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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结义金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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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城门,谢三诸人便如困龙出穴一般,一路上疾步如飞,他们先往东行了数里,见后无追兵,便折而北上,专拣那些荒凉的野外,避开闹市,出了京畿地界,大约又向东走了十余里,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庄园。
此时已过戌时,天色已晚,杨俊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等了许久,门内传来一位老者淡淡的声音:“月淡星稀,何人在外?”
杨俊杰恭敬道:“水清石秀,淮阳俊杰。”
木门缓缓打开,一名老者身穿灰袍,手提灯笼,朝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转身朝内走去。
谢、杨诸人刚进院子,便见段介安从花厅走了出来。谢三快步迎上前去,摘下头上的方巾,喜道:“还要谢谢介安兄在城内为我等兄弟解围。”
段介安穿着湖纱的长衫,一派风流倜傥。他上前握住谢三的手:“你我兄弟,何须多礼?当年京师一别,甚是想念。你今日扮成这般模样,要不是这双手,我一时还真是认不出来了呢。”
杨俊杰在旁道:“介安,太傅可在?”
段介安道:“父亲正与向天在内室谈话。”
杨俊杰拊掌大笑:“甚好!甚好!今日难得我们兄弟团聚,定要好好喝上一顿才是。”
令狐寻梦亦从轿中下来,冲段介安欠身一福,柔声笑道:“段公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初见,又承蒙公子仗义执言,妾身感激不尽。”
段介安笑道:“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更深露重,大家还是先进内堂。”
谢三道:“介安兄,杨兄,你们先请。轿中还有一人,我将他安置好便来。”
段介安道:“就是你们从陈府掳走的那人么?我当时可真有些担心,想不到你们竟能瞒过陈冕那厮。”
谢三道:“声东击西罢了,说起来,那都是令狐夫人的主意呢。”
段介安含笑:“夫人真是冰雪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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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云峰口足被缚,周身大穴都被封住,一直塞在轿中只有三尺见方大小的软座之下,身上还盖着厚重的木板,再加上令狐寻梦一直端坐其上,这一日下来,可谓备受折磨。待谢三将他从轿中抱出时,早已浑身冰冷,神志不清。
谢三大骇,只觉得怀中的人份量极轻,冰冷异常,竟如一具尸首。他心跳如鼓,忙不迭将冷云峰抱入内院,又唤人抬来热水,替冷云峰沐浴更衣。
冷云峰一向筋骨偏弱,再加之生产、小产之苦,身体比起那些风烛老者,竟也相差无几,一番折腾下来,心口渐渐回暖,只是依旧不见清醒。
谢三探了探对方的呼吸,只觉气息微弱,但数息尚平稳,总算稍稍宽心。他调动体内真气,抵住冷云峰的命门,如此半个多时辰,冷云峰却依然双目紧闭,毫无声息。
谢三心中不觉焦躁起来,额头渐渐沁出密密层层的汗珠,口中也有了一丝腥甜的血味。他暗道不好,知是自己急火攻心,气息紊乱,若再不罢手,只恐走火入魔。但是,此刻若停下来,只怕冷云峰承受不住,内息激荡,定要受内伤,无奈之下只得咬牙挺住。
正在两难之间,门外却传来清朗的男音:“谢兄。”随之,段介安推门而入,“向天和杨二哥已在后院等你多时。”他的目光掠过谢三苍白的面容,随即又落在谢三怀中的冷云峰身上,“谢兄在做甚么?”
谢三双眉紧皱,面上的表情甚是痛苦,喘息道:“此人在轿中困了多时……气脉受损,我正运气助他打通筋脉……”
段介安上前抓住冷云峰的双手,对谢三道:“谢兄,我来替你。”谢三如临大赦,长舒一口气,退到一旁闭目调息,片刻后,渐觉胸中的气血已慢慢平复,才缓缓睁开双目,却见冷云峰已安然躺在床榻之上,原本惨白如纸的脸上已有了淡淡的血色。
谢三大喜,冲段介安感激一笑:“介安兄,这次又承蒙你相助,大恩不言谢!”
段介安哂道:“你怎也有了向天的酸儒之气?难道是和向天他们厮混得久了,连脾气也改了么?”他拉过一床薄被,盖在冷云峰身上,“我已经点了他的睡穴,让他睡到明日,想必已无大碍。不过说起来,”他转过头看向谢三,“谢兄与此人有何渊源?”
