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休憩工作日》儒*

6、第六章

　　◇

　　朱烈斯不高兴了。

　　虽然平常净调侃他，但在这方面……克莱维斯从来就不敢造次，刚刚是一时被朱烈斯给抱得有些得意忘形了，又被他那种脸红害羞的姿态扰得动了心，顺手就把他横抱在怀里。一开始，朱烈斯语气还像是开玩笑也似的嚷嚷着，听起来很轻松。等进了房间，他脾气就上来了。

　　他单穿着一件里袍，赤着脚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瞪着窗外。

　　看窗外？装什么呢？想表达他很想离开的意愿？克莱维斯不动声色地占住通往自己更衣室门前的位置，心想，就是给朱烈斯一百颗胆子，他也不敢就这样单穿一件里袍走出去……里头是光的。但要是自己不主动帮他找一件外袍，他也拉不下脸来借。

　　面子就这么值钱啊？

　　克莱维斯忍不住腹诽了两句。朱烈斯就是那种威严自持的性子，自尊心比别人强几倍，对自己跟别人的要求都很高，动不动就扳着一张脸……在他们两人相恋的最初，朱烈斯曾针对两人性别相同的问题纠结了很久，好几次严厉警告他，‘你别把我当成女孩子’什么的。

　　看来，是刚刚那种横抱的动作，冒犯到朱烈斯的忌讳了。

　　“……你打算站到天亮吗？”

　　“你还不是一样？站在更衣室门口，怕我偷你衣服？”

　　“是啊，”克莱维斯语气柔软地嘲讽回去，“怕你偷了我衣服掉头就走。我又不好意思开口跟你道歉……刚刚把你横着抱起来也只是一时失手，没存什么心思。更何况我是这么热爱维护我毫无意义的面子、又热衷于端起我‘高贵的守护圣’的架子，要我怎么留你下来？”

　　朱烈斯瞟了他一眼，脸色先是一沉，接着就露出了几乎看不出来的淡淡微笑。

　　“笑什么？”

　　“就说‘你留下来，别走’这样就好了。”

　　克莱维斯走到朱烈斯身后，伸手轻轻环住他，“你留下来，别走。”语气温柔。

　　朱烈斯答应了一声，转过身来，吻住了自己的情人。

　　“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朱烈斯低声答应，“我脾气太坏，对不起。”

　　克莱维斯轻笑着抚向他脸上的黑眼圈，“你看起来好累，”说着凑近他耳边细语，“在我这里先睡一会？嗯？”

　　他还有什么好拒绝的？

　　朱烈斯非常愿意配合……既然克莱维斯都提出了要求，他当然希望能照克莱维斯的话去做。但总有些事不能尽如人愿，他连情人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没能做到。‘在我这里’是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睡一会’这一点上。

　　“失眠了？”

　　“……睡不着。你怎么不睡？”

　　克莱维斯哑然失笑，“我睡了二十四个小时，才刚醒。”

　　“也对。”

　　“朱烈斯……”

　　“嗯？”

　　克莱维斯轻轻伸食指，在枕边这个男人的脸颊上按了按，“我们别睡了，起床吧。”说完，他就翻身坐起来，“先找衣服给你穿，然后我去叫人备车、联络你的侍女准备一点宵夜，接着出门。先到你的馆邸让你换身衣服，最后我们一起到宫殿去……奥斯卡必然在那里替你处理后续。”

　　“但你明明可以好好休息，我……”

　　“你很担心，我看得出来。”克莱维斯起身换了衣服，再花了点心思替朱烈斯找了一套比较适合他的长袍。朱烈斯穿的服色不一定浅，但都很亮眼，若让他穿得一身沉郁，那未免太过突兀，太容易被人看出问题……克莱维斯努力在自己的衣服里找到一身纯白细纹的长袍，看上去跟朱烈斯平常穿的没什么两样，便转身递给朱烈斯，“……你怎么了？”那个人的神色却不太对劲。

　　“……不，没什么。”朱烈斯伸手接过衣服，“谢谢。”

　　“不想走？”

　　朱烈斯轻笑起来，“不是。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是担心那些失踪的钢之萨克利亚，就连放假都没办法安心……但、但是，克莱维斯，我……”

　　克莱维斯回到床沿，就势在床边半蹲跪下来。朱烈斯的神情特异，脸颊又涌上了红潮，眼睛里头闪闪映着光，表情扭捏。克莱维斯注视着情人的脸，试探也似的开口，“不想出门吗？”

　　“一离开，我们独处的时间就结束了。”朱烈斯微微低下头，“想想有些舍不得……”

　　“啊……”

　　“克莱维斯，”他低声开口，“吻我，我们可以再有五分钟独处的时间……”

　　◇

　　说好了的五分钟，但两人缠绵了半小时。

　　朱烈斯‘下嘴’太重，克莱维斯的嘴唇有点肿；克莱维斯也不是温驯的小绵羊，他难以克制自己突然涌起的热切……朱烈斯修长的颈上红一块、青一块，也是被他太没分寸的吮吻给弄出来的。

