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氏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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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轻浅，只有某个不经意的情境中，才会若有若无地想起。当年流水，就那样一去不回头，带走的，还有一段最美的光阴。往事，就如同孩童一般所在身旁不肯溜走，却又固执的靠在身后不让人发现，栗发少年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望向窗外，自他寄住在这个村子后就从未再次想象能拥有这般宁静，不过，他并不讨厌，讨厌那份热闹。
“夏目，大学准备考去哪？”
“没想好，但很大可能不会再读了。”少年将头转向了坐在自己前方的人，停顿下来思考了一会才开口回答，“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专业，也并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
“啊！可千万别让铃木老师知道，那样夏目你剩下的日子可惨了。”
少年听后应了一声，他没能说出因为这件事那位传说中的老师早已找过他好几次了。少年他能看见一些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因为那些东西，他被亲戚推来推去。因为他太小了，分不清什么是平常人看得见的，什么是他们看不见的。为此，他吃了不少的苦头。不过，这一回收养他的夫妇是很好的人，学校里也有和他相同的人，并且……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事物对他都很友好。
“夏目，夏目。夏目，我在这里。”细微的呼唤声从少年课桌的抽屉里传来，少年先是惊慌的左右打望，然后将椅子往后一退，只看见了抽屉里那一双如月牙般弯的眼睛。
“呜-哇！猫咪……！”少年被吓得叫出了声，然后他一个没注意，椅子往后倒去，他也跟着摔了下去，他一只手支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揉着被磕着了的屁股，那双满是温柔的棕色瞳孔现在正十分怨念的盯着他抽屉里的东西，他压低着嗓音开口说，“喵咪老师！”
“哟，夏目，放学带我去新开张的居酒屋买酒。”被唤作喵咪老师的东西从那抽屉中露出了一张脸来，那模样像极了商店中贩卖的玩具招财猫，只是少年抽屉里的这只更加圆润，更加……少年词穷，他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那体型如同馒头的生物。
“夏目……你又在说我坏话对吧！我要把你吃掉，然后抢走友人帐，省得你再把上面的名字还给他们。”那只猫像人类一样微眯着双眼，也同人类一般拥有着自己的情感。
“喵咪老师，我还未成年是不能买酒的，既然你来了，那就请你老实的在抽屉里待着！”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夏目你个混蛋！信不信我把你吃了！）”
少年十分‘凶恶’的低声说出那段话，然后一本书便被他迅速的塞进抽屉，正好堵住了那只喋喋不休的三毛猫的嘴，怎么说呢，在听到那堆不清楚的话语后，少年的心情十分舒畅，尽管他猜也猜得到那只生物说的是什么。真的是一个混蛋猫咪，真亏它当初说得出当他保镖这种话。
在老师进来过后，少年收回了那只在抽屉里和猫做斗争的手，而那只猫则用那和他体型不相匹配的身手将少年的手指咬了一下，少年被突然感到的疼痛吓了一跳，小声的嘶叫了一声，少年现在决定一会儿下课后定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猫交给那位特别喜欢它的少女，让那名少女好好的‘疼爱’它。
在那之后的三毛猫因成功将那一书之仇回报给了少年，而有些飘飘然的它一个不小心就看见了那少年用来对付它的书名。孰不知那三毛猫现在多么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开口说不认识这名少年。这种充满恋爱气息冒着粉红气泡的书名和封面在这样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的抽屉里真的好吗？猫眯了眯眼，似乎想要把那本书盯穿。
“夏目谈恋爱了？”这是那只被少年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猫随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不不不，那小鬼哪来的对象？”这是那只愚蠢的三毛猫第二个想法。而当那只三毛猫准备翻开那本俗气得不能再俗气的书后，它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它就知道它家小少年是不会看这类书的人，同时它期望着送这本书的那名男子短期内最好不要出现在它的面前，因为它一定会忍不住将他咬杀的。
