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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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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在肩胛肆虐,那焰火喧嚣蔓延至整个身子,锁住阿壮的喉咙,令她不得喘|息。又挨过了漫漫一夜,毒散漫了一些,阿壮对着铜镜,见着左肩那处莲瓣形状的赤色印记已若隐若现。
她苦笑着正衣冠,想去同擎天帝君道别,若是难逃一劫,也要回东海与娘亲在一起度过余下的岁月。
昨夜的樱果表皮微微干皱,阿壮含了几颗,味道竟比新鲜时更甜。
正收整着行李,月嵘突然拎着新衣衫造访,见得她就开心地嚷道:“啊呀阿壮,你还不好生计划一下如何消遣,还在这里收拾屋子作甚?”
阿壮疑惑道:“消遣?雪崖每逢初一才休课半日,今日又不是初一。”
月嵘乐道:“你尚不知,明日是雪崖祭礼,一年才一届,待祭礼一过,可以休假一日呢。师弟们都在探讨这日去何处云游,你要不要随我们同去?”
云游啊……那真是美妙的好日子,可这恰逢黄金假日会不会游人挤破头啊?
阿壮还未想完,月嵘又道:“明日待昭桓师兄与我们授礼之后,雪崖便放假了,算来有两日可歇息呢。”
“昭桓师兄还要同我们授礼?”
“每三年弟子阶品都要重新受礼升高一阶的,新弟子们也做正式入崖的仪式,昭桓师兄从来都是亲力亲为。”
阿壮有些发蔫儿,她诺诺道:“喔……那我……我都是要走之人……就……”
月嵘兴致很高,没听清她说什么,只道:“授礼仪式短暂的很,半个时辰就能结束,结束后我们约了同去西海看花灯,阿壮,你定是不曾见过那么多那么美的花灯哟!还有西海的小笼包子和鱼汤面,鲜美至极!”
阿壮见他满是期待,也不好扫了他的兴致,她就待祭礼结束后离开也不迟嘛。
可是……当第二日来临的时候,阿壮彻彻底底的后悔了。
虽然站在新生的队伍中,不须向月嵘一般要上前去被昭桓授冠加封新的弟子印,但介于她个头矮小,自然排在了队列的第一排。
待旗幡阵阵,鼓声擂天,擎天帝君宣布了祭礼结束,白玉台上坐在他身侧的昭桓缓缓起身走下来,同一队队的门生说些鼓舞之言语。
阿壮微蹙着眉,再见到昭桓不知会作何感想,眼看着他就要行过来,还是如此近的距离,一颗心没来由地乱了方寸。
一阵山风突兀的波卷而来,树叶婆娑,幡旗摇曳,阿壮没当心,眼睛里落了风沙。她抬起袖子挡着,下意识地揉了揉迷蒙的眼睛,仅这一个动作,肩胛又觉得痛了。
“还好么?”
阿壮的动作戛然止了,她落了袖摆,见着昭桓已经负手立在眼前。
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他的容貌。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如若与他没有千日印的羁绊,如若真的与他有婚约,那她定然会红了脸,仓促地将头低下去,深埋起来。年轻的昭桓,透着英气风逸,面如傅粉,双眼是纯澈的墨泉,正映着阿壮的身影。玉带青簪做冠,虽只是站立,却难掩风度与潇洒利落的身段,一袭玄色镶金仙袍,量体裁衣衬得他越发挺拔风仪。他的衣襟处别着一支玉笛,娘亲说,那是东海订亲时的信物……
如果……全都是如果,如果他真的会是她的夫君,说不准,她连做梦都会笑出声响,做一个寻常女儿家都会梦得的美梦。
只是此刻,她必须将眸光收回了。
“还好……”她攥着拳,就是这样罢,与他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昭桓宽慰,探手拍拍她的肩膀:“望尔日后勤勉修行,终成大器,努力罢。”
“多……多谢师兄……”纵有千种风情,阿壮还是忍耐着咽下了。
或许多年后她有幸还能活下去,也会记得今日与他的一面之缘罢。
风眠花的花期究竟会有多长呢?六界有句谚语,我辈恒心修行之路,似风眠花开般久长。阿壮趴在窗口望着漫天繁花,脑海中却全是昭桓的相貌,很遗憾,她努力了很久,还是挥之不去。这样算是一见钟情么?可叹她这一见钟情,注定来的不是时候。
“阿壮!阿壮!你在屋内么?”
门外几声呼唤,阿壮收了神,听得是月嵘的声音,便去开门。门外月嵘同几位门生正笑盈盈地望她,道:“我们去后山采莓果,回来后做饼子,留着明日去西海看花灯时吃,你要不要一起去?”
