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情》桃三夭

10、一梦经年（2）

　　连瑾瑜上班去之后，林碧落照样郁郁不开心了很久。夏辰逸想陪她拼拼图，拿拼图去的空闲却发现林碧落已经坐在藤椅上抱着一本书看开了，她从来不喜欢淑女一样端庄的坐着，像是怕冷一般她总是蜷缩着，所以以前他们在一起她总是抱怨椅子不舒服，而他便会尽心尽力唠唠叨叨地教她改正坐姿。她以前就瘦，坐久了总是硌的难受，但是连瑾瑜订制的藤椅够大，林碧落可以整个人蜷在椅子里，椅子里还有厚厚的毛毡，夏辰逸坐在客厅处理公事，不时回头看她一眼，而她竟然抱着书一动都没有动。
　　“小落，我们来说说话好吗？”夏辰逸蹲在她身旁，伸手抚上她的发，柔声问。他过了好久才惊觉她已经发呆很久了，除了开始的翻书声，后来竟然就再也没有翻。
　　林碧落并没有抬头，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落，我是阿辰，你说你最喜欢我，记不记得？”夏辰逸沉下声音，用林碧落最喜欢的声调说话,果然就见林碧落动了动，抬起眼睛盯着他。
　　“小落，你想起来了吗？”
　　林碧落盯着夏辰逸不动，夏辰逸微微笑，仰着头任她打量。小落，我知道你最喜欢我，无论你是好好的，还是连人都不认得，你对我永远都有着最本能的反应。
　　小落，你看，上天待我们不薄，事到如今，我还是感激他的，你还爱我，这就是最好的事。
　　“不要发呆，小落。”夏辰逸笑着揉揉林碧落的脸，转身去接客厅里响了很久的电话。
　　连瑾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好像他只是在做一种固定的动作，很长时间内他的脑子都是空白的，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不懂自己为什么着急心痛，他只觉得很难受，像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心脏，然后他就看到了满身是血站在手术室门口的夏辰逸。
　　他觉得他的脸色一定看起来还不错，因为夏辰逸脸色苍白的抬起头甚至冲他笑了一下，“瑾瑜，原来你说的倒在血泊中是这样啊。”
　　“辰逸，我从来没有恨你。”连瑾瑜点了几下都点不上烟，干脆把烟扔掉。“我只恨我自己，把机会先给了你。”
　　“我也许从不知机会如此珍贵。”
　　夏辰逸从来没有这样直观的感受，他知道她胃出血过，看见过她腿上的疤痕，他听连瑾瑜说了那么多，她受过的罪，吃过的苦，从来没有这样深切的体会到连瑾瑜说“我只不过出去洗了个水果，回来就发现落落倒在血泊里。”
　　他不过出去接了个电话，回头就看见小落悄无声息的躺在厨房的地板上，手臂上的血泉泉的向外流着，他觉得自己像是呆立了很久，都不明白那一片血红是怎么回事，才上前去几乎是机械地抱着小落来到医院。
　　那孩子毫无生气的闭着眼睛，皮肤苍白的几近透明。
　　小落，你上辈子是欠了我什么，要你今生这样偿还。
　　可是我不想要了，无论你前生欠了我什么，我都不要了行不行？
　　“连先生！我记得林碧落的病情是大好了的，这才几个月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陈柏峰坐在椅子上皱眉问一下子似乎憔悴了很多的连瑾瑜。
　　“过年的时候，回家见了一些人。。。陈医生，落落。。。”连瑾瑜一手撑在桌子上，眼睛紧紧盯着陈柏峰。
　　“我当初跟你说的很清楚，病人求生意志很强，但是这不是靠自己努力就能办成的事，抑郁症不是小事，你除了开头也没犯过这么低级的错误，怎么···”
　　“是我！...我没有看好她。”
　　“这位是？”
　　“陈医生，多谢你对小落的照顾，我是夏辰逸。”
　　“夏辰逸···阿辰？！”陈柏峰瞪大眼睛。“连瑾瑜你真是疯了！你在她身边呆了这么久，做尽一切就是为了拱手让人的？！”
　　“。。。落落是想他的。”连瑾瑜沉默半晌才答。
　　陈柏峰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连瑾瑜说了什么，他想这世界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有连瑾瑜这种人，做了半年的阿辰，人家一清醒立即就切换成连瑾瑜模式，可温文尔雅，可分寸有礼，又可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变成深情款款。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自己精心养护的那么久的花，竟然允许另一个曾经拔过的人呆在身边。
　　“你不要着急，落落，我永远在你身边。你看，你想见的阿辰，他也来了。落落，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只要你好好的，落落，只要你好好的。”连瑾瑜眼睛里的温柔似水，满满的溢出来，夏辰逸觉得心慌，他的小落，在这样的温柔里呆了这么久，真的不会动心吗？
　　“我回去煮饭，你在这里看着她吧。”连瑾瑜一转身又变成胸有成竹的谦谦公子。
　　“谢谢你，陈医生。”夏辰逸点头，回头向陈柏峰道谢。
　　“。。都是我应该做的。”陈柏峰闷闷回答···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们是怎么分开的呢？夏辰逸已经记不起来后来的事，他后来的精力全部用在了和父母的博弈上，他后来才想起林碧落越来越沉默的笑容，那样深深的看着他，像是要把他刻在心上。但是彼时的他无暇顾及，他听父母的话去相亲，他忙父亲交待给他的大小事，他开始一周一周的不去见林碧落。
