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截止穷途

8、第八章

　　他们最终还是进了城，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天色忽变，很快就下起了雨。
　　一行人冒雨赶路，终于在天黑之前进了城。众人淋了雨，看起来狼狈不堪，连顾煦扬也未能幸免，一身白衣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竟有些诱惑的美感。陈东篱坐着马车，虽然没怎么淋湿，但赶路时车速加快，她在车内颠的七晕八素，差点没吐在里面。到了客栈还是一脸菜色，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
　　雨下个不停，第二日，天色依旧暗沉。雨水接连不断，顺着屋檐，如同清澈透明的帘幕。
　　陈东篱是自然醒的，许久没有睡过床，她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舒坦。她才下楼，就看到一身浅蓝的顾煦扬坐在大堂里，盯着门外的大雨，脸色和天空一样暗沉沉的。
　　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过去打招呼，但犹豫的时候顾煦扬已经看到了她，他转过来，对她点头。她只好露出笑来，冲他走过去。
　　“顾公子起得真早。”她坐在他对面，看到桌上的饭菜，四菜一汤，远远超出了早餐应有的范畴。
　　顾煦扬看她一眼，递过一双整齐的筷子：“已过午时，江姑娘若再迟一些，便可赶上晚饭。”
　　陈东篱有点尴尬，不管是自己睡了这么久还是顾煦扬递过来的筷子。
　　“雨还在下，今天走不了了吧？”她生硬的岔开话题。
　　“恩。听掌柜的说，这雨还的下几日，若真如此，怕是要在这里多逗留些时候了。”顾煦扬难得说话没那么刻板，陈东篱意外的看他一眼，他察觉，投过来的视线中带着疑问。
　　“那就真不走了？可这不是在赶路么。”饭菜的味道很好，又或者说是风餐露宿几日，她对食物的要求已经降低了标准。她看了眼顾煦扬，警告自己千万控制进食速度，毕竟她还在扮演江聆语的角色。
　　“冒雨赶路并不安全，若有人趁此时下手，在下也不能保证。”顾煦扬看着对面姑娘毫不顾忌的吃饭模样，心里有些奇怪。是他没怎么与姑娘同桌吃过饭么？总觉得大家闺秀吃饭不该是是这幅模样。
　　陈东篱点头，心里有点暗爽，可以暂时休整几天真是太好了，再那么赶路下去她的腰绝对会断的。她不再提问，顾煦扬也无话可说，坐在那看她，然后又看门外的雨。
　　吃了一会儿，陈东篱突然发现了什么，她放下筷子，左顾右盼一会儿，问：“顾公子，怎么不见其他人？”
　　“他们去城里收拾行装。下了雨，总要再整理些东西。”顾煦扬道，顿了顿，看陈东篱点头，又低头吃饭。他眉尖微蹙，似乎在迟疑。许久，看她终于吃完，这才道：“这几日江姑娘若要外出，务必让在下陪同，切不可私自行事。”
　　陈东篱头皮发麻，虽然知道这是为了安全起见，但是她真不太想和他相处。这人太过冷淡，面无表情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而且说一句回一句的，实在无聊。她微笑一下，委婉道：“顾公子这一路注意大家安全，实在辛苦，我怎么能再麻烦公子呢。可以让其他人——”
　　“不可。”还没说完，顾煦扬就出声打断，“他们忙，抽不出空。”说真的，江聆语长得很漂亮，虽然年纪尚小，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美貌。那些弟子们年轻气盛，他怕他们跟着她时间长了，会把持不住。何况，要在魔教护法手里护下她，也只有自己才能做到。
　　陈东篱瞠目结舌，看他半晌，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知道再反对也没用，悻悻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
　　雨一直下，淅淅沥沥了好几天。
　　陈东篱闷在房中，窗户开着，飘进来雨丝湿润清新的味道。外面的街道湿漉漉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干净，小石窝里盈着水，雨水坠落，漾出一个个小圈儿。
　　在客栈呆了几日，便也觉得烦闷，下着雨又不方便出门，也没人陪她说话，顾煦扬虽说有事可以找他，但她也不敢真这么做。如果说一个人呆只是无聊，那么跟顾煦扬呆一块儿就是难熬的程度。
　　离心之法被她翻来翻去的看，却怎么也看不明白，更不要说练了。
　　她喝了口已经冷掉的茶水，起身出门，打算下楼跟掌柜的聊聊天。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有点发福，脸上挂着笑，很爱说话，讲故事也很有意思，经常有人闲的没事会来听他讲故事。
