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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你可放心了? ...


  •   庄小童从不关心朝廷之事,但见她忧心忡忡面色寡白,难免追问,唐小美只的拿身体疲惫被贼人吓着的话来搪塞他,终是把人哄去睡觉了。

      唐小美进了屋便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房间里烛火微动,晚饭的时候那言官果然来请了。

      门窗皆紧闭,烛火蹭蹭巍然不动,房间里竟是一丝风也无,除却白日的两名京官,还有三名武将,自唐小美进来后,便手握兵剑立在两个京官身后,神情肃杀面无表情。

      白日那言官手里拿着素黄的绢布,递到唐小美面前,见她不接,口里言道,“这是太后懿旨,皇上也曾亲口讲明,你为皇上亲自提拔的天子门生,不过做了半载小小侍郎,便敢忤逆旨意不成?”

      唐小美一顿,别无他法,打开那素黄绢布后,纵使她事先便告诫自己切不可漏了神色,这时候也是惊涛骇浪。只死死咬着舌尖,才逼得自己没有抬头朝拿言官看去。

      那言官见她身体绷直,握着绢布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微微发抖,上前一步,一字字问,“怎么?莫非沈大人与这人交情颇深?”

      唐小美这时便希望那辛长邑能派人监视这言官,好让人听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可既然是密旨,房间里又是这阵仗,那辛长邑便是有通天的眼,又能如何呢?

      唐小美脸上泛起难色,神色摇摆不定,“非是下官不愿,只是那言苏,不日才替崇州百姓医好了瘟疫,医术冠绝天下,是个悬壶济世慈悲之人,百姓也人人称赞,当有功,不知……”

      上面要杀人,即便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能拿捏出一个合理的由头来。

      那言官见唐小美神色为难,说得合情合理,心里自是信了几分,闻言甩袖哼了一声道,“不过沽名钓誉之辈罢,那言苏曾在宫里当值,十年前曾设计下毒毒害皇上,他精通易容之术,为人心狠手辣,一张面皮做的几乎以假乱真。曾假冒皇子出入宫廷,谋害皇储,被识破后才潜逃出宫,如今太后老人家念在他破除瘟疫霍乱有功,又怕贸然处死引起民愤,让你出面赐死,给他留个全尸,已是仁慈了。”

      “这……”他一席话说得真真假假,可她一个字都不信,唐小美神色几转,面上神色更为迟疑,拱手行礼小心道,“太后若是想要拿贼子的人头,这……何须下官出手,更何况下官武功实在低微……”

      “大人不必妄自菲薄。”那言官闻言嘴角挑起阴凉的笑,被刻意压低的嗓音里有股嗜血的味道,“那言苏武功高强,从小便偷学皇家绝学正阳掌和玄阴剑。又加上一手毒术无人能及,太后着人数次围杀都能活下命来,皇家暗卫在他手里折损了数十人……”

      那言官说到此似乎恨得嗜血,转身看着唐小美,一双老眼里精光烁烁,“那言苏嫌少信任他人,倒是沈大人您,颇得他心啊,他冒死也护你回太守府,想必已得了他信任,你若有动作,想必那言苏定然不会防备,定能成事。这是太后和皇上的旨意,沈大人还是好好掂量掂量。”

      唐小美心思电转,纵然她曾想过千百种可能,也从未想过她有一日会介入这宫廷争斗,要做下这等背里偷袭的小人行径。

      唐小美心下惶惶然,面色寡白,门吱呀一声开了,冷风吹干了她身上的冷汗,唐小美打了个抖,听得那言官接着说,“你父亲王文汉与那女子唐清,此刻正在京城沈宅等着你回去,两位都是平头百姓,受不得那些生不如死的苦。沈大人,后日过了万山崖,老奴要拿那言苏的心头血去太后面前复命,孰轻孰重,沈大人自己掂量吧。”

      老爹和唐清……

      唐小美脸色惨白,嘴唇都在不住的颤抖,像是被人从脑子上剖开一样,凉夜的寒气从脚底灌上心来,一个踉跄便在这房间里跪立不起。

      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浑浑噩噩,胸中像被重锤捶过一般,绞痛得几欲做呕,她合该之前便死了,才给老爹和唐清惹来杀生之祸。

      “喔。”那言官走到门前,似乎对唐小美这副脸色寡白惶恐至极的表现满意之极,又用那尖细的嗓音接着说,“这是密旨,泄露者,知情者,杀无赦。”

      黑惶惶的夜里冷风一阵一阵的,树柏摇晃,印在窗纸上犹如鬼影,竟让这沁凉的夜像阴曹地府一般。唐小美浑浑噩噩也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才把密旨收入怀中,直挺着身子神色恍惚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该如何做?

