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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Chapter43.

      为了避免我的语句中泄露了不合时宜的担心和同情,我迅速撂下电话。跑到厨房我推开房门,就开始洗妈妈一早买回来的水果。我两次打翻盘子,一颗心全部飞到花形身上,怔怔地望着水果发呆。忙碌中我突然发现,这段时间我和花形的相处模式,好像一直都是在担心和倾诉,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坚强。

      花形来到我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斜映在他的脸上,因为他的表情而变得格外凝重。他像个房间里的摆设,没有任何的表情和心情。好像任何善良都不能感动,任何邪恶都不能让他愤怒。

      我走过去请他进屋,然后塞给他一只苹果。他看了看,并没有吃,嘴角嗫嚅了一会儿才开口。

      “健司,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因为我觉得在你面前,我应该很坚强,我应该很独立了。我是个大学生,我今年十八岁了,我本应该离开父母生活也没有问题了;而且我应该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追逐梦想,实现人生的价值,而且我还……”

      花形的话语让我升起强烈的不安,我拒绝任何不好的事情的可能。我打断他的话,但猛然间,我觉得自己有些粗鲁。连忙摇摇头,我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

      今天的花形看起来很不一样——他的悲伤总是会让我感觉到脆弱,可今天,他的苍白表情只写着四个字:万念俱灰。

      也许人生之间最痛苦的事也不过如此。

      我伸出手,推了推那只苹果:“你快吃吧,这是我特意洗的。透,吃完了我想去打小钢珠,我马上就要开始复读了。”

      “哦。”花形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看我的脸。他毫无变化的绝望表情让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搜肠刮肚地想,应该如何让他轻松一些。该死,我突然又想要吐槽南烈这个家伙了。

      于是我开口,连如何下口吐槽南烈都没有想清楚,花形冰冷的声音就打断了我。

      “可是健司,原来是我爸杀了我妈。”

      ……

      送走了花形,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夕阳西下。信息量太大,让我无法思考,我的眼中只看得到落日近黄昏的美好。

      我无言,我想换一个眼光和角度去审视我面前熟悉的一切,可是刚刚转过头,看到的却是窗台上爸爸的盆栽。因为爸爸的车祸还没有完全康复和其他人的疏于照料,还没有绽放的花蕾看起来便已经有些枯皱了。

      我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有些人,他们的生命原本就是一个悲剧,千困万难跌跌撞撞,还未等到怒放的灿烂,就无可奈何地走向颓败和衰亡。

      如果放做以前,我从不会相信,也嗤之以鼻。

      可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语言去面对花形和他生命中的人和事。我坚信目前他所经历的,只是他的磨练而已——那些绊脚石终会成为他成功之路的坚实地基,根本不配与他平起平坐。可事实是那些已经成为了困住他的牢笼,他无法出去,我也无言。

      我也恍然发现,我真的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小孩子,再也无法和花形单纯地在校园里面游戏,也再也看不到南烈闪着危险甚至带了点儿自大的清澈眼瞳。甚至那些篮球的日子,我都觉得渐行渐远。我们都长大了,需要面对一些不甚美好的人和事,就算我们抗拒着不走,命运也会推着我们前进。在经历过这些后,那些赤子之心的情绪表达,那些不带私心的纯真眼瞳,那些不顾周遭的自在任性,都已经无法再回来。

      花形温柔了,南烈沉默了。他们都伤痕累累,他们都放不下伤痛,他们都必须逆风奔跑。

      而我看着他们,迎风流泪。

      花形大叔已经正式被警方拘留了,他以故意杀人罪被公诉。六年前他为了挽留南烈母亲的情感,当着她的面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这不仅伤害了一人性命,也害得花形没有母亲照顾,并且给了南烈母子极大的刺激,让南烈母亲郁郁而终。

      由于花形大叔是靠妻子家业才做起了事业,在他被审判之后,死者的家人愤怒地要求赔偿。他们搬空了花形大叔豪宅里的家具和物件,花形呆呆地看着那些工人在偌大的房子里走来走去,而我望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

      “原来他们家这么有钱,连传真机都用得这么好。”

      “哼,那也是我阿姨的钱!别偷懒,快把这个记下来!”

      一位与花形年龄相仿、容貌姣好的女子对着工人们颐指气使,我知道她是花形的某位亲戚。她的眼球在掠过花形失落的表情后迅速翻了上去,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睥睨。

      一位工人搬走了花形最喜欢的那面书墙,还有一位工人搬走了花形的电脑。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家伙抱着一幅画——梵高《星夜》的仿制画。只是那是花形最喜欢的一幅画,是他亲手裱上去的。

      “这幅画看起来还不错,带回去,换个酒钱!”

      “拿去吧拿去吧,赝品而已嘛,没准儿还不值一顿酒钱。阿姨这么大方地施舍他们,不会在乎这一点点的。”

      嫌弃的语气让我突然怒火直起——我的头发已经直立起来,眼前仿佛除了那个讨厌的工人和监工,其他已经成了幻影。

      那些语句在我的耳边回响着。

      那幅画!我咬紧牙关,感觉我的眼里只看得到那幅画如同魔魅的蓝色!拼尽所有的力气上前,我拉住画框的一角,向着自己的方向用力。我感觉我的手开始出汗,大拇指捏住的玻璃,正失去着原有的摩擦力;手心的触感也开始滑腻,无论我如何用力都无法阻止它缓慢从木质画框上离开。咬紧牙关,我想着得到它,我一定要得到它,我知道我可以会得到它!

      “咔——”

      大拇指的玻璃外层应声而碎,如同我内心中一根弦在此时崩断。

      ……

      好痛……玻璃碎片的锋利边缘,划过我的指肚,正随着我的执念任性地穿入我的皮肉。

      “妈的,放手,给我滚!”面对巨大的力量,感觉我的所有都被抽光了,我还在后退。口不择言地骂着,任何脏话、任何俚语都表达不了我的愤怒!

      “你们这群混蛋!变态!人渣!给我滚,去死,去死!”手掌的痛觉让我霍然兴奋,也更加愤怒起来。

      都给我滚开!不许你们伤害花形!谁也不许动!谁也不许拿走他心爱的东西!

      终于面前吸走我能量的巨大黑洞消失了。我跌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那幅梵高的《星夜》,随着我跌落在地,缓缓滑落至我的膝盖。我迷迷糊糊眼前直冒金星,鼻间是稀薄的空气,耳边是隐约的骂声。

      妈的,这群混蛋,力气还真不小!

      “健司……健司!”听到忽近忽远的骂声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喊我的名字,我被一阵柔软的触觉拥抱住。那个人执着地叫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中,是毫无掩饰的激动情绪,在这样危急和失控的时刻依然好听。

      “健司,你快说话啊!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你……”

      虽然我因为暂时的缺氧无法转动我的思想,但我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声音的急迫和恐惧,忽然让我难为情起来。

      我无法控制颤抖着的双唇,此刻我特别想粗声打断他,然后对着这家伙怒吼。

      “妈的,别让我丢人了,赶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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