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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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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不到星星的雪崖,阿壮侧躺在竹榻上,连着几晚,隔壁都传来一阵阵练习剑法之声。她听了一会儿,眼前觉得飞过一串串星子,一定是被肩膀的伤口痛的昏了头了,不然这般悸动的感觉是绝对不会有的。
她恋慕上一个伤了她的人,还说不准,她死掉了那人都不曾知晓她的存在。冒出来这个想法简直太可怕了,阿壮哀怨地叹一声,明日大早月嵘一定来唤她,纵然想睡,却注定又是失眠的一夜。
不出意料,天未亮,月嵘就在外面咚咚叩门:“阿壮师弟!阿壮师弟!起来没有?去西海的辇车来了,快些,就等你一个了!”
阿壮对着铜镜,望了眼肩胛之上那刺目的烈焰斑痕,白苍苍一张小脸毫无生机。她推开门扇,月嵘见了她的模样吓了一跳:“阿壮师弟……你怎么了?没有睡好?还是不舒服么?面色这么不佳?”
“没……我只是有点肩膀痛……”阿壮打起精神来道。
“那你这般,还能随我们一起出游么?”
阿壮淡笑,微微点头:“我想去看花灯。”
月嵘蹙一蹙眉,道:“哎!阿壮师弟是被我昨天说的能娶个好娘子迷昏头了罢。也罢也罢,灯会晚上才有,现在时辰尚早,你恰能在辇车里打个盹儿补眠。”
晨曦初绽,阿壮害冷,裹着月嵘的斗篷,倚在辇车内随着弟子们出发了。
月嵘嚼了口饼子,回身望了眼正在小憩的阿壮,没来由弯起唇。身旁的弟子捕捉到了,轻声问道:“月嵘师兄,你怎地盯着阿壮师弟发笑。”
“哦?”月嵘咽下莓饼,笑道:“我是看阿壮,生的弱不禁风,貌相也清丽俊俏,倘若真的是个女儿家,定然十分可爱。”
弟子打趣道:“那师兄可等阿壮醒了,问他看看有没有孪生姐妹,也无需去西海求花灯了,直接唤阿壮做个大舅哥。”
月嵘啐他一声,两人笑闹一番,又恐吵醒阿壮,路途还长,便都嘘声合眼歇息了。
快至晌午,三辆辇车抵达西海海域,月嵘与守卫的海神打了招呼,几十个弟子便齐齐下了辇车,入了海界游玩。
吃了包子,逛了几处店铺,又买了不少点心玩物,众人便到海边歇着待夜幕降临去看花灯。
阿壮坐在海边久久凝望,昔年,身为西海太子的爹爹与娘亲也是在此相知相守。年幼时姑姑总揽着她笑说,阿壮将来大了,也会如仙子遇见太子这般,经历种种,还是遇到对的人,美满地度过此生。那时总觉得这些太过遥远,现在看来,此生遇见一个你喜欢的,也刚好喜欢你的人,是多么的不易。
海风柔糯地扑在脸上,阿壮坐在岸边,烟霞弥天,浪涛拍案,看着门生们同月嵘卷起裤腿下海捞鱼虾,不停地欢闹,遂安适地笑起来,享受难得的清宁。
夕色渐浓,月嵘腰间挂着满满一篓子鱼虾上岸来给阿壮炫耀,道:“晚些时候找个住家烹煮来下面,鲜的很!”
其他弟子们虽不如月嵘捕获地多,也都各有收获,一行人正兴冲冲找客栈歇脚,忽然见驻守西海的令官匆匆赶来,见着月嵘道:“月嵘神君,可算找着您了!擎天帝君急召出游弟子回雪崖,今夜君上和娘娘突然驾临,嚷着要看弟子剑舞呢!”
“什么!平日祭典君上只送贺信来就是了,怎地这回突然驾临!”一个弟子怏怏抱怨。
“就是……十年才得这一日灯会呐!真是扫兴!”
“不许胡说!”月嵘勒止躁动的弟子们,旋身对令官行礼道:“劳烦令官相告,我等这就折返,不会误了晚些时候的剑阵。”
如此,就看不得晚上的灯会了。
阿壮抿抿唇,下一次来看灯会,十年后,她还会在这个世上么?
原想求得一盏花灯,小心翼翼将心思填埋的,这下,也没了机会。大抵是命定了她此生无缘,也就不作他想,老实地离开罢。
“阿壮,”月嵘招呼着弟子们上辇车,见着她垂着头,捏着一枚海贝出神,“阿壮,如此把你唤来,却没让你见着花灯会,委实歉疚。”
“没事的月嵘师兄,突然的急令,谁也料想不到的。”阿壮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笑容来宽慰他,其实,很想告诉他,错过这次,下一次的时候,兴许要劳烦你帮阿壮许个愿了。
月嵘想探手拍拍她,一个门生突然探出头来道:“阿壮师弟,晚上的剑阵你又无须参加,就继续留在西海看灯会罢!你从未看过,定然十分遗憾,我们留下一匹拉辇的雪驹给你,看过灯会后,也能赶回去。”
“是啊阿壮师弟,你要记得多替我们求几盏花灯,还有,莫要忘了雪崖每夜的门禁时辰,错过了可是要大早才开门哟!”