      唐小美这一日便睁眼到了天亮,她身体本是累极,可一闭上眼睛,便是王老汉和唐清鲜血染身的模样,如同真的一般历历在目,她知道自己是魔怔了,可千万条念想闪过,竟是没一条能行得通的。

      那言苏才是真正的皇帝,端看辛长邑的态度便知。

      想到辛长邑唐小美心里一喜,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床就要去找他,等拉开门被冷风一吹,才又颓然清醒过来。

      她真是太过慌乱不知如何自处了,言苏才是真正的皇帝,别说是私情,便是大义,那辛长邑,也不可能帮她的。

      上天有三尺神明,以此惩恶扬善。

      这世上无人能帮她,若她不女扮男装混入官场,逆天而行,便不会惹下此等祸事,造下这恶果。

      唐小美一夜思愁,想断了所有路,心如死灰,最后也唯有把手里的圣旨和懿旨藏好,分别塞在了床板下面,吩咐了丫鬟今日不用打扫房间,拿茶叶包覆了眼睛,在院子里放了个躺椅眯着眼睛晒太阳,阳光温暖入骨,晒得人暖洋洋的几欲昏睡过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王友青过来通报,说是京城来的言官决定明日启程回京,崇州事事安定,着辛大人和言神医一起回京封赏,她须得送行至万山崖。

      “嗯,知道了。”唐小美懒洋洋的不想动,闭着眼睛躺在树下面挥手道,“你去帮辛大人收拾行李吧,晚上我设宴为你们送行。”

      王友青领命而去,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虫鸣鸟叫,蟾蜍吱吱。

      脚步声在门口顿了一下,刻意放轻了些又进来,唐小美没动,直至脑袋上的阳光被遮住了才皱皱眉道,“童童,别闹,我晒太阳呢。”

      “哼……”那声音入耳如醇,如银瓶乍裂流泻而出,唐小美一愣,被太阳的强光刺激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就这么痴痴呆呆的看着言苏那张假脸好一会儿,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口,喉咙干涩如火烧,梗在喉咙,“你醒啦。”

      “嗯。”言苏似乎在等她说什么。
      唐小美心里有愧有疚左右挣扎,面色惨白凄惶,她只盼来世一定要从善去恶,不做暗事不欺良君,安分为人,不逆天命,好好投胎做个本分的人,有个面容严肃的爹,有个慈祥和美的娘,有个知人知性相互照付的兄弟姐妹,再不用这杀人枉法背信弃义之事……

      此生已再无前程希冀,若有来世,她不要这前程,便只要和爹娘姐妹安然渡世……

      唐小美心里酸涩,眼里含着的泪便这般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滚烫灼人。

      言苏目光凝滞,眸光复杂,一双丹凤眼里惊急喜怒来回交替,迟疑不定,面色复杂难言,终是伸出指尖在她脸上抹了一下问,“是不是哪里痛?”

      言苏说完便拉起唐小美垂在身侧的手腕,略略一把脉便有些不确定地问,“思虑过度郁结于心?”

      “噗?”唐小美乍然回过神来,迅速眨眨眼睛又是一脸没心没肺,“果然是神医,哼,我可是乖乖把你从深山老林拖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别给长邑知道了,就他那手段,我要真落他手里,只能求速死了。”

      言苏闻言挑眉,摆着袖子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来,动作行云流水一副闲情意态,似乎是心情极好,“君子一言九鼎,我便应了你,只此一生,便不拿这事说道,你可放心了?”

      “真的?”唐小美眉眼一弯,当真从椅子上坐起来,那言苏又执起她的手腕把了一次脉,眉头微蹙神色极为认真。

      唐小美想着这人面具下犹若惊鸿的面容,一身惊才绝艳的武功,一手冠绝天下的医术,还有这副狂傲阴狠性格下可结交可亲近的心,想着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明日便要葬送在自己手下,心里便似针戳一般痛不可言,这痛来回在心中搅和,翻腾来复去,阵阵隐痛不休。

      唐小美有些喘不过气来,猛然抽出被言苏握住的手腕,按住胸口,微微喘气笑骂道,“你即知我是女子,便该懂得这世间的规矩,男女不同檐,还不快快回屋读点道德经去。”

      “何必为此忧心。”唐小美说得趣怪,言苏从石凳上站起来,负手而立,回首看她目光灼灼,“你这一世既然想为男子,我便让你随心所欲同这世上的男子一般,立于朝堂之上,你可放心了?”

      唐小美听得这世上最为美妙的谎话,立时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癫狂发痴眼角流泪,好不容易止住笑起身吸气道,“你这自大狂。”

      她乘了他的情。

      唐小美深吸口气从躺椅上站起来,立在言苏面前,定定看着他,心道,言苏,你武功这么好,明日我假意刺杀于你,你便绝不要手软,你便是用那化尸水对付我,我唐美,也绝无怨言。

      若有来世,我若为男子,便以以命相拖,以性命相互,一生一世护着你,亏欠此生。

      “你今日……有些不同。”言苏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微微上前一步皱着眉细细研判道,“究竟有何事?”

