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何处是归程（2.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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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和忍足一起对战相爷的时候，在外人看来简直是毫无默契乱七八糟，连宍户都觉得自己上可能更好。可真当手塚被迫退出战圈了众人却更加提着气儿了，每一呼吸间都好像要发生大事。只因忍足的打法就像是战场上以寡敌众的士兵，置之死地也不考虑还能不能生。这种打法根本不为了保命而出击，而是从开始就锚准了要以命易命。明知老相捏住他手腕必要废他一臂，忍足却以身饲虎趁其注意力转移，自己将手臂脱臼只为换取反手一剑的机会。
众人看到忍足的手臂被扭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纷纷惊呼，然而他愿意以命易命，相爷却没那么傻。老相瞬间收手后撤一步，避开了长剑，鹰隼般的眼死盯忍足道：“黄口小儿不知好歹！你就这么想死？还是说，只是想在你皇帝爹面前逞英雄！？”
忍足挨过几招已经受了不小的内伤，说着话嘴角便溢出血来，众人本以为他必然气急败坏，不想他仍是平时说话的腔调，不紧不慢的。
“该不该本宫死，还另说。但伤他的人，就都得死！”
老相疑惑道：“他？”遂又想起方才与自己对掌的侍卫来。他越过忍足望去，见那侍卫已经站了起来，虽然靠着墙面色与墙混为一体，但脸上的忧心却是藏不住的。
老相嘲讽道：“身为储君，居然耽于情色。你这出该叫做冲冠一怒为红颜？哦，不对，不是红颜，那还是个男的！哈哈，仲飞，你这儿子可比你有出息得紧呐！”语调一转，阴沉了许多：“如此恬不知耻的事，与你一贯的风范倒是衬得很，不愧是你的种。”
忍足红着眼将脱了臼的左臂一捏一抬，“咔咔”作响间生生自己接了回去。几位高僧一个激灵，冷汗湮没在袈裟中，连宍户都低头吞了口唾沫。此时没人注意到皇帝的脸色有多难看，只有不二默默收回了视线。偏生在此时，忍足还对老相的话置若罔闻，他脸色愈黑，愈显得眼睛通红，瞳孔里阴晴不定，直愣愣地盯着老相不放。
“伤他的人，都得死。”他口中重复着，着了魔般。
沙场经验无数的老相隐隐察觉不对，下意识地看了手塚国光一眼。想他十来岁就已经上马杀人，从未仰仗过神佛，也无所谓信不信。但自己的庶长子又确实与普通人大有不同，如今观忍足侑士竟然也有异感。忍足的“气势”已经完全改变了，这绝非任何一门武功的路数，但还未及他再仔细检视，手塚从身后拍了忍足一掌，也同他先前那样，将忍足推了出去。
跡部堪堪将人接住，但忍足已经没了意识。手塚立掌道：“请几位高僧念经，为太子镇魂。”大和尚们都看向皇帝，皇帝没有表示，倒是慧空住持念了声佛号领着人绕道门前才又去到太子跟前。跡部扶起忍足将他靠在墙上，让僧人围着，自己则站到外围，像守卫一般。
老相轻蔑道：“还真是有情有义。”
此时不二也来到手塚身旁，他不敢离得太近，但方才见识了相国的本事后又怕手塚一人应付不了。尤其手塚有所顾忌，并不出招一昧地防守。此时实在不能容他细想，全凭本能行动，委实没想到站在几丈开外还又给了相国一个连讽带刺的由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不二：“……”
老相只鄙睨他一眼就继续对手塚道：“早听闻你能说话了，装了这么多年，终于装不下去了？”
手塚对相国的阴阳怪气早就习以为常，相爷自己也知道并不真等着回答，又笑道：“怎么，不叫声爹来听听？”
手塚垂眼，反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皇帝立刻皱眉，对手塚的不满溢于言表。在场除了不二也没人知道手塚的意思，哦不，还有一个人明白。
