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幻想大陆纪行》安塔列斯

7、神眷之地

　　不是你选择命运，而是命运选择了你，没有人可以逃避命运的选择，所以，无论你身在何方，享受命运吧，我的孩子。
　　我会的，我的母亲。
　　奥妮克西亚慢慢睁开双眼，她似乎做了一个短暂的梦，而梦中好像有人对她轻声絮语，那样亲切、温暖而熟悉。她此刻从梦境醒来，内心充满平和的宁静。
　　咳咳～她忍不住咳起来，伸手抚上颈项，痛楚的感觉使她清醒过来，她猛然坐起身，没有，没有泊加索斯，没有那冰冷的手和眼睛，可是，这里又是哪里？在那个可怕的瞬间，她又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了呢？
　　这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焦黄色土地，到处充斥着起伏的山丘和砂砾。她觉得胸口闷得难受，低头一看，衣服紧紧地绷在身上，明显不合尺寸。她的时间又紊乱了吗？那么，她现在是多大年纪？十二岁还是十三岁？
　　奥妮克西亚吸了口气，她的口好渴，她需要喝水。而这里寸草不生的样子，恐怕是难以找到水源了。
　　好吧，她对自己说，至少还不算太坏，她还活着，仅凭这一点就足够她感恩了。而且，这身体好像隐藏着惊人的秘密，而她的意愿，仅仅只是她的意愿似乎就是开启这秘密的钥匙。
　　“也许，我可以试一试。”奥妮克西亚自言自语。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砂土，那衣裙几乎掩不住她的膝盖，不过，她现在可顾不得这个。一些兴奋的念头在她头脑里钻来钻去，几乎搅得她不得安宁。
　　奥妮克西亚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交叉双手放在胸前，用类似于祈祷的虔诚语气说：“现在，带我到有人的地方去。”
　　沙漠上吹起一阵灼热的风，带起细小的沙砾扑打在她的脸上，有轻微疼痛的感觉。奥妮克西亚慢慢睁开眼睛，没有，她还是站在原地，并没有移动半步。
　　“好吧，我不应该只试一次就承认失败。”
　　奥妮克西亚重新闭上眼睛，重复了一次刚才的举动和话语，然而，没有用，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无论她试多少次，如何把那几句话语翻来覆去地重复了许多遍，她依然呆在灼热的沙漠中，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她细嫩的皮肤，几乎要点燃她的面颊。
　　奥妮克西亚懊恼地坐到地上，抬起手臂搭在脸上遮住那刺眼的阳光，如果这时候她在幽暗的山谷中该有多么好啊，脚下流淌着潺潺的清泉，浓郁的树荫遮蔽在头顶，鸟雀在树梢清脆的鸣叫，阳光温柔地从树叶的空隙投射下来……
　　在恍惚中，她似乎听见水声，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那令人难耐的灼热似乎也消失了，周身浸润着一片清凉。奥妮克西亚睁开眼睛，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喊。
　　是的，她确实是站在溪流的岸边，树林特有的清新气息漂浮在空气中。她兴奋地四下看着，葱茏的林木，苍翠的灌木，溪水宛如发光的银带，蜿蜒着流过她的身旁；风拂起她的头发，在树枝间发出动听的嘤嘤声。
　　“这真是奇迹！”奥妮克西□□不自禁的说，“我赞美你！”
　　在尽情地用清凉的溪水润湿了喉咙和面颊之后，奥妮克西亚站起来，开始试着走出这座山谷。