当然如果少年知道他抽屉这只猫内心的想法，那最先被‘咬杀’的一定是这肥得像球一样的猫。不过，少年只是人类，不会读取他人的想法，所以，这只肥得像球一样的猫还是很安全。
时间流逝，少年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一等到老师走出教室，他便把他抽屉里那只正在看俗气小说的猫装进袋子里，再以每秒三米的速度跑到少女教室门口将少女叫出来，温柔而又体贴的将那一脸惊悚的三毛猫交给了少女。“喵咪老师，我放学后再来接你。”少年笑得温柔并且轻松的说道。
三毛猫看着远去的少年丝毫不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而后悔，只是……它好想对少女说，它的皮快被少女蹭掉了……没过多久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教室里随着老师的出现而安静了下来。三毛猫呆在少女的抽屉中，更加的感叹现在的孩子都在思春，它止不住泪流满面，可当它觉察到一丝妖气时，那玩世不恭猫脸上也出现了一份认真。
有妖出现了，很近也很强，嘛……尽管比不上这只猫，但至少某一位不闪亮就会死的偶像除妖师是绝对封印不了的。几分钟后，那只猫收起了那份认真，因为在那几分钟内至少它没有察觉到那只妖的恶意，而那只妖也没有任何的行动。像是在等待着某一个人的出现一般，安静的待在教学楼的大门口。但到底是什么妖，猫现在也还不清楚。
嘛嘛……没有恶意就好，但如果有的话……
“诶！！！不能借我几天吗？”少女双手环抱着猫，语气中是说不尽的不舍。
“抱歉，猫咪老师是自己跑来的，塔子阿姨应该很担心了，下次吧！”少年带着歉意的对少女说着，而他的手则十分凶残的向着猫那毛茸茸的，肉呼呼的脸伸手，看上去少年真的是一点力也没有用，但只有猫才知道，少年的力气大得吓人，痛得它想直接挣脱少女的怀抱和少年的手扑向少年咬上去！
“那夏目说话要算数！”少女依依不舍的将猫还给了少年，少年十分温柔的点头允诺。猫挑眉看着眼前的少年，和他的奶奶很像，都是一样温柔的人；只是少年温柔并谦卑，他的奶奶温柔而强大。猫想，少年的奶奶一定是找到了爱她的人，不然她的外孙怎会拥有如此平和的气息。让人十分舒心的气息，这是三毛猫留在少年身边的原因之一。如果少年看不见妖怪，大概会很讨人喜欢的。但是对那些寻常人类来说，少年对自己所看见的妖怪的躲闪看上去像是发疯了一般。
“夏目，”猫在少年走到楼梯间的拐角处时，出声叫了少年的名字，“下面有妖怪。”
“诶？！！这么重要的事，喵咪老师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少年将三毛猫抱起和自己平视，尽管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但语气暴露了他的紧张。
“别那么紧张，虽说它和丙应该在同一水平，不过状态却不乐观，而且它呆了很久了，一步也没移动。”
“喵咪老师你可以一次把话说完吗？”少年舒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来，他抱怨的对怀里的猫如此说道。
“夏目，还是等一会再回去吧！那妖怪感觉并不像是来要名字的。”
名字，这是对妖怪而言仅次于性命的东西。若妖怪的名字被人类或者其他妖怪知道了就必须听从呼唤自己名字的人，而这是十分致命的。妖怪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名字，那就和它死去差不多了。而少年的奶奶借由自己强大的力量和妖怪进行比试，然后让他们签写下自己的名字。而那些名字集合成的帐本在少年得到它之前从未使用过。
友人帐，记录吾等友人名字的帐本。
少年听从了三毛猫的话，回到了教室，用他那早已被用烂了却依旧有效的借口。他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操场上进行着各自社团活动的少年少女，少年的生活在这偏远的小镇上过得很平静，而且充实。他第一次明白，妖怪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全是坏的，那些还在原地等待着他奶奶回去履行那些约定的妖怪们，其实和他们人类是一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妖怪先生。”
不知道在何时入睡了的少年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一句话，他先是皱了皱眉然后伸展了一下身子，将自己腿上的那只睡得比他还香的三毛猫敲醒。太阳渐渐的落山了，少年明白现在他应该回去了，他应该去问一问那妖怪的目的。