　　只不过是拥吻，他们就搞得这么费劲……朱烈斯是‘清高’得可以，但克莱维斯从来就不曾对他隐瞒过内心深处的渴望──他希望能更进一步、再更进一步、接着更进一步，直到他们能真正地拥有彼此的一切──他想要朱烈斯。

　　要真走到那个地步，大概两个人都得召医官来治伤了。那必然会是激烈纵情的一夜。

　　“你那什么表情？”

　　克莱维斯回过神来，“什么？”

　　“……脸抽筋了？”朱烈斯狐疑地问。克莱维斯那张素来平静无波的脸，会出现那种堪称荡漾的表情，该不会是脸上肌肉出了什么问题吧？

　　“没什么。”克莱维斯低声否认，将视线重新投入显像仪那方明亮的荧幕。

　　朱烈斯也没精神去理他，有更要紧的事烦扰着他的思绪。

　　根据王立研究所的判断，逸失的钢之萨克利亚，应该是流向神鸟宇宙角落里一个刚生成没多久的大型星系里……那里空旷、广袤、寂静，只有才刚萌芽的初级生命，由于没有紧迫的必要性，朱烈斯一直没有下令着手布设那个星系的探测点，也因此在事发之后，一直很缺乏即时的资料。现在传回来的景象只不过是远程探测设备的投影……影像的传递有着相当的时间差。

　　“真了不起……”帕萨脸色有些怪异，小心翼翼地觑了克莱维斯一眼，“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不可思议的境界，人体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克莱维斯大人的精神力量前进的速度超越一切……甚至可能完全没有时间差。他见到的星系变化比我们现在所能看见的还更晚。”

　　奥斯卡提出疑问，“什么意思？”

　　帕萨指着克莱维斯手绘的简易星图，“克莱维斯大人看到的这团发光物，”接着又伸手指着桌上的显像仪立体荧幕，“是这两个小行星撞击之后才会产生的。”

　　朱烈斯怔了怔，“现在还没有撞击？”

　　“不能肯定。可能没有，照估计应该也快了……我们能探测到的都是一段时间之前的影像。”

　　奥斯卡默默地望了克莱维斯一眼，脸上也露出了怪异的神情。

　　预见未来的能力、强大且能离开身体前去追踪的灵魂……克莱维斯卓越的能力，就是他长年孤独的原因吗？朱烈斯望着自己的秘密情人，心里不免感叹起来。难怪这么多年来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愿插手……他身边的人──或许除了朱烈斯自己──是不是每一个都这么怕他？怕他这种超乎自然的力量，把他视为异类？

　　克莱维斯显然也察觉到奥斯卡跟帕萨异样的目光，冷冷地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神情漠然，但没有开口，继续看着他眼前那幅小型显像仪的荧幕。

　　朱烈斯刻意清了清喉咙，将奥斯卡跟帕萨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照我看，”他考虑了一会，指着布设图的某一块区域，“旁边这个衰老萎缩的星系，现在的情形已经很稳定了。这里的观测站能立即启动……”他一面说着，一面在布设图上比划个不停，尽力针对他所能调动的部队，安排能尽速赶到新星系的配置。

　　帕萨也打起了精神，跟终于能专心讨论的奥斯卡一起，与朱烈斯密切地商量起来。

　　“有了。”

　　他们正讨论得起劲，坐在一旁始终沉默着的克莱维斯突然开口，“这里……”他伸手轻轻地旋动操作器上的掣钮，“能锁定这个地方进一步定位吗？”

　　“请让我来。”帕萨伸手接过操作器，注视着克莱维斯修长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是这里？”

　　“对，那颗明亮的星星旁边……环绕着它的……往下一点。”克莱维斯做了个手势，“嗯，你再放慢一点……”

　　“是，我先将围绕这颗恒星的行星群放大给您看。”

　　朱烈斯挺直了身子，神情很紧绷；坐在他身边的奥斯卡则干脆站起身来，专注地看着帕萨的操作与克莱维斯的指示。他们确认方向的动作很顺利，寻找正确位置的行动却遭遇了一些困难。

　　“能从另一个方向看过去吗？”他伸出手指，“从……这里的……这个方向？”

　　帕萨默默地替克莱维斯操作远程设备的摄影，转到他所想要的位置，反覆调整。克莱维斯仔细地看了一会，“……不是。”他语气冰冷地吐出简短的句子，“不是这里。”

　　“你继续找，不要心急。”朱烈斯简短地开口，又转向帕萨，“能看见那团钳状星云的位置还有很多吗？”

　　“已经排除掉一些了，但没查过的地方还很多，都集中在这个方向……要往这里移动吗？请让我试试。”帕萨的后半句话是对着克莱维斯说的。

　　奥斯卡提出建议，“如果可能的地点全都集中在这个方向的话，那探测船可以先派过去。”

　　“……也好。”

　　朱烈斯答应下来，让奥斯卡帮着他一起调度高速探测船，先赶往可能的地点。一时间，职务室里的四个人都各忙各的，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谁也没心思去留意其他人的神态。

　　一种奇异的重压突然打断了朱烈斯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