　　她走着，赤足踩在柔软的草甸上，像踩在地毯上一样舒服；那些树木、岩石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她周围显现并变幻出不同的景致。大地漂浮着馥郁的香气，黄金般的泥土上蔓延着银色的根系；低垂的枝条，披着寂静的阴影和流水的反光；灿烂的金雀花，反复出现，反复消失，眩目的金色，每一朵都象一颗发光的太阳；还有那散布着火焰的蕃红花，在幽暗的树丛下面秘密的燃烧；时不时有飞鸟鸣叫着冲上天空，彩虹般的羽毛撒在树影斑驳的湛蓝底色上；阳光形成道道光柱，在树林间投下圣洁的光晕，仿佛是直达上天的通道……奥妮克西亚惊奇地看着，似乎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大自然的美景，见到这神秘、隽永、不知疲倦的大地的馈赠，它们是如此鲜艳而鲜活，几乎令她不敢相信是真的。
　　“太美了……”她想不起哪一个贵族引以为傲的森林可以和她眼前这片土地媲美，也没有哪座王家园林能够引发她这般赞美，在那光的手指和梦的眼睛前面，缓缓流过属于心灵的震撼。
　　奥妮克西亚慢慢走着，沉浸在梦幻般的美景中，溪流一直伴随着她的脚步，直到在她前方的洼地上汇集成一汪幽深的潭水。
　　奥妮克西亚不由走过去，想坐在岸边的岩石上，用潭水浸泡她疲惫的双脚。
　　那里，在那伸向水潭的低垂的枝桠上，搭着一件白色的长袍。
　　有人在这里？！
　　奥妮克西亚停下脚步，抬头向四周张望着，空气静滞，光线幽暗，唯有那汪潭水镶嵌在林间空地上，在阳光下犹如金黄的琥珀。
　　奥妮克西亚低头看了看衣不蔽体的自己，又看了看那件袍子，终于还是敌不过诱惑，伸手拽起长袍。
　　这件长袍对于奥妮克西亚来说是太大了，她弯腰从地上拾起原来衣裙上的腰带，束在腰上，固定好袍子。然后，她又提起长袍的下摆，走到水边，低头向水中张望。
　　镜子般的水面上倒映出一个纤细的人影，雪白的长袍包裹着宛如细嫩的枝条般刚刚开始伸展的身体，活泼的朝霞在那青春的容颜上跳跃，浓密的金红色头发一直垂到水面。
　　突然，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打破了她的自我欣赏。奥妮克西亚抬起头，在离她很近的水岸边上，慢慢站起一个少年。一头金色的短发滴着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浅淡的眉毛下方，是形状优美的眼睛，那颜色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既象是秋季高远的天空，又像是海洋深处潜伏的水流；既有火焰白天的颜色，又有繁星在夜晚闪耀的光芒……天空在他上面收起双翼，似乎把仅余的光辉投射在他赤裸的身躯上……奥妮克西亚眨了眨眼睛，终于记起她应该害羞，血涌上她的脸颊，她发出一声轻轻的低呼，像一头受惊的小鹿般把自己躲藏在一颗大树背后。
　　空气中，传来一个竖琴般回旋的低音：“你是谁？”
　　奥妮克西亚生平第一次觉得困窘，她从来没有在人前这么失态过，面对询问，她甚至忘记了应该要回答。
　　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紧接着是赤足踏在草甸上的声音，那声音停止在她身旁极近的地方，一股属于少年清新的气息包围过来。
　　奥妮克西亚慌乱地抬起眼睛，一瞥之后又马上低下头去。
　　少年俯下身来嗅了嗅她的头发：“你很香。”
　　奥妮克西亚侧过脸，把她燃烧的脸颊隐藏在浓密的头发后面。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撩起她的一缕头发：“很漂亮的颜色。”
　　奥妮克西亚忍不住抬起眼睛，正对上少年清澈的目光，那目光紧紧地看着她，收紧的手拉痛了她的头发。
　　“你是龙的眷属吗？”
　　啊，她宁愿她还在无人的沙漠，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呆一秒钟了。

