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竹林和水

3、第 三 章

　　朱雀国，母妃的故乡。

　　水清唤手执一枝梅花，折断，轻轻放于一块素净的墓碑前，随后斟酒三杯，肃然叩首。

　　她记得，母妃最爱梅花。可惜青龙国地势湿热，并不适宜梅花存活。就如母妃，自嫁入青龙，便郁郁寡欢，一生未得所安。

　　归途中，马车轻摇，女官呈上一封书信。

　　“京中可有动静？”水清唤问。

　　女官回道：“柳相信中只说：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水清唤轻声复诵，眸中却浮起疑云。

　　那日，她与柳南风密谈——

　　“今年朱雀新帝登基，四国初次晤面，正是良机。”

　　“陛下亲自前往，可显青龙姿态。”

　　“更可试探白虎态度，铺路未来盟约。”

　　三条理由，皆她心中所想。太完美的契合，反而令她不安。

　　她苦笑一声。看来那人说得没错——她果然多疑。

　　但柳南风未提的那个原因，才是她此行最初、也是唯一的动念。

　　因为每年白虎国派来朱雀祭奠的，都是——六皇子陵珏。

　　那个被骗了还替她求情的……傻子。

　　朱雀祭典，三庆并举：新帝继位、国内丰收、邻国和睦。

　　朱雀帝年纪尚轻，却胸有丘壑，与之初谈，水清唤便知：此人，堪为君王。

　　步入正殿，随内侍指引，她往右上方贵座而去。

　　从踏入殿门那刻起，她便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心跳，竟不由自主地快了一拍。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眸望去。

　　他坐在对面，面容如昔，眸色深沉。

　　目光明明落在她身上，却仿佛……不识她。

　　水清唤动了动唇，终究无言。

　　两年不见，一句“久违”都难以启齿。

　　她有些后悔来了——

　　缘分既尽，她又在奢望什么？

　　梅花酒入喉，涩口带苦。她皱起眉。

　　正欲放下杯盏，却察觉身旁多了一道高大身影。

　　他不知何时起身，已立在她身边。

　　“好久不见。”声音仍是温润如昔，仿若和煦春风。

　　水清唤怔住，缓缓起身，低语：“六皇子……”

　　曾几何时，她会毫无顾忌地扑入他怀中，撒娇般问：

　　“你真的会疼我一辈子吗？”

　　“会。”他总是这样答，带着柔情的笑意。

　　可她不敢再碰触这份温柔。她知道——她，是假的！

　　柳南风说，只要取得幽并十一洲，帝业可成一半。

　　她照做了。

　　陵珏举杯相敬，语气疏离却不失温雅：“听闻青龙国百废待兴，看来女帝治理得当，实乃我四国之福。”

　　水清唤一怔，下意识道：“你不必如此。”

　　语气急切，竟显得有些尖刻。

　　陵珏轻轻一愣，眼中苦涩一闪即逝。

　　她别过脸，不敢再看他。

　　而四周的宾客已悄然投来目光。

　　白虎六皇子与青龙女帝的旧事，本就是朱雀祭上的趣谈佳话，如今见两人交谈，自然好奇纷纷。

　　水清唤一眼瞪来，似在控诉他引人注目。

　　陵珏被她一瞪，无奈地轻笑一声：始作俑者竟如此理直气壮，真是他的唤儿……

　　祭典最后，诸事告一段落，便移至议事厅。

　　四国主事入内，仅留青龙帝、朱雀帝、玄武帝与白虎六皇子。

　　果然如柳南风所料，玄武帝率先发难。

　　他提及幽并十一洲之事，字句温和，实则暗藏讥讽：

　　“陛下为争帝位，不惜出卖感情，如今坐稳龙椅，是不是也该还些东西？”

　　水清唤面无表情，看了眼陵珏，欲探其态度。

　　然而他端坐如山，沉静如水，仿佛事不关己。

　　水清唤冷笑一声，开口反击：“玄武帝，幽并之地乃我与白虎国之事，您是否……越界了？”

　　玄武帝语带不悦：“六皇子心宅仁厚，我不过替他说句公道话罢了。”

　　“哦？”水清唤语气微寒，“我竟不知白虎何时弱至须由玄武代言？”

　　此言一出，玄武帝老脸通红，却又难以驳斥。

　　朱雀新帝忙打圆场：“玄武帝息怒，青龙帝不过直性情，并无他意。”

　　水清唤却不肯放软：

　　“幽并十一洲，是六皇子当年亲赠我之地。他若今日亲口索回，我即刻奉还；若非如此，谁再妄言半句，便休怪我无情！”

　　玄武帝怒极，却被对面的沉默所困。

　　他不是怕水清唤，而是——

　　白虎六皇子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若陵珏不点头，他玄武便是空对空，多言便显愚蠢。

　　“六皇子，”他终于逼问，“你意下如何？”

　　陵珏这才放下杯盏，拇指轻抚玉石指环，语气温雅：

　　“送出去的东西，自不该再收回来。”

　　他望向水清唤，目光温热如初，令人心悸。

　　“不过……”他微微前倾，靠近她，低声笑道，“我是不是……也该收点回礼？”

　　水清唤脸颊顿时浮起晕红。

　　朱雀帝与玄武帝同时愣住。

　　这位六皇子……是在调情？

　　一向四平八稳的四国会晤，竟变成了情场对峙，令人哑然。

　　次日清晨。

　　朱雀内侍们悄然议论：

　　昨夜六皇子从青龙帝的暖阁走出，天未亮，青龙帝便匆匆启程归国。

　　于是传闻再起：

　　“这一次——六皇子没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