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截止穷途

15、第十五章

　　晋潭绯真是黏上她了，每天都要往她这里跑，时不时拉她出去走，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她只比陈东篱矮了差不多五厘米，却总是一副恨不得扑到她身上的样子，还常常是在大庭广众，这让她感觉非常尴尬。
　　不过晋潭绯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开朗外向，直率坦白，也很会看气氛，偶尔撒个娇，也很可爱。在她面前，陈东篱温和内敛的形象只维持了一两天，然后迅速熟络了起来，也不再觉得她撒娇会让自己尴尬。接这种态度的结果就是，没几天知横盟的众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晋潭绯和江聆语关系很好。
　　总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不过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情况。陈东篱没有头绪，索性不再去想。
　　这天傍晚，她照例在花园小径散步，顺便等不知会从何出现的晋潭绯。
　　夕阳染红了天地交接那一线，橙红的光芒渗入蔚蓝的天宇，透出些微的朦胧。
　　花园打理的很好，花草繁郁葱茏而井井有条，妍丽的花朵肆意怒放，渐落的日光为其增色，像是少女羞红的脸颊。
　　风光很不错，她静静看了一阵，再朝前走，却发现前方走过来一个人。
　　一身浅蓝色的衣衫，走路姿态笔直稳重，在看到她的时候，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居然是顾煦扬，感觉真是……好久不见。
　　“江姑娘。”顾煦扬走近，赶在她前面出声，“才回来有很多事要处理，没及时去探望姑娘，在下先在此道一句不是。”
　　“顾公子太客气了。”明明只有几天不见，却觉得过了很久，以至于她现在看到他都觉得有点尴尬，不知要怎么说话才合适。
　　以前的时候倒不会在意这些，现在到了知横盟，周围经常有人走动，就会觉得不自在。更别提顾煦扬还是晋潭绯喜欢的人，而她现在和晋潭绯关系很好，和顾煦扬单独见面总觉得相当微妙。
　　顾煦扬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生疏，他向四周看了看，道：“几日不见，也不知姑娘现在如何。在下想请姑娘四处走走，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这是在要求单独相处？陈东篱感觉很怪异，也不只是因为他这么一正经的人居然也会来邀请女孩闲逛还是其他，“这，似乎不太好吧……”
　　“还有些事，关乎江姑娘。之前来不及说，现在总觉得和姑娘商讨会比较好。”顾煦扬神色不变，她看他一本正经，先是唾弃一番自己先前的猜想，然后毫不犹豫的点头。她早就想和他谈谈了。
　　*
　　花园小径并不狭窄，两人并行也不显得拥挤。顾煦扬走得不快，不知道是照顾陈东篱的速度还是在想事情。
　　“黑衣人的身份，晋盟主已派人去查，虽然现在还没有结果，但总会查到的。”他突然道，陈东篱点点头，心情随之沉重了起来、
　　“江姑娘不用担心，至少在洛水，你的安全是可以保证的。”顾煦扬看到她消沉的神色，安慰道。
　　“我知道。”她笑了笑，犹豫一阵，还是道：“顾公子，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请讲。”
　　“关于我的事，还有，离心之法，你们晋盟主，到底是怎么想的？”拐弯抹角实在太麻烦，何况顾煦扬也是信得过的人，她懒得再去找托词，直接抛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江姑娘此言何意？”顾煦扬蹙起了眉。
　　“字面意思，顾公子，这应该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机密吧？”如果可以她真想直接告诉晋潭笙，只要能保我下半辈子平安不被人追杀，心法你随意拿。可是想得简单，实施起来实在困难重重，更别提按理来说她身上还应该背负着江家的灭门惨案，这种只顾自己的态度肯定有问题。
　　顾煦扬看着她坦率的表情，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开口。盟主的意思自然是想让她把离心之法交出来，由他人保管。毕竟像她这样的弱女子拿着那种东西，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可是离心之法本就是江家的东西，她保管它是天经地义，他现在说这种话，简直就像是要抢一样。
　　陈东篱看他半天不说话，差不多也猜到了他什么意思，只是这要交出去的话，同样是顾虑重重。
　　如果晋潭笙真的像原著中一样，说大家要公平竞争然后举行什么夺书大赛，那恐怕原著男主的阴谋还会得逞，武林还是会被他搅得一团乱麻。当然，她肯定不会落到和江聆语一样的下场，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比她更惨呢？等武林乱了，还有谁能顾及到她吗？要是出个什么事，被人怎么弄死的都不知道。
　　那要保管书吗？书在她手里，自然没人能说什么，但是她是在知横盟，这样一来难免会被人说是晋潭笙想要独吞心法。本来是为了平衡武林才建立的知横盟，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还真是进退两难，除非晋潭笙能别开那什么夺书大赛。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夜晚的风吹起，花草轻摇，细碎的声音接连不断，在这片花海中如波浪一般。
　　陈东篱停了下来，她转过去，对着同样停下脚步的顾煦扬，打算做个决定，让烦扰自己这些日子的东西赶紧消失。
　　“顾公子，我愿意把离心之法交由知横盟保管。”
　　顾煦扬意外地看着她，“江姑娘？”
　　这么容易就同意了？这可是江家的传家之物，怎么会这么轻易……
　　“我仔细想过了，就算离心之法在我手中，我也没有办法好好保管它。更何况这一路上顾公子你也清楚，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人想要杀我，虽然现在我侥幸得救，但是以后就说不定了。要是我被杀了，离心之法在我手上也就没有了意义，也不能实现……爹爹的遗愿。他老人家希望我能带着离心之法好好的活下去，我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所以，我不能死，也不能让离心之法落入歹人手中。”她叹息一声，语气突然变得激烈，“我想以离心之法为代价，请晋盟主为我爹娘报仇！”