相国慢慢地牵动嘴角，做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你以为我带着那个没用的累赘是为了跟你谈条件？”
这一问不仅是不二，连手塚也疑惑了。相国舔着牙大笑三声，啐了一口，道：“大长公子？哼。你是不是也忘了，你就算再怎么能，也不过是我的种。你就是能翻出天去，我也是你老子！老子需要跟你谈条件？”
手塚顷刻便有了更加不好的预感，除了这个他想不出相国连逼宫都带着唐夫人到底还有什么谋划。
他敛首不语，相爷那却像是久淤不畅的闸门打开了口子，滔滔不绝的数落劈头盖脸。从唐夫人当年如何上了他的床，到庶子夺嫡如何败坏门风，字字句句都难以入耳。不二望向手塚，那人敛着眼，既不制止也不反驳。有侍卫在身后窃窃私语，不二攥紧了手心。
大殿内数十人，各有心思，皇帝却是个极清醒的。就算相国不急着杀他了，皇帝也没那心情听他们的家务事。这边父子俩之间波谲云诡，皇帝却是迫不及待地喊道：“国光，你放心。虽然你父乃谋逆反贼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只要你能秉君子之行清理门户，相府上下与谋逆无关人等朕统统可以赦免！”皇帝缓了缓语气又补道：“朕还能允你，继承忠勇候爵位，世袭罔替。君无戏言！”
手塚这才有了反应，向皇帝略一拱手，没有应声，不二却对皇帝越发有怨言。
不管手塚是人是神，弑父之罪都是天地不容的。他还未可知若是手塚真的为保相府杀了此世的生父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想来天打雷劈那种程度是少不了的。而手塚此时的神魂已经万万经不起那样的极刑了。
“哈哈哈……我儿，皇帝让你弑父，你敢吗？”
皇帝和老相的脸既狰狞又玩味儿，似乎眼下并非生死之争的关头，而是皇家戏台子上生旦净末丑的粉墨登场——他们只等着开锣的鼓点罢了。其实谁都知道手塚别无选择，可看他抬剑的手，不二的心都凉透了。
恰在此时，忽闻一声唤：“手塚！”手塚身形一顿，老相瞬间垫脚飞身长剑刺来，距离已近手塚无法再只做抵挡便也抬剑相对，所有人都在呼吸之间凝神，便也都没注意到一白影不知何时从哪突然冒出，就这么扑了过去。手塚的剑势也未能收回，锋刃穿透衣料，手心传来穿透人体的特殊感觉，滞涩和温热都好似无比清晰。
他愣在当场。
老相见捅错了人毫不迟疑地一把将剑抽出，随着几近无声的哀鸣，手塚万分震惊地松了手却再无反应，反倒是不二赶紧从身后扶住浴血的唐夫人跪倒在地。
“老夫人！”手上的粘稠灼热让不二的声音都颤抖了，他看向手塚，虽然无言，眼中的一切却早已传达得一清二楚。
堂内一时死寂，唯有老相疯狂大笑：“妇人就是妇人！还是个贱妇！”众人皆诧异，不仅仅是女子的突然出现又以身挡剑的举动，更是她形容枯槁的模样。唐夫人的年龄不过三十多岁，相府里最后一次见时虽然精神不佳，容貌却依然姣好。这才不过三两月，却已经头发灰白，面容如至高龄。
“光儿……娘知你非凡人，可你却……真真是我怀胎……十月的骨肉……人间，不、可弑父……你……不可……”
唐夫人虚弱不已，旁人大约听不到她说什么，此时又被打断。只见忍足被侍卫搀扶着，在墙边冲他道：“手塚，殿门要破开了。你有没有办法？若是那些妖人进来，我们如今的情势怕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殿门正在遭受冲击，破损处的缝隙可看到那些鲛人不知何时居然又站了起来。
手塚看一眼殿门，靠近不二从他手中接过妇人，让唐夫人靠在自己怀里。又对不二道：“离位廊上，用短刀击落那面悬镜，让方丈取小指三滴血滴在镜面，讼伏魔经。”不二点头，不敢耽搁立刻取出短刀射向手塚所说的乾坤浊世镜，见宝镜落地，迅速跑向忍足那边。