谢三道:“他便是我的旧主,冷云峰。”
段介安愣道:“便是当年害死你妻儿,又陷你入狱的冷月山庄庄主冷云峰?据闻你在三年前就已大仇得报,杀了冷云峰,继而又毁了冷云山庄,难道是世人讹传?”
谢三道:“其中原委复杂,一时不可尽述。一些真相,我亦是后来才得知。不过当年烧毁冷月山庄的人却是洪惜。”谢三长叹一声,“然则大错已铸成,只怪世事捉弄耳。况且时过境迁,即便报了仇,死去的人也再不能复生,冤冤相报何时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想必清清也不愿我再造杀业。”
段介安拍拍谢三的肩膀:“谢兄今日能以德报怨,不记前仇,世间实在无人能有如此胸襟。谢兄实乃真英雄也!”
谢三淡淡一笑:“介安兄过奖。”
段介安道:“我听闻有一传说言,得冷月山庄者得天下,倒不知是真是假。”
谢三道:“这我也有所耳闻。当年宁王赵扬便是为了寻找其中隐秘,才多次向冷云峰提亲,要娶清清为妃,之后又派洪惜潜入山庄,才……才生出此后这么多恩怨。”
段介安道:“或许,冷月山庄的秘密,冷云峰应该知道。”
谢三道:“英雄所见略同。这也是此次我与杨兄冒着风险从陈冕手中将冷云峰掳劫而来的原因之一。尚若真如世间传闻所言,冷云山庄中藏有颠覆天下的秘密,大宋社稷可固,吾等何愁大业不成?”
段介安紧握右拳,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正是。若真能如此,集天下群雄之力,我们定然能扳倒陈氏一族,稳保赵宋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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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段介安和谢三来到后院,刘向天和杨俊杰等人早已设好香案,备好乌牛白马等祭礼。令狐寻梦笑吟吟地迎上前来:“三爷怎去了这么许久?”
谢三笑道:“是杨兄的分筋缩骨手着实利害,冷云峰在轿中困了多时,差不多废了。我和段兄二人费了多时才打通他的筋脉。”
杨俊杰道:“说起来,那姓冷的也算是条汉子。这些年来,能抗住我的缩骨手,却不曾开口求饶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谢三哼了一声:“那倒是他自小的脾气。又犟又硬,还刚愎自负。”他转身朝刘向天作揖道,“向天兄,久违!怎不见太傅?”
刘向天一袭白袍,面如冠玉,一派儒雅之气。他捋了捋长须,笑道:“恩师已休息去了。方才三爷不在,我等在此商议,我与杨兄、介安忝列齐名‘关中三杰’,但却未成真正结义,今日适逢团聚,向趁此良机祭告天地,从此结为异性兄弟。但不知三爷可愿与我三人一同结拜?”
谢三大喜:“甚好!甚好!”他又看看一旁含笑的段介安和杨俊杰,抱拳道,“承蒙诸位如此见待谢三!”
杨俊杰道:“能结识‘快刀三郎’亦是我等的荣幸。”他转而朝令狐寻梦一笑,“还要谢谢夫人为我们兄弟引荐哪。”
令狐寻梦颔首而笑:“哪里?这都是大家的缘分使然罢了。”
刘向天又道:“三爷既要与我等结拜,那么从今往后,也算是清社的兄弟了。三爷,可愿意否?”
谢三道:“自然求之不得。”
刘向天继续说道:“清社乃是恩师,亦是介安的父亲,当今太傅段怀仁所建。因恩师名号‘清水先生’,故称之为‘清社’。先生的原意是要召集天下有志之士,铲除外戚,永固赵宋江山,清社如今遍布天下,甚为陈氏一族所忌惮,社中士子不慎就会有性命之虞。我等原本就看出三爷气度不凡,乃人中之杰,早想邀你入社,只是这毕竟事关身家性命,定要与三爷说明其中利害才是。”
谢三道:“所谓见义不为非勇也,我谢三又岂是贪生惧死之辈?”
刘向天笑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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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刘、杨、段、谢四人面对香案,一字排开,焚香再拜。四人齐说誓道:“念刘向天、杨俊杰、段介安、谢三,四人虽则异姓,今日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歃血为盟,酾酒于土。
四人中以刘向天年纪最长,拜为大哥,杨俊杰次之,谢三再次之,段介安又小谢三半岁,年纪最幼,为四弟。
段介安笑道:“如此一来,我们‘关中三杰’从今往后要改称‘四杰’了。”他拍拍谢三的肩膀,“三哥,你这名字取得大好,谢三,谢三,莫非你打娘胎里出来就是要做我三哥的么?”
