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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墨梅惊尘 ...

  •   ***
      流沙的人大多知道雪影的故事,也为她愤愤不平。
      最爱卫庄的赤练,甚至为了她质问过卫庄,为什么要让她去墨家。那时雪影和白凤在门外的高树上,略微一俯身就能将屋里的情形看得了然。卫庄知道他们在,还是这么说了“人活于世要承受的本来就很多。若是连一个骂名都担不起,还能指望她有什么作为?”赤练无言以对。
      但包括赤练在内的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是,雪影亦是这样想的。有些话有些事,尽管听来做来残酷,可熬过去了也没什么。人要是能对自己狠些,还有什么能难倒她?雪影待自己的确是狠,狠到叫人心疼。“其实,你不必独自承受。你还有我。”白凤忽地将雪影一拉,倒在他暖暖怀抱中的她耳朵里塞埋了他有力的心跳。
      短暂的失神后,她浅浅拉开嘴角:“我知道。可是我若像寻常女子般天天找女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会不嫌犯吗?”他用看似纤细的手臂撑起了她整个身子的重量,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她安然的容颜,只剩下了温柔。他答道:“不会。”话未落,笑声已起。雪影望着他,浓浓墨绿里是难得一见的明朗喜悦,淡淡笑声如银铃,轻而脆。她说:“我想也是。”
      手势变幻,她躺在他用手臂支起的小小天空里,为他变出了一色寒梅。非红非白的梅,而是仅在水墨画里才得一见的墨梅。问道:“你觉得,这花好看吗?”白凤点点头。她将手举得高了些,在他鼻子底下晃了晃,一股独属于梅花的清香飘了出来。他不懂梅,但也知道世上没有这种颜色的梅,而不存在的梅却散出了存在的梅香。她又问:“好闻吗?”
      “好闻。”他点头又摇头,“但我恐怕不会认为它是上品。因为它的颜色。”她说:“我就是这个意思。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梅花是紫红色的;眼见开阔的人可能知道还有粉红、纯白、淡黄的梅,见识广博些甚至还会知道少见的绿梅,只有这墨梅闻所未闻。从为听过见过的花,一定不会是好花。”
      雪影说完,又从手中变出另一株色泽纯真的红梅:“这是朱砂梅里的铁骨红,数一数二的好种。我现在用黑泥浇灌它,如果它能挺立不死的话,就会变得和那支墨梅一般。多数人哪怕知道了墨梅的来历依旧会看不起它、贬低它,尽管它和铁骨红的区别只在于颜色。”
      然而她并没有给那株红梅染色:“现在让我们假设你是一个爱梅之人、很喜欢我手中的这株铁骨红。而我是一个商人,为了让你买它便折断了它还给它配了一个上好花瓶。你会有什么感觉?”枝干应声断成两截,她用衣袖充当作花瓶。他答:“我会心疼。”她一番掌将梅花揉得粉碎:“正是。而且你会越想越痛心,越想越觉得我不能原谅。甚至,想要杀了我。”
      白凤没有回应,他好像懂了她的意思,又好像没懂。

      ***
      蜃楼在洛虹停留了三日。
      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雪影奉卫庄之命提醒墨家起程。
      这一日的客栈小院,十分宁静,感觉不到半点气息。
      说是客栈,其实这几日混成了墨家的别院。也不知客栈的主人同张良张子房是什么关系,尽愿意为了全国追捕的墨家人歇了生意。这不仅是钱的问题,更是掉脑袋的事。
      人去楼空。但行囊都在。猜不出是何等大事,竟要他们倾巢出动。
      雪影推开木门,在吱哑响声发起的同时,一点人气溜过墙角。
      终于藏不住了。
      她面对着门,冷冷而笑。那股讨厌的气味,她可是说什么都不忘不了。像主人一般的愚昧木讷,是她最讨厌的一类。

      铮。
      寒光夹杂劲风席卷,呼啸中卷落一地绿叶。忽起的动静中,她依然静静立着。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细微之声——那是软靴弹地时特有的摩擦。她没有抬头,若是抬头便会发觉,一粗布衣裳的勇士举着的大刀正悬于她头顶,刀具散发的凌厉之气已笼罩了她浑身的经脉。
      一刀,必死!
      结局似乎敲定。
      远处等候着的小卒松了口气。来时那位大哥再三告诫处事谨慎,说那位敌人怎样怎样的强。现在却是一刀可以毙命的结果。看来是大哥多虑了。
      只听得“当”的一声,金石撞击,撞得地面微震。
      小卒们握着武器的手颤了颤,一个个瞪大着眼睛的模样恐怖至极。若不是还有呼吸,就真成了惊惧而死的可怜人。
      雪影终于回过了头。
      一招,如匹练破空,就在那人的大刀即将戳中她天灵的一瞬,她骤然转身。抬起的衣袂,在刀风下猎猎作响犹如蝶翼翻飞,一把柄饰墨梅的剑不知何时从袖中滑出,稳稳挡住攻势。
      那人却是一个踉跄的,险些站不稳。
      “我道是怎么回事。原来乌垣乌头领为了迎接我,故意打发走了那些人。真是费心了。”不经意地一眼瞥过乌垣,神色淡然像是在喝茶,她全然没有被当作“必杀”的自觉。
      乌垣怕自己浅修的寒术抵不过这位天山的正统传人,才选择了用最擅长的大刀来要她的命。哪料,自己引以为傲的刀法竟被她用并非专修的剑术给轻松攻破。
      雪影看着那人一时失色,一时愤懑的阴晴不定,只觉好笑。
      人最怕结仇。而一个结仇如此之多的人,却活得如此逍遥,你道是为何?
      人杀我,我杀人。