不二早早便给唐夫人点了穴，手塚再握住她手腕一边探脉，一边望着他这一世的生母。片刻只见他嘴角一抿，唐夫人微微摇头，脸上却是欣慰。想来母子十数载，他们却不曾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光。往昔在垂花门后，院落，回廊，高阁上远远看着，抑或偶尔家宴过后小说两句的时候都少得可怜，今夕能与儿子相拥当真欣喜。转而又念及还从未听儿子亲口唤一声娘，她却要入土了，唐夫人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她眼睛倏忽亮起，死死抓着儿子的手，低声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她深觉自己从未为儿子做过什么，又因为当年其父的安排以不光彩的形式进了相府，才使得手塚自出世便受尽相爷的嘲讽冷落，和外人的指指点点。她认定一切苦果皆由自己，便更难启口。
手塚却好似懂了，回握着她的手正要启口，忽而身侧冷光一闪，即使躲开也必受重伤，何况唐夫人在他怀里。千钧一发的刹那另一把剑又打他脸侧掠过，破风直插入身侧举剑之人的心口。
老相目眦欲裂，口中鲜血喷薄而出，落在唐夫人身上，手塚再低头时，唐夫人已经撒手人寰了。
手塚：“……”
老相握着扎进自己胸口的剑柄，仰天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他念念叨叨，忽然一把拽出胸口长剑使尽全身气力向着太子掷去，被那侍卫一剑挡掉。
“哐当……”落剑在大殿中留下回声，忍足阴沉着脸不发一言，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慧空住持已经带着那些高僧围坐滴血的乾坤浊世镜念起了经，殿门外渐渐安静了，手塚抱着唐夫人仍在原地，相国摇摇晃晃地在一旁指着他的脑袋道：“我相国府不用你护，你不过是个野种！……这女人也是个没用的！没用的废物都该死！死了才好！”说完转身又向着皇帝，指着皇帝的鼻尖骂道：“没用的废物！没用的废物！你们都一样！哈哈哈……成王败寇，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皇帝眼皮子一抖，挥手，身边侍卫立刻群起而攻之，一时间满耳都是利刃入肉的声音，不消片刻再也听不到那惹人厌恶的笑声了。皇帝终于吁了口气，死死地瞪了倒在血泊中的死对头一眼，正如老相死不瞑目地瞪着他一样。皇帝积攒的怒气无法遏制，夺过侍卫的剑干脆让那尸体身首异处，这才撑着腰狠狠喘了喘气。
此时，不仅是皇帝，所有人都舒了口气，纷纷原地坐下休整。不二远远地看着手塚，不知该为这尘埃落定舒心还是忧心。
殿外再次传来吵嚷声，众人已经有心无力，门破开之时的光亮都使得众人颤抖。好在，只是兵部刑部带官员兵将来收拾残局的。
“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帝插着腰对这些阳奉阴违不置一词，不耐烦地挥挥手。
“传朕旨意，前相国谋逆，罪证确凿，已被朕斩首。
“原相府大长公子手塚国光，君子昭昭大义灭亲，又与太子一起，救驾有功。朕一诺千金，原相府内经刑部审查，所有与谋逆无关之人，无论男女长幼，皆不连带。手塚国光封忠勇候，世袭罔替，赏黄金万两，另赐府邸。原相府无关家眷仆役听其发落。
“太子忍足侑士，位列东宫，封无可封。南海七公主曼娜尔端庄知理，秀外慧中，与太子情投意合，为东宫正妃人选。今特封其为明珠郡主，赐婚太子，择日完婚！”
TBC……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何处是归程（2.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