　　下了楼，却看到柜台前已经有人靠在那里，见她过来，只是略一点头，然后继续跟掌柜说话。
　　是顾煦扬。她有点尴尬，不过还是过去打了个招呼。
　　掌柜自然没有顾煦扬那么冷淡，看她过来，撂下顾煦扬笑容满面的招呼她，寒暄几句，便说起了这总也不停的雨。
　　“嗨，这雨啊，年年都是这个样子，一连下好多日子，下完咯就停，一点都不含糊的。我说公子啊，你也别急，再过个两天就能停咯，到时候镇子上会热闹一阵，尤其是晚上，走大街上去，嗬，亮堂堂的，卖东西的货郎走街串巷，大人小孩们都出来逛，人比白天还要多哩。”掌柜的边比划边说，完了看看两人，来回的眼神带着暧昧，“到时候公子也别急着走，带姑娘多转转，可有意思咯。”
　　陈东篱尴尬，这掌柜一定是误会了。她笑一下，刚想解释，就听顾煦扬道：“恩，有道理。”
　　哎？她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回头一看，就见对方刚好转过头，对着她道：“江姑娘可有兴趣？”
　　看过来的目光平静淡漠，她知道他肯定是不想落了掌柜面子，微微笑了笑，“不是要赶路么，这种事，以后还有时间。”
　　“赶路也不是晚上走的嘛，就只一晚上，也没什么可急的咯。”掌柜插话，顾煦扬点头。
　　“已经耽搁了着许多天，也不用急于一时。这几日江姑娘一定也无聊，出去玩一阵，也不是不行。”
　　话都这么说了，也就不用拒绝了，况且一直呆着本来就没意思，能出去玩，又何乐而不为呢？陈东篱没再说什么，微笑：“多谢顾公子。”
　　顾煦扬点头，看向掌柜，却见对方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有些纳闷，再看他的眼神，却直往江聆语身上瞟，更是不解，只觉那眼神着实令人不快。
　　没两天雨就停了，空气中依旧是潮湿清新的味道，但天空却没那么阴沉，云渐渐散去，露出些许蓝色的天空。外出的人比前几天多了不少，大街上也传来些许热闹的人声。
　　掌柜所说的热闹，也就是镇子上的人们为了庆贺数日的雨天结束而举办的小集会，街巷里，三三两两的人们来来往往。其实人并不是很多，但也别有一番热闹之味。
　　其他人去哪里了，陈东篱并不知道，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这几天很少能看见除了顾煦扬之外的同队伍的人。
　　晚饭过后，顾煦扬带着她出来，两人并肩走着，天边夕阳烧红了云霞。
　　镇子中心有块空地，平日里的市集庆典都会在那里召开，今日，那里也是搭起了临时的戏台子，还未走近，锣鼓声便传入耳中。
　　两人走过去，那边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不时有人拍手称好，然后台子上的锣鼓声更大了。台子下面摆着一圈儿的摊子，卖着些零碎的玩意儿，摊子前三三两两的流连着人，大多都是些小孩子。摊子上挂着灯笼，朦胧的晕光，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顾煦扬对这些自然没有兴趣，更不会一个个看过去，台子上的戏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环视一周看这圈子不大，哪里自己都能照应过来，也就不再跟着，任江聆语自己看。真是久居深闺的小姐，对这些市井小玩意儿格外的有兴趣。他转眼，四处查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陈东篱自然乐得清闲，她挑着看，时不时跟摊贩讲两句价，然后在全然听不懂的方言中败下阵来。转过几个摊子，她看到旁边有个卖面具的。
　　卖面具的小贩坐在小板凳上，脸上带着个纯白色的面具，脖子上还挂着好几个油彩脸，他手里拿着一个货架，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好几个小孩子挤在那里，争着拿小贩手里的黑色鬼脸。
　　那小贩也挺爱玩儿，小孩子们抢着要，他偏偏抬手，不让他们拿到，却又不抬得很高，放下来一点，等他们伸长了手要抓，又瞬间抬起来，不让他们够到。重复着一样的举动，他似乎乐此不疲，小孩子们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小贩是在戏耍他们，一个个的争得更起劲了。
　　卖面具的倒也像个小孩子，陈东篱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不想那小贩猛然回头，白色面具直对着她，好像听到了她的笑声。
　　陈东篱惊讶，然后有些尴尬，不由冲小贩笑笑，那小贩看着她，冲她挥挥手里的面具。
　　“要来看看面具吗？”那小贩冲她道，声音轻轻的，仿佛在唱歌一样，很是好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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