谢三道:“四弟若不原意,今后我叫你四哥,你叫我三弟便是。”
众人哈哈大笑。段介安哂道:“三哥又来捉弄我了。”
祭罢天地,复设酒院中,诸人开杯痛饮,以图一醉。
酒过三巡。刘向天问道:“不知三弟欲将那冷云峰如何处置?”
谢三道:“不知大哥有何高见?”
刘向天沉吟道:“听说那宁王赵扬也在寻找冷云峰的下落。”
谢三点点头:“想必冷云峰是为了躲避赵扬,才投到了陈冕的门下。”
段介安道:“料想陈冕那厮也曾听说过冷云山庄的传闻,但不知他会做何打算。方才我与三哥还在商量,要好好借用冷月山庄这面旗帜,以固我赵宋天下。”
杨俊杰道:“却不知这传闻的真假。得冷月山庄者,又如何能得天下?”
刘向天道:“这一传闻,却是近年来才在江湖上传扬开的,之前倒不曾听闻。若不然,冷月山庄早成了群雄共逐之鹿,又岂能完好无损,数百年来不曾有人问津,直到今日才被世人觊觎?”
段介安道:“难道是有人有意为之?”
刘向天不语,复而又道:“也或许真有什么秘密,直到今日才被人发现。”他饮了一口酒,“赵宋危亡,清社又方成气候,我等现在如履薄冰,一丝一毫不可懈怠。无论冷云峰能不能为我们所用,也决不能让他落到陈氏的手中。得冷月山庄者得天下,若陈氏借机向圣上发难,则大势不妙啊。”
“大哥所言甚是。若不能用之,自当灭之。”杨俊杰鹰隼般的眸中闪过一丝凛冽,“冷月山庄虽然是面好旗帜,但一旦落入他手,便成了我们的威胁。”
谢三一怔,复而赞叹道:“二哥好见识!”他给杨俊杰斟满酒,“我敬二哥一杯。”说罢,一饮而尽,继而道:“不过我相信要想从冷云峰口中探出点什么,亦不是甚么难事。我曾在庄中多年,想必终有办法可使。总而言之,活人总要比死人好用,四弟,你说是不是?”
段介安点点头:“三哥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杨俊杰仿佛了然一般地看着谢三,笑道:“说来说去,难道是三弟舍不得那冷云峰死么?然则,三弟莫忘,大丈夫应以大局为重。”
谢三哧笑道:“二哥这是甚么话,我何曾存有私心?况且,我与那冷云峰还有前仇未清,我只不想将来留个公报私仇的恶名罢了。”
“妾身倒是有一法。”一旁一直微笑不语的令狐寻梦插话道,“但不知诸位英雄肯不肯哪。”
杨俊杰温言道:“不知夫人又想到了什么妙法。”
令狐寻梦道:“妙法倒是谈不上,不过算是‘重刑逼供’而已。”她一双美丽的眸子看着谢三,“就算不能问道甚么,也可让冷云峰从此乖乖听话。”
谢三强作坦然:“只是怕这些招数对冷云峰不起作用罢。”
令狐寻梦咯咯娇笑:“三爷难道以为我要用夹棍、铁烙?”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西域有一种迷药,可以是人食后慢慢成瘾,若不按时服用,则会如万箭穿心、万蚁噬骨般痛苦,因此服药之人称之为‘药人’,乖乖地服从饲主,不肯违抗。”
段介安皱眉:“只是这手法稍稍阴毒了些。”
令狐寻梦柔声道:“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法,况且还是对付非常之人。兵不厌诈,不是么?”
杨俊杰笑着点点头:“夫人有这种药?”
“妾身不但有,还会调配。”令狐寻梦看着沉默不语的谢三,娇声婉转道,“既然三爷与那冷云峰有血海深仇,这饲主当然由三爷来做。三爷,到时候,你说什么,那冷云峰就听什么。你在他手下做牛做马这么多年,难道不想做一回他的主人,好好过把瘾么?”
谢三猛地抬起头,露出一个阴恻的笑容:“夫人说得极是,如此,谢某便按着夫人所说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