      不比雪影的从容,乌垣怒目一瞪,一声口啸唤出那群藏身暗处的小卒。他笑着,颇有几分傲气:“我到要看看,你这小怎么逃命。”他不知道的是,雪影早就发现了那些人。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想让他多傲一会儿。傲得越久,被挫败时的表情就越有看头。
      其实,方才的一招,胜负已定。
      那些小卒的武艺比不得乌垣精深,但也懂得眼前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不好惹。
      拿着武器的手还有些微颤,原本鼓足的勇气也所剩无几。带着这样的状态比武,结果只有一个——送命。
      因为害怕单挑,所以团团围上,收紧的包围圈里紧张的不是被包围者而是包围者。很奇怪。不过也无所谓了。
      就在他们的武器即将触碰到雪影的刹那,只见寒光一圈扫过映染半变天。寂静袭来,只有片时。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里,只听得金属坠地,参差不齐的响声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紧接着,密密一圈人影倒下,倒地的身姿不见半点血光,而面容尚保持着进攻时的呐喊之状。
      但凡是稍懂武艺的人都知道,杀人不见血代表着内力高深。
      如果说方才还抱着侥幸,那么这一次乌垣是真得呆了。他带来的那群人,是从天山返还的路上沿途招募的忠义之士,为得便是有朝一日遇上天山孽徒时的讨伐,他要杀了这历来无人追捕着的人来感谢天山教导他的恩泽。那些武士的技艺绝非泛泛,而在面对雪影时就像是束手无策,任人宰割的羔羊!
      实在,难以置信。

      ***
      “乌先生!”“乌前辈!”
      才从集市里回来的墨家众人和紫合被眼前的横尸满地给吓到了。有些聪明的人想起不久前乌垣的举动,再看看现在与乌垣对峙着的雪影,也基本明白了事态。
      “紫合前辈,看乌某今天结了天山的孽缘!”
      雪影熟练地将剑一甩,沾在剑刃上的碎衣布屑立刻成线得脱落。她冷哼:“不自量力。”
      说时迟那时快,铁下心来孤注一掷的乌垣大吼一声,举刀飞步,直取喉头。她不躲也不避,只待他趋得近来,猛地俯身脚下步伐交错,如飞般跑起。
      乌垣一刀刺空。
      雪影手一送,利刃推向乌垣心房。这一剑,他必死无疑!
      然而,又是当的一声。
      盖聂木剑横放,轻松拦下,宛如不久前的情景再现。乌垣望着透过盖聂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剑峰,惊魂不定。
      雪影抬眸,望见横插一剑的盖聂,并无惊讶,还十分了然地冲他笑了。盖聂回以一笑:“放过他吧。”雪影说:“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不放过我。”话虽如此,但拿着剑的手还是收回了。

      众人有些不敢相信雪影的就此收手,但转念一想她若是不妥协执意杀乌垣,盖聂也不会手软,与盖聂交手她得不了半分便宜还会害自己重伤。
      就当心有余悸的人们开始舒气放心时,紫合忽然变了颜色。她看见,看见乌垣的颈项里布满了冰蓝色的文字,从未见过的文字——是符咒!
      她突然想起少时师尊讲过的故事——天山有种失传的寒咒,以咒剑为媒在刺伤敌人的同时把符咒种到他身上。但这并非施用寒咒的唯一方法,施用者也可依靠自身的内力将无形的符咒隔空推送上敌人。
      “你……为什么……”紫合扑通跪倒在地,看着乌垣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说是失传的寒咒并非真正失传,而是被定义为了禁术。
      雪影没有回答,只是向着她笑了。
      那时,盖聂刚好走开。
      众人眼睁睁的看见,乌垣身上布满的文字开始发光,冰白的光伴随着凄惨的嘶喊一点点将他吞没。光晕散去时,他躺过的地面上洁然纯净,连一丁点尸骨的碎片,都看不见。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前一秒活生生的人现在成了连灰都找不到的空气!

      “这是,寒咒。”盖聂凝眉,回想起曾经听到过的名字,心中暗叹。
      雪影回眸,望向盖聂的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讶:“先生知道。”
      “传闻寒咒能够斩断一切,你想斩断的是什么?”
      “还是……”雪影望向天际,云退雾散的苍穹尽头有着一丝微深的蓝,她眯了眯眼没有直接回答,“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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