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截止穷途

9、第九章

　　陈东篱走过去，小贩对孩子们招呼一声，接着就把手上的面具抛了出去，孩子们一窝蜂跑过去捡，摊位前瞬间空了。
　　看来他是觉得买主来了。陈东篱想笑，心道其实自己也不会买。
　　“小姑娘，喜欢这些面具吗？”小贩很快进入状态，拿着架子对她摇了摇。
　　“挺有意思的。”她点头，心想着小贩生意是有多冷清，这么热情，等下她可怎么脱身。
　　不想拿小贩却笑了一声，笑声轻飘飘的，很是柔和：“小姑娘看上去也不小，怎的还是和小孩子一样，喜欢面具这种东西。”
　　这真不像是个一心给别人推销商品的人会说出来的话，她有些惊讶，又觉得小贩声音很好听，跟他闲聊几句也没什么。
　　“你刚才不还是逗那些小孩子玩么。”她拿起一个狐狸面具把玩，随口道：“说这种话，你想不想卖面具了。”
　　“我不是和他们玩，是在等人。”小贩叹了口气，“只可惜那人久久不来，反倒让群小鬼缠上了。我没办法，只好逗弄他们一下，消磨时间。”
　　“这么说来你不是来做生意的？那你还摆这些东西，不会有人来才怪。”陈东篱忍不住笑了，把面具放了回去。
　　“是，也不是。”小贩装模作样的摇头晃脑，拿起脖子上一个红脸面具罩在脸上，又拿下来，“面具这东西，其实我倒很喜欢。戴上去，摘下来，谁认得我是谁，我又认得谁是谁。”
　　这小贩说的话有点奇怪，陈东篱觉得不太对，这些天以来的经历让她对周围有种过度的警惕，她回头，看到顾煦扬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这才安下心来。
　　她仔细打量小贩。他脸上带着纯白色面具，穿着身褐色的短打，坐姿随意，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什么重要人物。
　　不过无论他是谁，她都没兴趣和一个陌生人谈论这种话题，何况对方所说的面具理论听上去也不怎么正直健康。
　　“你说你在等人，等什么人，你朋友？”她岔开话题。
　　“如果他愿意和我多说几句话，我和他倒是能成为朋友。”小贩也没介意，接着道：“我本可以和很多人成为朋友的，无奈他们都不愿意和我多说话。”
　　“这是为什么？”她笑，心道你要不是这么神神叨叨的，大家应该都会喜欢和你说话。声音这么好听，说的话却奇奇怪怪的，谁愿意和你多说啊。
　　“他们说我戴着面具。真是奇怪，明明他们自己也戴着面具的，却不许别人戴。”小贩指着架子上的面具，食指来回晃动。他的手很好看，白而纤长，不像个卖面具的生意人能有的手。
　　不过他也说了，不是卖面具，是来等人的。
　　“况且，我戴不戴面具，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我既然戴着面具，就不会做出不戴面具时候会做的事来。”他把一个猫面具罩在脸上，“看，我现在是猫，那我就回去抓老鼠，会吃鱼，不会吃草，也不会袭击羊群。”
　　这人脑子有问题吗？陈东篱有些不耐烦了，她又看了顾煦扬一眼，心道找个借口赶紧走吧。
　　“和我说着话，却总看着别的人，你也不愿意和我多说话，我们本来可以做朋友的。”小贩放下面具，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想和你再说会儿话，你想让我戴上什么面具呢，你说什么我就戴什么。”
　　这话说得居然有几分委屈的味道，陈东篱看着他，心里不觉有些内疚，便也不顾及他毫无逻辑的发言，顺着问：“戴上面具有什么意义吗？”
　　“戴上什么面具，便是什么样子。”
　　“那你现在戴的面具，又是什么意思？”她指他脸上空白的面具。
　　“就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想让我变成什么样，你就可以让我变成什么样。”他晃动架子，“兔子怎么样？毛茸茸的很可爱，或者猫，不过它的爪子也会伤人，或者你不喜欢动物，这里还有别的，你喜欢鬼怪吗？”
　　“为什么要我帮你挑面具，你喜欢什么，戴什么就好了，为什么要我选？”这小贩大概是个面具控，控到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地步，所以说话什么的都会有些诡异。陈东篱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她回忆了一下，试图让谈话回到正常的范畴：“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既然你们不是朋友，你为什么要等他？”
　　“你问了我两个问题，我要回答哪一个？”小贩歪头。
　　“后一个。”陈东篱不假思索。
　　“大概是因为，我对他有兴趣吧。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所以想来看看，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已经见过他了？”刚刚不是还说没等来人，所以才陪那些小孩子玩的么，现在怎么又说的像是等到了一样？
　　等等，这种话，听起来就好像是……
　　她面露惊愕倒退两步：“你在等我？”
　　这人是谁？为什么会专程在这里等自己？他的目的是什么？
　　陈东篱紧张的回头去看顾煦扬。
　　“不用看了，他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注意了。”小贩道，真如他所说，刚才的位置上，顾煦扬已经不见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丢下她，不是说要好好跟着她的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自己身上还有离心之法，他就不怕出意外吗？
　　“你是谁？你找我干什么？”事到临头，她反而不怎么害怕了，瞪向那个假扮小贩的面具人。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江湖上最近都是你的名字，我有些好奇，这么出名，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面具人随手丢下面具架子，陈东篱后退一步，他却没站起来，只是翘起二郎腿，胳膊肘搁在膝头，手撑着脸，一副悠闲样子。