“我可以留下么?”阿壮有些感动这些弟子们帮她出主意,只是望了望那雪驹,笑着摇摇头:“即使如此,我也不会驾骑那神物,还是随你们回去好了。”
“阿壮师弟,你身子瘦弱,赶来一次不易的,既然你无须参与剑阵,留下来看灯就是,那雪驹温顺的很,不会伤害你的,莫怕。”
弟子们纷纷劝她,阿壮实在动容,一一做谢。
月嵘一直无言,却早已将雪驹分开一匹牵过来交给阿壮,顺着雪驹的鬃毛,道:“看过了就赶回来,雪驹认得路,莫忘了每日闭崖的时辰。”
阿壮接过缰绳,深深地同他们行了礼。月嵘跳上辇车,三驾辇车便同时驶离。阿壮向他们挥着手,远远地还听得有人唤她早些回去。
阿壮感激着这些可爱的门生,牵着雪驹向市肆行去。夜幕徐徐莅临,街上的行人渐渐喧嚣起来。沿路的小贩们纷纷挂出摊铺兜售花卉与花灯,男男女女,黄发垂髫,皆盛装融入愈加息壤的街市。
月亮在天际升的高了,花灯纷纷燃起,妆点的整座王城的街道都似火龙旋舞。阿壮正打量着应接不暇的花灯,忽地肩膀被人一拍,她回过头去,见着月嵘正憨笑着站在身侧。
她一惊,道:“月嵘师兄?你怎么没走?”
月嵘乐道:“他们已乘辇车回去,我是剑阵的令官,四方各四个,共十六个,夜色浓郁,少一个也看不出来,我便偷偷溜了。我也想看花灯啊!再说,留下阿壮师弟你一个人在此我也不安,看过灯会就同你一道赶回雪崖。”
阿壮十分意外,但多个人陪着也算安心,两人便结伴继续赏灯游玩。行至最为热闹的庙会山口,月嵘拉着她道:“阿壮,我们登上山顶去赏月赏灯罢!整座西海王城的灯都与月亮遥相辉映,美丽极了!”
可是……阿壮抬眼看看簇拥登山的百姓们,这么多的人,登上去得多久呢?可她不想泯了月嵘的兴致,晓他是逃了剑舞来玩,便道:“师兄带着我,兴许游的慢,不如我就在这里赏灯等着师兄,待师兄回来我们就早回雪崖。我肚子还饿着,想吃碗面去。”
月嵘一听,只好与她约定了地点,便兴致高涨地飞奔登山去了。他是修仙之人,自然比那些凡人体力好,攀地快。阿壮见他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之中,淡笑着摇摇头,他是真的想出来玩一玩的。
行人纷繁都去登山赏月了,阿壮行在路上,见着一位老婆婆推着小木车售卖,车上挂着不多的几盏花灯。她走近了些,见着一盏雕着鱼儿的圆润花灯十分可爱,不禁驻足多看了一会儿。
那老婆婆年纪耄耋,见着她道:“姑娘若是喜欢,就二钱银子卖给姑娘罢。”
阿壮一愣,那婆婆仔细看她,摇摇头笑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原是个俊俏的门生,门生莫怪,今夜别人都求一盏带回家,准能成就个好姻缘。这灯是我家老头子亲手刻的,年纪大,比不得年轻时做的精致,可是老头子是个远近闻名的灯匠,做的灯最灵验了。”
爷爷做灯,婆婆来售卖,一辈子认定了只有他最好。阿壮久久没有挪步,半晌,她没有答话,摸出月嵘留给她的银两,将那盏花灯买了下来。
灯火映在阿壮的面颊,绯红,绚丽。她紧紧握着灯儿,忽地觉得肩胛的刺痛又发作了。
时辰不早,阿壮见着山口不断有人下山,却迟迟不见月嵘的身影。她牵过雪驹,拎着花灯坐在约好的茶摊等着,往常疼一阵子就会消停的伤口怎地这次迟迟不见好转。
又过了半盏茶时分,月嵘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见着阿壮便歉疚道:“阿壮,等急了罢!不想这山如此之高,比预料中的晚了。”
阿壮忍耐着摇摇头,嘴唇连张开的力气都没了,发颤的手指牵过雪驹,肩胛吃痛她险些喊出声来。
“阿壮!你的脸色怎么白得骇人!”月嵘意识到她的不对劲,那惨白的脸上挂着冷汗,嘴唇咬的青紫,便急忙将她扶上雪驹,自己也跳上马向海界奔去:“阿壮,你撑着点!我们很快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