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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相大白 ...

  •   ***
      客居他乡的墨家人也曾怀念过家乡。都说愁思的悲戚缕缕,如烟缭绕,似不存在又真实存在。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远非这类的内敛含蓄所能表达。
      一地未见血的尸体,和一个凭空消失的人,当江湖游侠的怪谈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时,好笑不再,取之而来的是可怕。若仅说是可怕,还不完全,目击者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着一句疑问,关乎雪影雄厚实力的疑问。
      “明日蜃楼将重新启航,万望各位准备妥当。”她十分随意地收起剑,语气清淡如往常,仿佛不久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留给我们一地的尸体,你不觉得应该解释下吗?”稍微回过点神的大铁锤上前一步,而这一步跨得不如往日大。看得出来,他对她的实力还是有几分忌惮。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们杀我不成被我杀了。”雪影没有看任何人,显然是准备离开了。
      紫合从跌坐的原地站起,慢慢走到雪影面前,抓住她衣袖:“你说万不得已,好,我们不讨论这事。但是你怎么可以去学寒咒!”六年了,第一次站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着她。
      雪影一把挣脱了紫合的手,掸掸灰尘摆明嫌对方脏:“紫合姑娘,在下连修行哪门武功都要向你汇报?”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也许是雪影的态度,也许是多日里积压的疑问,总之某些不知名的因素给予了紫合勇气声辩,而不再是在雪影的冷嘲热讽里独自哀怜。
      “在下可猜不出你的别有用心。”她冷笑,“借过。”
      紫合意识到雪影即将离开,下意识地抓住了她衣角。擦肩而过,雪影半回头留下一抹讥讽。再低头,紫合手中的那角轻纱也如纱衣的主人般随风飘渺。哪里还有半点影子。
      她早该记得,雪影的轻功有多俊。

      ***
      墨家的弟子忙着清理尸首,紫合想要帮忙被婉拒。闲步庭院间,无所事事也惘然若失。顺着花藤往前走,她在万花深处、院落的尽头看见了独坐的盖聂。
      盖聂听到了动静,从阴影里欠身:“紫合姑娘。”听他的声音像是料到了她会来。她不免好奇:“盖先生似乎知道我会来。”盖聂的脸匿在背光处,表情看不真切:“乌垣死了,你不伤心,你只是震惊雪影会寒咒。乌垣是你手把手教成的徒弟,敬爱爱你如父母。雪影从未把你放在眼里,而你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便处处袒护着她。所以我想你会找个僻静的地方静思。”
      “先生的洞察力叫人惊叹。”紫合在一簇花影里停下了脚步,背靠着藤架闭上了眼,似乎是累了。紫色的衣裙融在紫色的花里,仿佛天生一体,“我开始好奇先生对她‘弑父母、杀师兄’的传闻会不会有独到的见解。”黑暗里,盖聂似乎回过头:“江湖里的消息本大多以讹传讹,找不到源头,找不到证据,只是听得人多了也成了事实。”
      “我就认为先生是不信吧。”摆弄着花骨朵的紫合笑了,这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凄凉,“雪影她不是那样的人。先生既然到了这里,想必是才到了我和这事颇有几分关联。不错,是我害她如此。”

      回想起那段痛心的往事,紫合深吸一口气:“天山的孩子从五岁起修习寒术,而灵力的浮出最少要在修习五年之后。可她不一样,第二年就觉醒了综合灵力——千年难遇的精妙天资。在雪影被发觉前,我和师哥千啸还是最富希望的年轻一辈。他主攻治疗,我主修攻击。可很快,新奇之秀的她的风头盖过了任何人,长老争先恐后地传授看家本领,连师尊都喜欢她。
      照理说我和千啸应该讨厌她,奇怪的是我们仨成了很好的朋友。她不像现在这样却也是少言寡语,但不难相处。长老藏着掖着不肯道破叫自己琢磨的秘诀都是她偷偷告诉我们,多亏了她我们才免晒许多太阳免受许多严寒。
      潜心修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眼就是五年时间。天山对于高阶弟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十八岁的那年需到禁地里试炼,通过了便算出师,通不过便要从新修行。五年后满十八岁的只有千啸师哥,但长老说禁地太危险便让我和雪影也同去。当时我就在想,攻击比不上雪影、治疗比不上师哥的自己,会不会拖后腿。
      雪影的父母不是长老,但他们在寒术上的造诣胜过长老。据说是练了一本提身内力的心法。自从接到试炼的任务后,我便一直想要练这个,可是雪影告诉我父母出了远门回来的日子刚好是我们进禁地前的那个早晨。”
      盖聂眯起了眼,有种预感那天早晨是一切的开始。

      紫合顿了顿,语气变得越来越艰难:“那天早晨,我跑去雪影家,她不在。我便四处找她父母,他们也不在。我刚想离开却见他们回来,被一群人押着回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身上全是血渍很狼狈。我怕极了,想要逃出去叫人来帮忙。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踢碎了花瓶。响声让那群人发现了我,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打算借我来让雪影父母开口。
      雪影的父母对视一眼,背靠背结起了印——那是个双修印,唯有心绪同步的二人才能将它发挥到极致。他们把我弄到了屋外,并给屋子设下结界,任我万般折腾也破不了。我跑去找师哥,还没跑出多远就看见师哥和雪影一前一后的回来。师哥说,他们在长老处见到外族人,外族人是来追杀另一伙不择手段夺什么心法的外族人。
      我第一次看到雪影那样的表情,冷峻的眼神像是我从不曾认识她。我费尽气力都破不了的结界,她一抬手就给砸碎了。里面的人很惊讶,不只是那伙人还有她的父母。那些人似乎知道她的来历,抬步就冲她来,可是她无心恋战想要救父母。师哥便拉着我去困那群人。
      我们没能打过他们,但他们本伤得不轻,见我们不好对付便跑了。再进屋子的时候,我们看见雪影跪在父母面前,一手握着母亲一手握着父亲,周身笼罩着一团冰蓝的光晕——他们在把全身的内力和灵力传给她。仅是过渡内力的话,死躯最多显得虚弱,若是连灵力一同过渡那便会满目全非。
      过渡后不久,她的父母全死了。她向着尸体磕了三个头,转身便走,没有哭没有闹,神色冰冷平静得可怕。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但也知道临走时她手里握着的冰片便是那些人想要的心法。但我不敢和她提这事,怕触景伤情。其实根本没必要,我们三个里最镇定的就是她。”

