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唐聿（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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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轮转，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唐聿已是六岁的垂髫稚童。
于不知和多少神多少仙打过交道的唐墨而言，岁月只是仓皇得一拂便逝的指间细沙，流动得无声无息。但在这个荒僻小镇度过的五年，却比她消磨掉的千百年来的时光更加充实、更加多彩。
在这五年间，她硬是咬着牙把“唐门川菜馆”经营得红红火火，不时的帮扶一把让镇民们的生活水平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默默无闻的小镇也渐渐繁华了起来；在这五年间，她亲眼见证着唐聿从一个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晚上睡觉尿床流口水是常事的小豆丁，长成一个已到她腰际、眉目如画的清秀男孩。
每天他早早地下了私塾便站在柜台后面替忙得七手八脚的唐墨记账。颔首低眉却不一味驯顺，玉琢似的手指姿态完美地握着笔杆的认真模样，常常教一堆原本只打算来调戏老板娘的人看痴了过去。唐墨既骄傲得意，心里又稍微酸涩得不是滋味：这可是她（一手拉扯大）的长琴，这些家伙凭什么用这么如饥似渴的目光盯着他！？
——好在唐聿有了自主行动能力（比如不用别人帮着喂饭洗漱、穿脱衣服）之后，承袭于太古上神的记忆所铭刻在神魂与骨血深处的超逸绝俗、清越孤高便丝丝缕缕地显露了出来。不过一个柔弱孩童，他们见了他却只能爱，甚至只能敬，而绝不会有一丁点儿的亵渎之情。
小小的男孩举手投足间已有几分浅淡的风流自赏，想必长成个光风霁月的谪仙似的人物是迟早的事情，让觉得他越大越没有以前玲珑可爱好欺负——没错最后那个形容词才是重点！——的唐墨无比忧郁。
孩子翅膀硬了就开始熊！一口咬定死活不承认自己当初含辛茹苦给他换过尿布！偏生还装得冷艳高贵无可指摘，噎得唐墨一口老血哽在喉间，化作今日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凄凉泪珠。
唐聿渐渐地向昔日榣山水湄旁、天界瑶池边奏乐以怡情的乐神靠近，唐墨欢喜是欢喜着的，可如今或说是未来的“太子长琴”，与那个笑意吟吟向她求婚的“太子长琴”，分明有什么地方已是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知道是魂体残缺与渡魂之术双重作用的结果，唐墨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但无论长琴最终变成何许模样，是完完整整还是只余二魂三魄的残缺，她的感情与心意，即使历经万世，也依旧不会终结。
因此唐墨每天都在努力挣钱给唐聿存货真价实的老婆本，等攒到他弱冠，他们就可以换个地方换个身份、光明正大地拜堂成亲啦！！！
想想就有点小激动，今天晚上的唐墨也还是为那光辉美好的愿景睡不着觉。
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五年之中，唐墨同样（被迫）改变了很多——千机匣和乾坤袋是打一来就锁进衣箱底下轻易不敢动用；而待她过了（旁人以为的）青春韶华，为了不招引不必要的注意，唐墨换了刺客劲装改穿疏离的短袄布裙、松了马尾改用朴素木钗挽了个待嫁女子的发髻。连向来嫌恶的胭脂水粉也不得不用上，好让自己看上去少几分少女稚气、多些许成熟风韵。
左邻右舍都表示哎呀妈呀惊为天人，只有唐聿特别不待见唐墨的改头换面。他经常在唐墨上完妆对镜顾影自怜的时候淡定吐槽，说这群凡人的审美观果然可以放弃治疗了呵呵呵呵呵。
一年复一年，年年上门说亲的媒婆红娘就跟下不完的枇杷雨似的送走一批又来一批，坚毅不拔不屈不挠的精神着实令唐墨叹服。起初她还可以用“舍弟尚且年幼，小女子无心谈婚论嫁，只想把小聿抚养成人”的借口清静清静，但她手腕精干管理了一手好家产是全镇人有目共睹的，再加上唐聿少年老成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简直不像个普通的六岁的孩子，有这么一个“拖油瓶”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于是这段时间受了好处上门说和的清闲大妈又多了起来。
但唐墨已经不捉急啦——虽然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唐聿总能帮她一个个挡回去，礼物却照拿不误。可她万万没想到今天居然是“有心人”亲自前来拜访。
——镇东头的张员外，镇上最有资产养得起姬妾的有钱人。他掌握了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交通要道，控制着全镇人民的经济命脉，甚至还奢侈地给自己的十八房小妾每人承包了一个鱼塘，土豪得丧心病狂！尽管他人长得一副叫道士看见了立马桃木剑斩之的鬼样子，可架不住人家有钱！真正的土豪，就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用钱追求自己的真爱！！！
张员外这次来便是央求唐墨点个头，作他的第十九房小妾。
——呵呵这也能算有钱我大唐门笑而不语糊你一脸两百金一发的暴雨梨花针！话说这地方才多少人呢他一个人就娶了十八个漂亮姑娘这资源配置得也太特么不合理了居然没有人觉得不对吗！？
