊舞楼穿来的丝竹声交织在一起。路上的妙龄少女或两两结伴或三五同行,手里都提着各色花灯。富家子弟提八角宫灯,寻常家的女儿就提纸糊的花灯。我趁没人注意搓了搓手指点燃一小撮蓝紫色的冥火点燃我的白虎灯。
      白烨斜眼看我手里的花灯:“你用冥火,别人问起来怎么办?”
      话音刚落,路过的几个少爷就走过来:“姑娘,你这灯颜色挺别致。这灯拿什么点的?”
      我瞪白烨一眼,这个乌鸦嘴。“我这灯可不一般啊,这是在阎王庙里开过光加持过的,沾着灵气呢。你看着颜色,多特别!”
      这些少爷深以为然,很恭敬的把手里的菖蒲花递给我:“拖姑娘的福今日得以开眼。”

      少爷们走了之后,白烨一脸无奈地笑笑,看见前面有一处围了一圈人便跟我说:“走,过去凑个热闹。”
      围着的一群人头上挂着好几排灯,灯下的纸上写着谜面,白纸是一般谜面黄纸是中等谜面,红色是上等谜面。只有答出灯上的谜面,才能带走它,而上等谜面答错则要留下自己的灯。这种事情判官也搞过,不过是把花灯换成了话本子。
      “这是射灯虎,我听说过的。”我见大部分人都仰着头看念念有词地读着谜面,我指指红纸的谜面示意白烨跟过来。
      “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打八字。”
      这谜面上头挂的是一盏琉璃玉兔八角宫灯,看起来就造价不凡。
      “你要试试吗?”我点点头,白烨伸手帮我取。
      刚够到灯,另一个中年男子快一步拿走了灯递给一个穿着绿色外袍的少女,活像一只菜青虫。菜青虫挑衅得扬扬下巴,走到解谜台前:“大伯,谜底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她紧抱宫灯,一脸志在必得。
      “姑娘……”那老伯开口。
      “怎么样,对了吧?”
      老伯指了指谜目:“打八字。”
      菜青虫扳着指头数,旁边凑人闹得群众调笑:“女娃儿,不识数唷!”菜青虫气得发抖。
      我从她手里接过宫灯:“老伯,谜底是——情投意合,地久天长。”
      老伯低头看看册子,抬头惊讶地看着我:“姑娘,你答对了!这灯归你了!”
      我点头笑纳,转身不理睬那菜青虫的大喊以及老伯让她交灯时的无理取闹。

      “你怎么知道答案的?”白烨问我。
      “不怎么,就是知道而已。”我左手提白虎灯,右手提宫灯朝河边走去,这里有小贩卖河灯。我把花灯放在地上,从白烨手里要了些铜板买了两个莲花河灯。
      “给,”我递给白烨一个,自己用冥火点了河灯,提着裙脚蹲在河边,把河灯推了出去,撩了撩水把它送远。等我回头看白烨,他已蹲在我旁边也放了出去。
      他先站起身来,用帕子擦干手:“你不许愿吗?”
      我蹲在原地直接拿手在裙摆上擦了擦:“不许,为什么要许?人界的声音,天界只有顺风耳听得到,要是神仙整日都听人许愿还不烦死了。”我也站起来,“何况,我一个在冥界呆了一千三百多年的鬼魂,能许什么愿呢。”
      白烨看着河的尽头,没吭声。半晌之后,他用有些沙沙的声音带着叹息,柔柔说:“阿茗,难得糊涂。”
      阿茗,难得糊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顾府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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