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竹林和水

4、第 四 章

　　“他是故意的！”
　　水清唤一把撕碎手中的书信，指尖颤抖。

　　女官大惊，扑通跪下：“陛下息怒！”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心绪，淡淡道：“起来吧。”

　　“谢陛下。”

　　女官本想再劝，却到底不敢开口。

　　自朱雀归来，陛下的情绪便起伏不定。时而沉思，时而脸红，她们原本不解，直到近日传出消息——

　　白虎六皇子夜宿青龙帝暖阁！

　　此事在四国闹得沸沸扬扬。可看女帝如此动怒，谁也不知这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不久后，白虎国正式派出使臣，前来提亲！

　　一时间，举国哗然。百姓奔走相告——

　　“女帝天姿国色，六皇子痴情未改；幽并十一洲未失，竟成聘礼一部分！”

　　水清唤这几日心神不宁，闭宫谢客，连柳相在外等了数日也未召见。今日，她忽然传话：

　　“柳相，陛下有请。”

　　柳南风——或者说，陵参——闻言一怔，旋即快步而入。

　　青龙殿内，水清唤坐在上首，神情平静如昔。

　　“微臣参见陛下。”

　　以往她总会立刻让他落座，而今日，良久未言。

　　柳相抬眸，却见她目光冷静如刃，正定定地看着他。他心下一沉，缓缓低下头，心中暗自盘算。

　　“你究竟是谁？”水清唤开口，语气冰寒。

　　“陛下此言何意？”他语气仍旧恭顺。

　　水清唤走下阶来，缓缓来到他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朱雀祭奠前，你提醒我可以顺道祭拜母妃……我可曾告诉过你，她已不葬青龙？”

　　柳相瞳孔一缩，哑然。

　　当年，先帝明旨，清妃应合葬帝陵。但登基后，水清唤亲自将母妃迁出，葬于朱雀南陵，伴梅长眠。

　　此事，除她之外，仅有一人知晓。

　　那年，雪落雁水。她趴在那人肩头，轻声道：

　　“若有一日我能掌权，我要将母妃带到梅花开遍之地。”

　　她心底最深的秘密，被眼前之人轻易道出。

　　“你到底是谁！”水清唤厉声质问。

　　柳相沉默片刻，终于低声笑出，苦涩却坦然：“我唤陵参，白虎七宿之一，听命于肃王。”

　　**肃王——**她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陵珏的封号，肃王府，堂而皇之刻在白虎王宫！

　　“他派你来，为何？监我？控我？报复我？！”

　　水清唤神情骤寒，杀意四溢。

　　陵参却低声应道：“两年前，主上原话：‘辅佐青龙四公主登基，不惜一切代价，护其周全。’”

　　她怔住了。

　　细细回想这两年来的种种——柳南风的忠诚、默契、护卫、洞察……无一不是他才知她几许心意。

　　原来……是他。

　　也唯有他，才如此了解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丝执念。

　　“辅佐我这样性子的女帝……很辛苦吧？”她轻声。

　　陵参怔了一下，未答。

　　她抬手，示意他退下：“你走吧。你是白虎国之人，我不能再留你。”

　　陵参立在原地，久久未动，第一次露出破绽，失去了以往的从容。

　　“陵参只听命于肃王。”

　　“带上你们的使臣一并离去——”

　　“陵参只听命于肃王！”

　　“聘礼，带回去。”

　　“陵参只听命于肃王！！”

　　水清唤终是轻叹：“那便让陵珏亲自来提亲。”

　　“……是！微臣这就去办！”

　　三月后，青龙大婚。

　　青龙女帝嫁于白虎六皇子，举国同庆，百官齐贺。

　　喜烛摇曳，照得一双新人眉目如画。水清唤眼中含羞，陵珏目光温柔，执她之手，心满意足。

　　陵参曾问他：“你为何偏偏钟情于她？”

　　他答不上来。

　　只记得那个雁水湖畔，她孤零零地站着，看着其她公主在雪中嬉闹。

　　她明明想迈步靠近，却又慢慢退回原地。

　　她的母妃被赐死，她从小便是宫中不受宠之人。

　　他第一次靠近她，她满眼防备。

　　“我迷路了。”他拙劣地开口。

　　她望他一眼：“白虎六皇子？你要去哪？”

　　“回宴席。”

　　“跟我来。”

　　她领着他穿过曲折花园，指着假山后说：“绕过去就是了。”

　　“你不一起？”

　　“太吵了。”她直言不讳。

　　说完，似也知无礼，又懒得修饰，转身而去。

　　再见她，是她主动接近他。

　　陵参那次任务完成得完美。可他知道，她有目的，却仍任自己沉沦。

　　无数次，他几欲坦白，只为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否有一席之地。

　　但终究，次次忍住。

　　她要帝位，他便助她；她得幽并，他便任她走。

　　她走后，他心如死灰。

　　他是白虎六皇子，佳人无数，却独独放不下她。

　　直到有日，陵参将一叠揉皱的纸递到他手中，满纸的“珏”字，是她写的。

　　她，在想他。

　　大婚之夜，他取下她的凤冠，任青丝披散，轻揽她纤腰，俯身吻下。

　　那一夜，在朱雀暖阁中未能做的事，终于实现。

　　她回吻他，似在安慰，又似在缱绻不舍。

　　他将她带至床榻，她坐在他腿上，趴在肩头，喃喃低语：

　　“对不起……”

　　他心中一震，轻抬她下巴，定定望着她。

　　“我儿时的经历很糟，让我很难去信任任何人。”她声音颤抖，“那个时候，交出真心……便是送命。”

　　“我知道。”他轻抚她发顶，眼神心疼。

　　“以后若我再不信你……你可以骂我。”

　　“好。”

　　“但不许打我……”

　　“我怎么舍得？”

　　“更不许……离开我。”

　　“永远不会。”他轻声承诺，如誓言般沉稳。

　　她望着他，眼里泛着湿意，搂住他脖子，轻轻摩挲他的唇：

　　“你会疼我一辈子吗？”

　　“会。”他沙哑应声，将她拥入怀中，吻住她。

　　纱帐低垂，红烛映影。

　　今夜，从此天长地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