喔……阿壮险些忘了,她尚未告诉月嵘自己要离开一事……
“月嵘师兄……我就不去……”
“也好,你身子瘦弱,也摘不了几颗,还是我们去罢,不过回来你要帮忙做哟!阿壮,明日的灯会可是十分壮观呐!十年才一届呢!据说曾经东海一位公主就是在那灯会上买了盏花灯遇见了心爱之人,许多未成家的都想去求几个,十分灵验。”
阿壮莞尔,那传说中的东海公主正是她的娘亲洛玉。昔年,爹爹在灯会上送了一盏小兔儿灯给娘亲,两人便从此情定。不曾想,竟然成就一段佳话了。
“阿壮你来修行之前是否有过心仪之人?”
“啊?自然没有的!”阿壮羞红了脸,她怎么会有心仪之人,才没有!
“那就一定要随我们一起去,他日好娶个俊俏的娘子呀!”
阿壮干笑着,若她真的娶了个俊俏的娘子,回东海之后,怕娘亲和姑姑要抚胸大笑足月了。
午后,月嵘他们采了足量的莓果和桂花回来,喊阿壮同去膳房做莓饼。几个年轻力壮的门生劈柴生火十分有模有样,可是一旦捏起面团,便怎么看都觉得怪异。阿壮看了一会儿,果然见他们捏出的饼子歪七扭八,馅料还流了出去,白白糟践了那么香甜的果子和花朵。
她掩笑洗净了手,挽起袖子,几下就利落地捏出一个浑圆可爱的饼子。身旁的门生都看呆了,惊呼道:“这莓饼扛饿,我们只顾着路上充饥果腹,却都不会做成阿壮师弟这般漂亮的面食。阿壮师弟生的文静柔弱,做出的饼子也同女儿家般仔细规整,真是不错!”
阿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默默地捏饼子,怕再过一会儿,她的身份便要拆穿了。
拌着莓果和桂花的馅料清香扑鼻,沁人心脾,第一锅出炉了,众人都争抢着讨个来尝。月嵘一面笑着叫大家谦让一面对阿壮讲:“今年的饼子因为有阿壮师弟做的最圆最香甜,大家都馋的很了。”
做饭的本事还是跟姑姑学来的。年幼时,阿壮每逢姑姑烧菜,都爱爬到灶台上去嗅嗅,吃到香喷喷的饭菜,总是一天当中最为期待的事。
有个个头不高的门生掰了块新出炉的饼子递给阿壮一块,道:“阿壮师弟,我们都疏忽了,应当你先尝才是。”
阿壮拘礼,笑着接过来,方咬一口,桂花香还未四溢,只听月嵘道:“阿壮啊,晚些时候你包些给昭桓师兄送去一些罢,明晚雪崖要宴请宾朋,他要忙一整日,估计白天又会随口吃些了事。”
“咳咳……咳……”阿壮噎着了,捏着半个饼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怎么了?吃的太急了?快递碗水来!”月嵘自然不明所以,接了水来地给她打趣道:“提到昭桓师兄你便急了,安心就是,饼子还有这么多呢,送他也吃不了几个。”
月色垂降之前,阿壮两只手捧着竹篮子讪讪站在恒榕殿外。笼布包裹着依旧可以闻到温热的桂花香,任谁尝一口都会觉得暖心的饼子,挑了卖相最好的几个,此刻正乖乖地叠着窝在她手中的提篮里。
有个出门的小童看见她了,迎上来问道:“这位面生的门生是来见昭桓神君的么?”
“喔……是!”阿壮应着走上前几步,举举手中的提篮:“月嵘师兄差我来给昭桓师兄送些饼子。”
“原来是这样,明日你们又要去西海看花灯罢!年年都只剩我们神君一人留在雪崖招待宾客呢。”
阿壮听了抿抿唇,昭桓如此辛苦么?每次大家都能出去玩一玩散散心,他却要仍旧闷闷地守在这里。这样的山界呆的久了,真的不会变的冰冷苦涩么?
“神君去面见帝君尚未返回,你将篮子留给我就行了。”
哦……原来他不在……
阿壮说不出心里头是种什么情愫,庆幸着,却又有些遗憾……
她点点头,将篮子递给那小童,谢过告辞。
过了廊桥,稀薄的月色搭在小径之上,铺了一路银花。明日她要随着月嵘一起去西海看花灯么?不然,还是找个借口,早早与帝君告辞回乡去罢。
阿壮倚在回廊中,风眠树的花枝摇曳,她想攀折一朵养在室内,却听一阵铜铃响,紧跟着殿门开启之声传来。她回过身,见着半空只露个尾巴似的东西,一闪便不见了。是那英招跟着昭桓回来了么?阿壮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想起那英招模样骇人,还是回过头往偏殿走。
“是月嵘又送来饼子与我了么?”
阿壮倏地站住,被身后的声音一惊。
“原是另一位师弟,代我转达谢意,也辛苦你。”
阿壮呆呆地转过身去,远远,只见着昭桓留了枚笑容在夜色里。
“娘亲……如果阿壮说,阿壮也想去西海求一盏灯来求存着对一个人的恋慕,您会不会笑我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