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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出逃(新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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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并没给她多少思量的时间,不过一刻钟的工夫,王友青便来通报说辛长邑一行人已经收拾完毕,准备启程了。
唐小美心下惶惶,却也清楚密旨丢失泄露这件事绝不能与那言官知晓,因此虽是心里骇然恐慌,面上却也勉力镇定下来,出了府门勉强朝面带担忧的庄小童笑了笑,便翻身上了马,抬首对上那言官阴毒警告的视线,心下又是一颤,脑子里千百般念头闪过,竟无一个可行的。
那言官说言几分真假,又岂是她这个对京中形式一无所知的小小芝麻官能猜得透的,先不说她拿不拿得到言苏的性命,就算她真刺死言苏,这言官又是否会兑现诺言,放了老爹和唐清,她可能相信这奸猾小人,事成之后不会杀人灭口一绝后患。
可若将此事告之辛长邑与言苏,以辛长邑的手腕,势必立时便要将这言官斩与刀下,她一小小侍郎的老爹姐妹的性命,又岂是能与皇帝天子的安危相提并论的?、
除却如此,又有其他发可行否?
唐小美心里的寒气一层叠过一层,指尖冰凉泛白,九九艳阳天下却是寡白着一张脸,恍惚间瞧见前面不远处青翠巍峨的万丈山,竟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一行人前进的速度不快不慢,唐小美心里油锅煎熬,被手臂上忽然拉扯的力道吓得浑身一抖,死死咬住嘴唇才未惊叫出声,马匹的嘶鸣声平地而起,尖锐刺耳,只听耳边是言苏隐隐带着怒气的声音,“你——”
唐小美这才恍惚回过神来,偏头一言便瞧见右边下首雾气缭绕的万丈悬崖,这处本是一条极为宽阔的官道,她却连身下的马匹不知不觉朝崖边上走来了也不知,由着这马蹄跟着香草味走到边上来了,唐小美有些木木的,虽是如此,却也未觉得害怕,只瞧了眼崖下茫茫云海,便回过头愣愣看着言苏,仿若痴呆了一般,脸上多余的反应也无,言苏神色一滞,触到唐小美冰凉僵硬的指尖,乍然变了色,伸手握住唐小美的脉搏,蹙眉探了一会儿,一双凤眼里渐渐怒气蓄积,瞧着唐小美这般模样又有些烦躁不耐,终是弃了自己的马,翻身坐在了唐小美身后,低沉微怒的语调就在唐小美的耳边,“我既是应了护你逍遥一生,便能保你安然无恙,你这次又是在思量担忧些什么?竟是吓成这副模样?”
他的声音依然醇粹好听,语调里却隐隐含了一股急躁,连牵着缰绳的手臂也微微用力,将唐小美整个都圈进了怀里。
后背上蔓延的温度太过明显,让唐小美麻木僵硬的身体都渐渐回过温度来,唐小美心里忽地生出了一股明灭的希望,她若以诚相待,将密旨之事如实告知言苏,以言苏这般能力,兴许能想出两全之法,救一救自己的老爹和姐姐?
她此番平定崇州有功,又加上救了言苏一命,言苏又出言许诺护她,许是肯帮她的吧?
唐小美心里忽冷忽热,心跳鼓噪如雷,慢慢伸手握住覆在他手背上的掌心,不管背后的人身体微僵,趁着文官宽袍广袖的遮掩,冰凉的指尖一笔一划的将那密旨的内容一一写了出来。
她心里承载着极大的希冀,几乎要脱口求言苏救救老爹,直至写完,终是忍不住回头看向言苏,眼里心里都是绝望,又透出点希望来,倘若言苏肯帮她保下老爹,那她这辈子做牛做马,便是伤天害理下地狱受尽万世之苦,她也定当尽心尽力,在所不惜。
许是她眼里绝望又希冀的火光太过明显,言苏目光一滞,复杂难言地瞧着唐小美眼里逐渐凝聚的水光,握着缰绳的指尖微微一动又停住,移开视线看向即在眼前的万丈崖,目光从前面刻意放缓马速的言官身上移过,却仿佛连方才那点微微柔软的氛围都散了个干净,脸上表情未变,周身却渐渐冷硬了起来。
唐小美被言苏眼里的冰凉冻得微微一颤,心里隐隐明白了些什么,顿时又如霹雳一般脑子里炸成了一片空白,头疼欲裂,却还不肯相信,抖着指尖握住言苏温暖如初的掌心,绝望又卑微的乞求道,“言苏,你这么厉害,你是一国之君,是皇帝,救这么一个人,不过举手之劳,苏衍你能不能——”
言苏并不为所动,眼里漆黑一片,未等唐小美说完,便开口道,“不能。”
唐小美一颗心沉到了底,心里那点些微的希望也随之消散了,心里莫名的疼痛几乎让她直不起腰来,盯着言苏冰凉的一张假脸看了一秒,在心里狠狠骂了两遍傻子,渐渐的连眼里的水雾都散了去,连带整个人都慢慢静了下来,察觉到言苏欲打马前行,眼里的水汽散得一干二净,手腕一翻使了些巧劲便将言苏死死压在了鞍马之上,她向来做得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劲儿使得巧,辛长邑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亦只当他们在马上调换了个位置罢了,并未引起多大注意,唐小美毕竟要做下这滔天大罪,难免慌乱,这时却是像末路的穷徒一般,盯着前面不远处的牙口,感受着从后背吹来的凉风,冷静镇定得连她自己都惊讶了。