唐墨好奇得快要死掉了，又怕问出口会让这家伙误以为是自己对他有意才管这么多。强自按捺着拣了张干净点儿的桌子请他进门小坐，然后闷声不响地抬手斟茶。
“唐、唐唐唐唐唐姑娘……”张员外表示看见女神自己好害羞，唐墨仅出于礼貌倒给他的茶也不接，兀自搓着手“嘿嘿”傻笑，“唐墨姑娘，你看、你看你也老大不小滴啦，再不嫁就没人要喽，不如做我十九房小妾？我有房有地家财万贯，少不了你吃穿，抚养小、小聿的费用，我、我也就一并承担了，这么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唐姑娘你就答应嘛~”
这番见了鬼的“真情告白”听得唐墨极其无语——要命了！什么叫“老大不小”！？就算真实年龄远非这个词可以形容她也永远是花儿一样（……）的十五岁啊十五岁！况且第十九房小妾什么的……呵呵，她穿越前经常陪着堡主夫人和一干师姐看宅斗宫斗各种斗的话本是不假，但这不代表她本人对这些劳什子有什么兴趣！
“承您好意我拒绝。”恼得客套话都懒得说，唐墨板着脸硬邦邦地回绝。
“别别别别想不开啊唐姑娘！”张员外一脸难以置信地伸出咸猪蹄、“啪”地盖上唐墨随意搭在桌沿的手。唐墨反感地甩开他、忙不迭地坐得远远的，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你看俺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三不四……呸呸呸！你看俺有哪点配不上你嘛唐姑娘！？难道你是担心自己高攀不起？没得关系，俺、俺不介意！”
情急之中地方话的口音溜了出来、成语用得乱七八糟，张员外自顾自喷出一大串句子，满脸黝黑的肥肉抖动着，唐墨突然一阵恶心。
——从没遇见过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井底之蛙，性格又非常讨人厌，这种人放在她以前生活的世界里是不需要理由就会被“高冷党·外貌协会核心基地”唐门分分钟抹杀的存在。因此唐墨的神思飘忽了一下，暗自盘算着给他几支喂了鸩毒的追心箭自己会不会有点亏。
这单纯出于满怀不耐烦与杀意的走神，在默默旁观了许久的某人眼中却成了动摇的昭告。
“阿墨。”
没有再假戏真做、掩人耳目地叫着“姐姐”，斜背着唐墨亲手制作的蓝色小布包的唐聿跨过门槛直直地向她走了过来。他的出现让空气顿时冷凝成亘古不化的寒冰，就连自说自话技能点得不能再满的张员外也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明智地闭上嘴不再多言。
“小聿。”
见来的是唐聿，唐墨的脸色瞬间好转。她招手叫唐聿过来，抚着他的发顶温柔地笑道：“刚才不是看着你去学堂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你不是逃课了吧？”
唐聿默然——他绝对不会当着这个该死的外人的面承认，他是半路上撞见张员外拎着彩礼似的东西贼眉鼠眼地朝自家方向走、萌生了极端不祥的预感才折回来的！这丫头怎么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别轻易就被人占便宜啊！
居然是这种、这种牲畜……
唐聿牙咬得“咯咯”响，长睫低敛、遮蔽了双目中满满的赤红之色。
当着张员外的面唐云肯定说不出太犀利的话，唐墨立马义正严辞地再度表明了自己不嫁并毫不客气地赶他出去。坚决不信自己的魅力还会无效，张员外厚着脸皮继续纠缠，结果被面无表情的唐聿直接连人带礼物踹了出去、关门大吉。
“阿墨。”
唐聿低低地喊着唐墨，意味不明，忽地扯出一个有些空洞的笑容。
他拿来最烈的酒，自唐墨头顶浇下，洗去她脸上浮夸的妆容，暴露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那个有些迷糊关键时刻却很可靠的小姑娘又回来了，但太子长琴已然面目全非，让她逐渐丧失等他回来的耐心，这便是他最为深切的怨恨。
“长琴？……”
怯生生地唤着，唐墨心疼地触了触他的眉眼。她能够肯定长琴是生气了，却又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而生气——昔年乐神完美仿若虚幻，宽容大度如斯，唐墨怎会料到，眼前残缺不全的太子长琴，也是会被名为“嫉恨”的蛊虫掏心噬骨的啊！！！
“他碰了你的手。”
用陈述的语气说出一个疑问句，唐聿以搓掉她一层皮的力道、用酒反复清洗唐墨的右手，直到白皙的肌肤红肿也不肯停歇。然后意欲进行某种确认，唐聿忽然冷不丁地捏住唐墨的下巴、踮起脚尖就要吻上少女娇嫩的嘴唇。
被他出乎意料之举吓得魂不附体的唐墨下意识地躲闪开，无比正常的条件反射又被想太多的唐聿理解成了挣扎与厌恶。
——哈哈，也是。
耳边有什么东西清脆地碎掉的声音，唐聿垂着眼睛退开几步，自嘲地笑出了声。
——太子长琴，瞧瞧你现在是什么德性！？她会厌烦、会放弃，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只能早早去寻新的肉身了吧？
主意已定，唐聿猛地转身踹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们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家。被他的一系列言行整得云里雾里的唐墨立即追了出去，那抹熟悉的身影却就此消失在视线里、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唐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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