　　到后来他已经说不清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做这一切，明明没有想过会分开的。
　　但是后来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她说阿辰，祝你幸福。
　　他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回家去面对天天以泪洗面的母亲和唉声叹气的父亲，终于可以不用再抱着愧疚的心情去面对林碧落然后去相亲，终于···可以解脱了。
　　然后，没有人叽叽喳喳的在他耳边说谁又干了什么事，林碧落真的只是一转身，而他便再也找不到了。
　　他手上没有她的照片。没有她送他的东西。就只剩下一条一条开始密密麻麻，后来日渐稀疏的短信。
　　阿辰，你在干嘛。
　　阿辰，我好想你啊。
　　她是那样敏感的孩子，知道他不能把她送的东西拿回家，于是连生日她也只是自己亲手烤了蛋糕来，吃不掉就再拿回去。
　　她是那样聪慧的孩子，知道他们最后只能生离，于是早早便用尽了力气，不让自己留下一分遗憾。
　　她是没有遗憾的，而他又如何仅仅凭借她的一点舍不得找回她？
　　小落，我曾以为我深爱你。可是真抱歉，我给你了最坏的爱情。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天已经渐渐黑下去，多希望黑夜永恒，明天永远也不要到来。
　　“阿辰···”
　　“小落？”夏辰逸欣喜地看着林碧落，“你醒了？”
　　“阿辰在哪？”林碧落迷蒙的看一眼夏辰逸，然后坐起来，警惕地离他远一些，焦急地四处看。
　　“小落，我在这啊，你看看我。”
　　“阿辰！阿辰！阿辰在哪里，阿辰···啊···阿辰我要见阿辰···我要见阿辰···”林碧落面色凄惶，把自己缩在床角，开始疯狂尖叫起来。
　　“小落，不怕，看看我，小落最喜欢的阿辰，你忘了吗，小落，你看看我。”夏辰逸沉下声用林碧落最喜欢的声调说话，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住地重复，希望她清醒。
　　“我要见阿辰，阿辰，我要见阿辰，阿辰，把阿辰还给我，还给我，阿辰，我要见阿辰。”林碧落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仍然拼命挣扎起来，压抑地小声哭着重复同一句话，仿佛这样下一秒阿辰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落落！”连瑾瑜进门就见到挣扎哭喊的林碧落。
　　“阿辰！阿辰！”林碧落抬起头，看一眼连瑾瑜，然后拔下手上的针头，光着脚跑向他。
　　连瑾瑜慌忙接住她。“阿辰，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醒来了不见你，觉得好难过。”
　　连瑾瑜愣愣地看向抬头紧紧盯着他的林碧落，她的眼里还有泪，委屈的不成样子，一如她刚生病爱说话时抱着他的样子，他看一眼呆呆站在原地的夏辰逸，沉下声来，笑着说“落落做梦了？”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阿辰，我梦见你跟我分手了，你跟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订了婚，我觉得好难过好难过，阿辰，我梦里都觉得好难过。”林碧落紧紧地盯着连瑾瑜的眼睛，眼里的惊惶随处可见。
　　“那可真是个糟糕的梦，但是落落冤枉我啦，我去给落落熬了好喝的鸡汤。”连瑾瑜抬手给林碧落看他手里的保温盒，“这样会着凉，我们去床上躺着好不好？”尽管他一直保持微笑风度翩翩的模样，但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他的僵硬与强撑，可惜在场的两个人，一个神智不清，一个处于呆愣状态。
　　“好，可是你要抱抱我，阿辰，我好想你好想你。我觉得我好久没有见你了。”夏辰逸站在病床边，像是在看一出自传剧，他看着林碧落抬手细细描画连瑾瑜的眉眼——原来她从前是这样专注的捧着他的脸，好像他们每一次分开都是诀别。他看她眼里盛满了焦虑、爱意、惶惑不安——原来他一点安全感也不曾给过她。
　　“来，我们来喝鸡汤咯。”连瑾瑜弯腰把林碧落抱起来，觉得自己眼眶热热的，我以为我是宠你，你想他，我就带你去见他，尽管现实这样不堪，我想至少我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是落落，原来我这样私心，我希望你彻底的解开他的心结，忘掉他，从此生命里只有我。
　　我的私心，还是把你变回了现在的模样。
　　“阿辰，那个人是谁？”林碧落指着不知什么时候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默不语的夏辰逸偷偷问连瑾瑜。
　　“那是医生，专门给落落打针的。”
　　“啊···怪不得我看见他就难过，阿辰，我不喜欢他，为什么我要打针啊？”
　　“因为小落不听话，又偷吃冰淇淋啦。”
　　“啊...”林碧落悄悄地抬起头看一眼连瑾瑜，“可是我还是喜欢吃呀。”
　　“落落乖，以后无论是什么事，我允许了落落才去做好不好？”
　　“好。”林碧落笑眯眯地仰头看连瑾瑜，夏辰逸看见了细碎的光，明明闪闪，像是漫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