“打马上前,我们得跟紧一点。”唐小美凑在言苏耳旁,低声命令道。
几乎是一瞬间,唐小美便立刻察觉到这头沉睡的雄狮崩起的怒气,她甚至不用看,便知道那双凤眼里是如何毁天灭地的怒气。
唐小美并不多言,微微往前侧身,抵着言苏腰腹的匕首干脆利落往前一推,在言苏出声之前便压在他唇上吞下了那声闷哼,半响才轻声道,“你别出声,这次我绝不会对你心软的。”
兴许她还不得言苏多信任,但至起码这一刻,这个武功高强又狠毒厉害高手是从未对她设过防的,兴许是因为她手无缚鸡之力是个女人,兴许是因为在这之前那么一丁点的行人,也兴许是因为自负于自身,也对,若放在平日,便是再给唐小美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做下刺杀皇帝这等滔天大罪的。
可若老爹活不成,独独留她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言苏眼里的怒气蓄积成了风暴漩涡,狠狠盯着唐小美的目光似乎能将她彻底撕成碎片,却又很快趋于平静,似笑非笑地盯着唐小美,如看跳梁小丑一般,蔑视又嘲弄,“你真以为,凭你手中这点小玩意,能出这儿万丈崖么?”
唐小美稍微支起了点身子,唇上有些发热的温度让她有些恶心,几乎要放手去擦了,她也不跟言苏废话,只无所谓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上前一些,追上他们。”
唐小美自然不会以为就凭手里这把破匕首,便能取言苏的性命了,再者她本意便不是求自己生,光做无用功有什么意思?
很快言苏便明白唐小美什么意思了,唐小美在药汁儿方面很有些天赋,这十几年的光景除了吃饭睡觉,偶尔读读书种种菜,这一生的乐趣就放在了这上面,她能作出让肉变味的药汁儿,能做出让人僵硬迟缓的药剂,自然能搞出一些让人闻所未闻的毒药来,这一路的人都是她的仇敌,她这时候心里强大得无所不能,既不怕误伤,亦不怕残害无辜,一门心思想开出一条绝处逢生的路来,待这一行人皆行至万丈崖的路口,便伸手摸出了两个小瓷瓶,略一估量,便又摸出了两个,用嘴拔了塞子,直直往天上甩了出去。
言苏见状脸色一变,可他便是意识到事情有变,这时候便也晚了,唐小美事先便在匕首上味了些毒药,毒药随血入体,他如今便是动一动都难,别说出声提醒其他人了。
言苏连身体都控制不了,只意识还清醒着,眼见那药瓶子滚落在地,马匹上的人纷纷坠落在地,唐小美手里的药大多不致命,亦不会让人生多少疼痛之感,甚至不会让人失去意识,她也不必怕暗处有遗漏之人,她这药气散发在空气里,只要稍微沾了点皮肤,便会中招,而且扩散及快,唐小美听着周身的动静,将浑身僵硬瞧着她目光研判的言苏推了下去,路过目光森然的辛长邑旁边微微一顿,便将庄小童从瘫软的马匹上扶了下来,在庄小童又惊又骇的目光中给他喂了解药,开口道,“你什么都别问,我惹下了滔天大祸,你现在便逃走吧,不管去哪儿。”
庄小童许是有许多话要问,但却什么都没说,目光从一地死尸中划过,浑身都有些发抖,看着唐小美寡白的脸却又渐渐回了些神智,不住摇头道,“我哪也不去。”
唐小美忧心忡忡,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知道是自己连累了他,心里只道这少年原先只做个简单安逸的小书童,跟着庄瑾言总不会吃什么苦,却因自己受了许多颠沛流离,如今连性命都难保,这一生都是自己亏钱于他。
唐小美瞧着庄小童寡白无色的脸,心里又酸又涩,却又想不出什么方法,只这少年独自出行,恐怕不出三日,便要失了性命,倒也不逼迫他走了,心里只想着她二人若死在一处,路上倒也有个伴,不孤单了。
唐小美吸吸鼻子,伸手抹了把庄小童的脸,伸手将庄小童拉了起来,吸了口气笑笑道,“那就别走了,正好陪我。”
唐小美说着转而看向旁边这一地的死尸,连着那言官带来的官兵护卫,总共有二十几人,唐小美生怕药效不够,又翻翻捣捣摸出了些药各人喂了一些,又见天色将晚,一干人躺在官道上,万一来人岂不麻烦,又让庄小童往附近找找,寻见了一个足够大的崖洞,救活了几匹马,将人全都拖远了。
饶是有庄小童帮着,等唐小美搞完这些,也弄得精疲力尽累了个半死,只因一直绷着心神,才未昏睡过去。
唐小美靠在洞边,喘了口气道,“童童,你去外面看着,把他们的衣服裤子脱得一丝不剩,全拿去烧掉,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