少年手扶在扶手上慢慢的向楼下走去，那只被敲醒的三毛猫头顶上顶着大包迈着小短腿在少年身后。操场上还不时传来几声哨声，少年那平和的气息衬得那栗色的发丝格外的舒心。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这已不是第一次要自己主动和妖怪交谈了，而且这一次也不只有他一个人。但无论重复多少遍，少年的心依旧不能平静。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妖怪，而每多走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一次。就像是之前三毛猫所看的俗气小说一样，他就像那里面精心打扮的少女，一步又一步，紧张而又期待的向目的地前进，一步一步，缓慢而又急促。
“夏目，好久不见。”
少年不明白为什么那妖怪要对自己说好久不见，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他眼眶一热，泪水就那样肆无忌惮的流下来了。少年明白这个妖怪很好，和这个小镇上许多的妖怪一样，都很好。同时那份好也是不同的，这个妖怪是能够陪伴的好，是能够倾听的好。但紧接着少年就昏倒了，那妖怪上前将夏目抱在怀里，同时跟在少年身后的三毛猫也快速的变回了原型。妖怪看着一个肉球变成庞然大物的妖怪，最终低喃着什么，而有些愠怒的三毛猫则催赶着那妖怪快将少年抬上他背上。
当刺骨的寒风刮过妖怪的脸颊时，他才反应到如今的少年长大了，他已经拥有了能够保护他的人了。而他所无法教给少年的，如今早已有人教会他了。
少年只觉得自己的头很晕，身体很重，眼睛睁不开。就好像进入了沉睡一样，不愿意醒来也醒不来，少年不太确定他的意识到底是清醒的，还是昏睡着的，周围是死寂的黑，他无法从中得知一切。
“救……”少年艰难的张了张唇，说出了几个单音，突然他听见一个稚气的声音说出了他想要说出的话语。那声音有几分不安，几分慌张，几分妥协，但是少年对那个声音如此熟悉。
“救救我，这个是……什么？”
少年经过几番的努力，终于看清了那孩童。栗色的有些过长的头发，皱皱巴巴的有些泛黄的白色衬衣上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泥土，八九岁大的身板在小巷子里缩成一团，那孩童的周围空无一物，但少年似乎能够明白他在害怕些什么。那些虚无的东西，一般的人是看不见的，同时这些看不见的人类是无法和这些妖怪对抗的。那男孩只是在害怕，害怕着那些妖怪。
“不要过来！快走开！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男孩伸出了他那颤颤巍巍的手在一堆空气中乱舞着，少年只是在安静的看着，看着那男孩在那个角落里惊慌害怕。少你明白这是妖术，而他被困在这里面了，但他又不太想承认，因为那男孩正是幼年时的少年，而这个场景似真似幻，他分辨不出这是那妖怪所创造的世界还是他本人的回忆。
“别害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随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少年渐渐地看见了在他和男孩之间的那个妖怪的外形，不过并不清楚，除了大概的外形，少年看不见那妖怪的样子，而那角落里年幼的他似乎也是如此。男孩伸出手，触碰到那大致能够被称为脸的部位，冰凉的触觉让男孩不在颤抖。很奇怪，明明之前都还在害怕着这妖怪，却在这样一个触碰下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样子？”男孩慢慢的将脸正对那妖怪，疑惑的问道。
“因为我缺了一样东西，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奇怪的人！”男孩歪了歪头，微笑的说出了这样的话语。真是奇怪的人，是男孩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和妖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了男孩和妖怪，而少年像是从不现身空气一样站在一旁。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他却无法擦拭。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在少年的下巴处形成水滴地落在他的心头。
很凉也很暖。但少年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为什么。