　　“既然如此，那你也该知道，我不是因为自己而出名的。”她脸色不太好看，就算她不是江聆语，江家的事，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提起的。
　　“你是说离心之法？那种东西有什么意思。”面具人摆手，陈东篱却吃了一惊，不是为离心之法来的？那是为什么，难道说，他和蔻姬是一样的，是要自己的命？可是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想杀了自己啊。
　　还是说，真如他所说，就是好奇，想看看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就为了这个原因，找到他们，又颇费苦心的引走了顾煦扬，这人还真有意思。
　　“那你现在看到了，我也就是个没什么特殊之处的普通人，你可以走了吧？”
　　面具人摇头，“这话说对也不对，深闺里养不出这样的姑娘。不过，这一点确实对我没什么意义。”
　　“不管我怎么样都对你毫无意义吧！”陈东篱忍不住道，这人真是病的不轻，她居然还和这样的神经病说了那么久的话，一定是没睡醒。
　　面具人叹气：“脾气真坏，漂亮的姑娘都是这样不听话？”他想了想，不知怎么一个动作，手里就多了一块精致的点心，“要吃吗？”
　　“不要！”
　　他似乎也没指望她能答应，只问了那么一句，就直接扔到了自己嘴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看他慢吞吞的吃东西，手里的点心变戏法一样吃了一个又一个，陈东篱忍不住了，她的脾气本来不坏，无奈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任谁都会被他搞毛的。
　　“小煦快回来了，我也不能多呆。”面具人站了起来，又道：“你这人虽然没意思，不过无聊的时候也能打发时间，你走吧，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谁要跟你再见面啊！”陈东篱恶狠狠道，瞪他一眼，转身就跑。可才跑出两步，就觉眼前一花，她顿住，却是那面具人堵住了她的路。
　　“你又想干什么？”她倒退几步，怒目圆睁。
　　“脾气还是改一改的好，这些话，我听了也不高兴。”面具脸叹口气，“聆儿，听话。”
　　陈东篱瞬间爆发：“你乱叫什么啊混蛋！”
　　声音喊出，一时周围沉寂，众人纷纷侧目，不远处正朝她疾步而来的顾煦扬脚步顿住，而眼前的面具人却已不见踪影。
　　那个面具变态，神经病！陈东篱被他惹得火大，半天也没消下去。尤其是最后一句聆儿，他认得她不奇怪，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叫，他以为他是谁？那么恶心的称呼，他也真能叫得出口！
　　话说回来，他刚刚也叫顾煦扬小煦来着。
　　要不是他随意的一句聆儿，她都要以为他和顾煦扬很熟了。不过想也不可能，要是熟悉，怎么可能看到顾煦扬过来的就跑？那就是个喜欢和别人胡乱套近乎的超级自来熟，而且很可能，不是好人。
　　他就不怕自己把这事告诉顾煦扬？
　　正想着，顾煦扬已经到了眼前，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这才道：“江姑娘方才为何惊叫？”
　　陈东篱回头，看到顾煦扬蹙眉，心里的火又冒了上来。你丫的随便就被人拐走，害的老娘在这被一神经病调戏了半天，还好意思问我刚才怎么了？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的么，怎么一下子不见了？”她的口气很差，一张脸几乎说得上是怒气冲冲。
　　顾煦扬沉了脸，还从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就算是晋盟主，也总是客客气气的。他看着江聆语愤怒的脸，沉默不语。
　　陈东篱等了半晌，火气消了，慢慢也觉得自己有些迁怒，看顾煦扬阴沉的脸色，想来也没人对他这么说过话，更不要提自己现在不管什么都还要靠人家，犹豫一下，打算服软道歉。
　　“抱歉，是在下考虑不周，让江姑娘受惊了。”出乎意料，顾煦扬垂下眼帘，声音平静，却是先退了一步。
　　陈东篱愣了一下，马上顺着台阶下：“不，是我不好，刚才我太冲动了，说了不该说的话，顾公子不要介意。”
　　“无事。”顾煦扬摇头，他不是不生气，只是生气也不能和她计较。江聆语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自己怎么好意思和她针锋相对？传出去也堕了他的名声，“方才在下见有可疑之人出没，想着他们也在看着姑娘，便先追了出去。没同姑娘说一声，实在抱歉。就是不知姑娘方才惊叫，可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是别人也算了，奈何他看到那人一身白衣，身材窈窕，像极了那护法，他心下难安，这才追出去，却不想让对方跑了。他担心调虎离山，匆匆赶回，正好听见她那一声怒喝。
　　陈东篱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事，就是碰到一个人纠缠我，太烦了，我就骂他两句，被顾公子笑话了。”
　　被人纠缠？顾煦扬的脸色越发阴沉，是何人，居然如此大胆！
　　“那人去往何方？”
　　“跑得太快，我没看清。何况他脑子不太正常，顾公子也不用多计较什么。”见顾煦扬一副要抓住那家伙暴揍一顿的样子，陈东篱忙道。她确实不知道面具人跑哪去了，但就算知道了，难道她能让顾煦扬扔下自己找他去？
　　顾煦扬看她样子诚恳，叹口气，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道：“可是姑娘家名节……”
　　现在在乎她的名节了？陈东篱差点没笑出来，她都和这群纯爷们儿走了多久了，要真有名节这种东西也早丢光了，这家伙现在还和她说起这个来了。
　　“他脑子有问题，应该也不是故意，不用在意。”再次给面具人扣上神经病的帽子，陈东篱心里暗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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