      “我想,她或许在走出家门时就预料到自己的未来,所以当一切发生才会那样淡然。直到我们进了禁地,都没人留意到那场惊变。前面一直很顺利,有着雪影的攻击和师哥的治疗,那些机关陷阱根本不是问题——发现不了就直接打碎。那天雪影心情一定不好,见什么就打什么。
      最后一关是一座悬崖。上面是矗削入云的山壁,下面是碧波滚滚的大海。往南几百步外有一个山洞似乎通往出口。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正常人都会选山洞,而雪影却建议我们跳下去。师哥犹豫了,而我说什么都不肯,她看看我们没有再说话。最终我们还是走了山洞。
      山洞很深,但一路顺畅。简单得未免连我都觉得不真实。快接近出口时,我们听到一声怒吼,拿着火把去照才发现是雪怪,书里记载的最凶狠的那种。我躲在师哥身后,师哥也很怕,但努力镇定着问雪影:‘你知道会这样,是吗?’雪影点点头:‘你们不敢跳,就算我解释了也没用。’她是对的,就算提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雪怪,我也不会敢纵身跃下万丈峭壁。因为我会安慰自己,那只是她的假想。
      雪怪很饿,看见我们就像看到了猎物眼里冒着金光,雪影连犹豫都没有地挥着幻化的剑砍去。师哥也过去帮忙。就在那时,奇怪的事发生了:离雪怪几步之遥的师哥像是发了狂,一靠近那怪物就目眦欲裂头疼得大喊。他用寒术治疗自己,可不管用。雪影听到身后的动静,皱紧了眉。她问他:‘你碰到那些人的兵器了?’师哥摇头又点头:‘碰到过一根银针。’
      雪影不再说话。她的沉默更让我们觉得恐惧。我上前去,想要帮她,却被她拦下:‘快去守着师哥。’那时候我才发现,她的衣服到处是爪痕,连脸上也被爪伤,而她站的那块地上全是血。师哥想帮她疗伤,她说什么不肯。师哥没有理会,还是照做了。直到施用法术的时候痛如刀割,师哥才明白雪影的用意。但他还是熬着疼,治疗着她。
      最终,雪影杀了雪怪,而自己也伤得不轻。她走到我们之间坐下,连呼气都有些沉重。她对师哥说:‘他们的针上染着一种毒,接触到人体会失阴阳倒流、经脉闭塞,短时间内武功施不出武功,若强行发动可能会使武功全废。’话音刚落,师哥便吐出了一口血,黑血。毒已深入。”

      紫合闭上了眼,声音里的苦楚掩饰不住:“看着师哥这样,雪影也慌了神:‘走,我们出去找长老给你治疗。’师哥却笑道:‘来不及了。从出你家门我就感到不适,强行压了这么久,哪还会有救。’我们都怔住了。师哥拉起她的手,继续说:‘师妹,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强大到足够保护自己免受伤害,就可以了。’雪影想要抽开手:‘不要这么做……你会……痛不欲生。’
      师哥不听劝,笑得很轻松:‘本来就是要死的人,有什么打紧的。’话音未落,他已开始过渡,过渡中间若是谁抽了手便是两败俱伤。雪影眼睁睁看着他面容扭曲,却什么都做不了。终于,一切结束,师哥带着奄奄一息的口气求她杀了他。这次,她没有犹豫,抬手就要了他命。她带着我走出禁地,让我有一种她才是师姐的错觉。师哥的内力并没有使她好转,一天内接受太多反造成了负担。
      可是禁地之外等待着她的,并不是欢呼和祝贺。而是一群缉拿她的弟子和面色严峻的长老。师尊也在。师尊见到她就是一巴掌,打得有伤在身的她咳出了血。长老一招手,弟子抬来了她父母的尸体,满目疮痍还有被虐待的痕迹——他们都以为是她杀的,因为那时具备强行夺取别人功力本领的,只有她。
      他们问她,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她大可以说出事情原委和真相,可是她没有。她只是转过头,看着我。我以为我会代她澄清,可是我不争气地说不出一个字。她最终被带走,走前对我说,若被杀死的是师哥的爹娘,我不会如此平静。或许她是对的。我喜欢师哥,师哥喜欢她。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年纪越大越说不清。看她被诬陷,我心里说不定还有些卑鄙的满足。
      我对不起她父母,对不起师哥,更对不起她。我害得她胜败名裂,害得她无家可归,害得她杀生无数。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不解释。看到人们的态度,我总算明白,不是她不想解释而是她就算解释了也只会被她当作是辩解。能够帮她洗清一切的,只有我。而我……”

      ***
      听她说完,盖聂素来从容的面色出现一丝裂痕,他一字一句地问道:“这就是‘弑父母,杀师兄’的真相?”
      紫合无力地点点头:“我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如果是我的话,怕是早就自杀了。”
      如果是她,如果是大多数人,在世俗的评头论足里会感到不甘感到罪恶感到没有颜面,最后匆匆一刀结果自己年轻的性命。
      但她活下来了。
      只要活下来,就会变得比谁都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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