　　少年低头看着手中的发丝，那奇异的金红色泽缠绕在他的手指上，而那个穿走了他的衣服、宛如精灵一般的少女，不见了。

　　奥妮克西亚又一次站在广袤的沙漠上，她该死的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啊，她该到哪里去？想起刚才那一幕，她不由用双手捂住面颊，不，她不能再到那里去，真是丢人极了。
　　“多丢脸啊……”她喃喃的说，“我真不敢相信，我竟在那儿站了那么久……不过……他的眼睛，它们真漂亮……”
　　奥妮克西亚摇了摇头，似乎要把什么想法从她那颗美丽的脑袋中驱赶出去一样：“现在，我要怎么办呢？”
　　远处，飞扬起阵阵尘土，奥妮克西亚眼睛一亮，有人来了！

　　“我真不敢相信，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孩，竟然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难道说，你的家人都不用担心吗？”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人，身材娇小，一头红发，生就一副他们这个民族热情奔放的外表和性格，他们都叫她古娜。
　　此刻古娜正坐在马拉的大车上，一边用鞭子抽打着她那匹瘦马，一边回过头来，同坐在车辕边上的奥妮克西亚喋喋不休的说话。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奥妮克西亚握紧手中的水杯，在唇边露出一个微笑。
　　“……”古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眼中明显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喂，古娜！”从车队的后面赶上来一匹马，一个鼻梁上长着淡淡雀斑的少年朝她挥着手，“吉尔叫我把这个给你……给，给我们的客人。”
　　“你自己给她吧，法布里，”古娜斜了少年一眼，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容，“你这小子，也知道向女人献殷勤了。”
　　少年的脸刷地红了，但还是从马上向着奥妮克西亚侧过身去，递给她一个用布包着东西：“这是吉尔做的蛋卷，也许味道不怎么样，不过，还是请你吃一点吧。”
　　奥妮克西亚有点诧异的接过来，露出礼貌的微笑：“谢谢你。”
　　少年的眼睛亮了：“我叫法布里·布鲁塞尔，你可以叫我法布里。”
　　“谢谢你，法布里。”奥妮克西亚继续微笑着说。
　　“唔～那个，”少年露出灿烂的笑容，“如果你还需要什么的话，就请告诉我……当然，告诉古娜也是一样的。”
　　“得了吧，法布里，滚回你的车队去，漂亮的小姐有我照顾就行了。”古娜的鞭子轻轻的甩过来，打在法布里的腿上。
　　“呵～”少年抽了口气，做出疼痛的表情，“你下手真重，沙特尔可不会喜欢像你这种野蛮的女人的。”
　　“嗯～”古娜哼了一声，鞭子又要抽过来，法布里赶紧驱马跑开几步：“好啦，我回去啦。”
　　少年离开之前，还不忘回过头冲奥妮克西亚眨眨眼睛。
　　“还不走？！”古娜扬起手中的鞭子。
　　“凶恶的女人是没有男人敢要的！”远远的，传来法布里的声音。
　　“这小子！”古娜不在意的笑笑，随即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法布里也到了追求女人的年纪了吗？”
　　奥妮克西亚微笑的看着，这些使她觉得新鲜有趣，甚至觉得欢喜。她当然没有接触过平民，除了在各种重大仪式中站在父亲身后接受人民的欢呼，还有就是被迫走过被众人围观的街道，那时候她只顾着维持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并没有认真打量过为她欢呼和哭泣的人民。
　　人民在她心目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也许还充斥着由吵闹的商贩和肮脏的乞丐所组成的不公正的认知。也许，她过去的二十年，真的只是一个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公主……也许，她过去在心底极端鄙视的狭隘和粗鄙，也正是体现在她自己身上。
　　“不用担心，”古娜误把她的长吁短叹当作她对自己未来的忧虑，“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走，我们贝都因人虽然四处流浪，却绝对不会丢下一个需要我们帮助的人。”
　　奥妮克西亚抬起眼睛，注视着古娜，她长得很漂亮，虽然因为长年的飘荡生活使她的皮肤变得粗糙，她依然是个美人，而她红润面庞上的笑容是那样真诚，比所见过的那些虚伪的笑容和恭维要真实多了。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奥妮克西亚低下头，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