少年看着那妖怪一直陪伴着男孩，有时他们能够看见那妖怪，有时只有他一人能够看见那妖怪。而那妖怪从来没有说那非常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也从来都只说他还再寻找，寻找那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少年现在有些明白，明白那些还在原地遵守着和他奶奶约定的妖怪。不被人看见，却能够一直注视着他人，为了一些人类幼时那‘残酷’的善意的举动而寻找一生，而等待一生的妖怪们。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个人儿，变了的，不只是相貌还有心，长大成人的人类，很少是还保留着那份初心的。
少年他现在有些高兴，为他能够看见这些妖怪而高兴。他高兴他站在两个世界的中间，看着两个世界的生物小心翼翼的触碰对方。
一句话语，一次触碰，一生陪同。
“妖怪先生你一直都在这里吗？”男孩坐在秋千上，像是毫无目的的开口询问。
“嗯……一直在这里，夏目你怎么了？”
“宫崎先生说下个月初，我要搬到名古屋的二姨家去。呐，妖怪先生，我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他们都想尽快将我送出去呢？我好不容易才交上朋友的。”男孩越说声音越沙哑，他好不容易才交上朋友的，他好不容易才忘掉之前那些不愉快的。
妖怪安静的陪在那男孩身边，既没有出声安慰也没做什么动作，他只是一个妖怪不懂得人类世界的无常。但少年能够明白，明白为什么要送男孩离开，他和那妖怪一样一直陪同着男孩，男孩的朋友是那妖怪，但就这一点就足够让那些人送他离开了。
“妖怪先生，你能够抱抱我吗？”男孩这句话说的委屈极了，听得少年都不忍心拒绝他。但他也明白，那妖怪是不会的，不会去拥抱那男孩的，不会答应男孩的要求的。少年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就是明白，就是清楚那妖怪会做出的选择。
“呐，夏目。我一直在找那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找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没有找到。”妖怪开口说着，男孩转过头看向妖怪，他感觉到那妖怪此时此刻正和他四目相对，他感受到那妖怪此刻温柔的气息，“夏目，我想让你来帮我，帮我这个忙。”
“什么忙？妖怪先生，如果我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帮你的忙的。”男孩跳下秋千，扑向了妖怪，他感受到有一双手将他拥入怀中，他感受着那妖怪冰凉的温度。很温暖，很舒心。朋友的怀抱，让男孩那一直温柔的注视着这个世界的双眼，湿润了。
“等你离开的那天我就告诉你。”
少年不知道那句话到底是对他说的，还是对男孩说的，他从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他再清楚不过了。那妖怪并没有去寻找过，寻找过他所说的那十分重要的东西。但他隐约的感觉到幼时的自己，帮助了这个妖怪得到那样东西。
很沉重，很轻，那是男孩从来都不清楚的重量，却在少年的心中泛起了涟漪。
他忘记了，是他忘记了。
而那只妖怪一直都记得，真的是好久不见。少年抬起双手，努力想要擦干他脸上的泪水。这一切都不是妖术，而是那份强烈的思念将他拉进了回忆——那淡忘了的回忆，那久远的回忆。
然后，少年听见……
“妖怪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夏目想要知道我的名字？”
“嗯，妖怪先生能告诉我吗？就像我告诉你，我叫夏目一样。”
“呐，夏目，那正是我所寻找的东西，夏目可以为我取一个吗？”……
三毛猫和那妖怪一起回到了少年的房间，随后三毛猫变成了少年奶奶的样子，将少年抬到刚铺好的榻榻米上，在确定少年平安无事后它抬头打量起那妖怪。他也不清楚少年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妖怪并没有使用任何妖术。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三毛猫开口询问道。
“我来看看他，很久都不见了。”
“志贵……”
少年张了张口，说出了这个名字。听到这个后，妖怪先是一愣，然后起身离开了。他现在明白，少年过得很好，而他只需要活在那个男孩身边……
——妖怪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目志贵，妖怪先生叫志贵怎么样？
——呐，妖怪先生……不对，志贵……
“再见了，志贵。”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氏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