　　必要的话还是要说的，何况百劫门本来也是咎由自取。尽量忽略因为自己这一句话会造成的后果，她看向顾煦扬，神色坚定。
　　夜色为她的脸添了几分哀愁凄冷，她直直的站着，眼睛发亮，眼眶却是红的。
　　顾煦扬心里突然一软，难以言状的陌生情绪爬上心头，挠的他难受。他不想看到江聆语这样的表情，这让他觉得难受，可是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她好起来。
　　这种时候该怎么做？他抬起手，犹豫一阵，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事的，你，不要伤心。”他轻声说，然后就看到她惊讶的表情。这让他觉得尴尬，但是并不后悔刚才的举动。
　　“顾公子？”她颤声道，心里满满的全是惊愕。他在做什么，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居然摸她头，还说出这种话？她可是提出了很好的建议，他全然无视也就算了，说出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话你明天可以告诉晋盟主，他应该不会拒绝。只是，知横盟不能作为独立个体参与武林之事，你所说的事，恐怕不能由他来做。”顾煦扬道，他的脸上掠过一丝薄薄的红晕，在夜色之下不甚清晰。“不过在下可以保证，江家的事，绝对会有一个结果。”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语气中满满的全是肯定。他就站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脊背挺直，形如青松，坚定而可靠。
　　“那就先谢谢顾公子了。”她说，心里有点发憷，听他说这话，似乎晋潭笙不会接手这一茬，而是作为一个中介，把这件事让给别人来做。可是那样的话，不就没有改变了吗？
　　不行，必须要尽力说服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她的眉在不知不觉中蹙起，顾煦扬看在眼中，感觉很不舒服。
　　她又露出这种表情了，是在担心什么吗？他想起了魔教，还有那个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他们为什么要对他动手？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而已，怎么会遭遇这种事？回想起初遇时她狼狈逃生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很不忍。
　　“江姑娘，你还记得在下说过的话吗？”
　　“啊？哪一句？”这话问的没头没尾，她抬头，不明所以。
　　“在下会保护好姑娘，这句话并非说笑，只要有在下在，就不会让姑娘再次遇险。”他道，依旧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目光却有了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而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发言的陈东篱先是心里一暖，而后绯色烧上脸颊，感觉万分的不自在。
　　这种表白一般的话语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就不怕她误会吗？她可真的会误会的！
　　她不是不能理解顾煦扬不想让自己出事的想法，毕竟两人也算是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再怎么说也还是有点感情在的。但是说话，还是很讲究形式的，同一句话，一个意思，用不同的方式说出来，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就比如现在顾煦扬说的话吧，听了真的很难让人不产生些奇怪的想法，但是她心里清楚，他就是说话不注意形式的那种人。哪怕暧昧的话也能说得一本正经，因为他心里根本就不是那么想的，要是真按照话语形式来理解，绝对会自作多情的。
　　想到这里，她也释然了，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然后露出一个微笑来：“多谢顾公子。”
　　*
　　第二日，顾煦扬带她去见了晋潭笙，晋潭笙表示很高兴她能这么想，然后果然如顾煦扬所言一样，不肯自己动手。
　　“晋某身份受限，不能直接插手武林之事，望江姑娘谅解。”来来去去就这一句，用不同的句式不同的修辞表达，内容却都一样，离心之法他不收，仇他也不报，开个拍卖会，谁要心法就帮她报仇。
　　“为了这个，就贸然召开武林大会，是不是不大妥当？”陈东篱很纠结，晋潭笙占着理，她说不过他，却也不肯放弃。
　　“江姑娘一心报仇，又为何非要晋某出手？如今武林人才辈出，年轻豪俊更是数不胜数。晋某已经老了，打打杀杀这种事，晋某已不愿再目睹。”晋潭笙卖老摇头，“何况武林诸友都在关心此事，若晋某断然答应，恐怕诸友也不会同意。江姑娘相信晋某的能力，晋某却无法让姑娘如愿，实是报歉得很。”
　　“可是……”她犹豫一阵，打算换个方向来说：“百劫门突然对我家出手，无疑掀起了武林中的浪。若是有人心怀不轨，想要利用这个机会来做什么……只怕防不胜防。”
　　“江姑娘思虑周全，晋某自然有所准备。想要搅乱晋某眼皮底下的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晋潭笙笑的高深莫测，语气却是绝对的不容置喙。
　　他是自负，觉得没人能逃出他的意料。这种态度，只怕她不管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听了。
　　陈东篱不肯放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晋潭笙打断。
　　“绯儿急着要找江姑娘，晋某若是再耽搁，只怕她就要冲进来了。”微笑着这么说，她看着他，良久，终于垂下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