      “去去去!”唐小美只觉嘴里的苦味越来越浓重,喉间腥甜四起,唐小美连忙伸手推他,“你即为医者,刚才没把出来么?是女人都有那么几天,你该不是不知道吧。”

      “放肆。”言苏被她推得往前趔趄了一下,皱着眉呵斥,确实雷声大雨点小,见唐小美斜撇着他眼里水光盈盈,好笑道,“就你那性子,便是扒光了,怕都有人不信你是女子,连我这知道的,这一路被你又背又抗又脱又摸的,都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看连那庄小童都不定能背着我走几里,你一路拖着我走出那林子,哼,已经是男人中的男人了。”

      言苏不说还好,一说起这几日的种种,唐小美就觉造化弄人,眼眶更是酸涩,连忙呸了几声道,“快滚,你想让我生气,我偏不生气。”

      言苏损了她一通,心情大好,带着一张假脸神色复杂,他原本不是这么优柔的性子,今日却是连自己都嫌啰嗦,走至院门边复又转身,目光柔和地安抚说,“明日我和长邑便要离开崇州去燕……回京城,你莫不舍,安生在崇州呆着,你把崇州治理得很好,有功,等事情稍定,你就能回京了。”

      他在安抚她。

      唐美听着这人拳拳想劝解她开怀的心意,心里大恸,疼得脑壳发疼恨不得立马便找个什么东西好好大哭一场才甘心。

      她听得指责谩骂,听得厉声呵斥,甚至受得了毒酒刺客,但就是听不得言苏这般一心想开解她,她印象中的这人,无论是苏衍还是言苏,都使得一手好权术,都心狠手辣不管他人死活,唯利唯己。痛不唤上一声,难不言一句,何时在意过别人的心意,何曾像现在这般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唐小美直了直有些佝偻僵硬的背,非常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早知今日,我那日就不出崇州想着逃跑啦。”

      她声音暗哑,那点藏在语调里的哭腔藏得极好,跟笑意一般,瞒过了言苏的眼睛,剩下的便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苦涩和疼痛。

      若肯回头,她便不会遇上被追杀的言苏,没有这一段事,那言苏也不会信任于她,授于这般朋友之谊,她便是要杀一个没相干的皇帝,也比杀一个方才交心的朋友强。

      言苏脚步声越走越远,唐小美重新跌进了藤条椅子里,阳光刺痛晃眼,唐小美伸出手背覆在眼睛上,任凭眼泪流了一会儿,听得门外的脚步声才缓缓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她手还没放下来,庄小童便跑进来惊喜道,“哎,知道,我有我父母的消息了!”

      唐小美一愣,先便是想到可能是别人送出来的假消息,见庄小童高兴得找不到北,难免担心,“你打哪里来的消息?”

      “唔。你收留的那些遗孤儿童,辛大人着人调了青州崇州燕州几处的户籍记录,我帮着翻看的,还真找到了我家一族的名字。”

      青国上下,凡事出生的婴儿,过了白日宴还活着的,便会由父亲拿着名册到当地的户籍处登记,所以只要能调到资料,想查还是有踪可循的,唐小美见庄小童万分期许,替他高兴,心情总算好了一些,进屋灌了杯茶水问,“查到他们在哪儿了么?”

      “嗯。”庄小童杵着下巴,明艳的小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欢喜,“我知道的,大概有个位置,我这次独自一人来了崇州,也算是长了点见识,明日辛大人要回京城,路过青州,我便跟着去看看,知墨,等我找到娘亲,便也让我娘亲做你的娘亲,如何?”

      庄小童脸上都是得意邀功之色,唐小美听得好笑,张口就想说我陪你去吧,又想过了今日她便是生不由己,和面前单纯的少年也再不能交代,就笑着嘱咐说,“你一个人在外,自可去镖局雇个保镖,父母还是未知的事,要是不肯要你,你也不用伤心,回了京城便去找谨言,你家公子是烂好人,不会不管你的。”

      她想交代的太多,又怕说太多招惹庄小童起疑心,只得忍了又忍,最后把脖颈上的红线拉出来,把庄谨言给她的玉佩塞到庄小童手里,嘱咐道,“庄老爷的钱你自然不能取,不过我自己在里面存了好几百万的,足够会挥霍的。你说我们同寝同食,我在这儿当官,你要去流浪了,嘿嘿,路上饿瘦了不漂亮了可别怪我不搭理你。”

      唐小美抓着庄小童的性子,专捡了些庄小童爱听的说得少年晕头转向的,欢欢喜喜收了账户不说,心里甜甜蜜蜜的就去准备寻父大业了。唐小美见他有了着落,心里安定不少,原先翻江倒海的不安恐惧怨愤害怕都沉静了下去,余下一派平静。

      这一夜无悲无喜,唐小美睡得极好,一早起来便从箱子里摸出了把匕首,这是她从司马府搜刮来的小玩意,刀口锋利剥削,入手沉重,算得上个宝贝,唐小美有些失神的摩挲了一会儿,把匕首插进鞋桶里绑在右腿上,扎紧以后便面色如常的洗脸了,去厨房找点时间,正巧遇上王友青来通知,说是要启程了。

      唐小美点点头,想着这一去生死未卜,可别留着那东西害了其他人。

      唐小美这么想着,便回了房间,一摸枕头底下心里便是一慌,再掀着被子翻了几遍,脸色骤然大变,这屋子她明明吩咐过,不用打扫不用收拾,若不是被别人刻意拿走了,那密旨怎么会不见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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