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
-
可怜半死白头翁，昔年全盛红颜子。
朝夕荏苒，距颜文拆屋逼人“一战成名”已过去了五年。昔日少年如今更见俊朗，鬼谷诸学养得一身锋芒熠熠生辉，再也不见了淇水岸旁“不汉子”的模样。三年前，他于这云梦鬼谷中加了冠，蒯彻特意派人给他父亲送帖相邀，却只带回了一柄长剑、几副头冠做贺礼，并了一卷委婉的托词。（注1）
一日，颜文一早醒来便到了鬼谷西阴的竹林。他读了一卷《本经阴符七术》，待到日头爬上竹梢便搁了书简，抽出腰间佩剑舞了起来。
良剑者，其利断金，其柔游刃有余。颜文的佩剑乃是父亲托人捎来的加冠贺礼，分量轻柔，光亮如镜，吹毛断发，更妙的是柔可环腰（注2）——如今乱世，腰悬长剑未免招摇，而这剑大可伪作饰物环在腰上，临敌时劈手抽出即可攻其不备。
颜文舞剑不到一刻，忽闻破空之声从身后袭来，连忙转身横剑便挡。只见那来人一身黑色短褐，手中一柄鬼谷弟子练功时常用的木剑，不等颜文长剑挺到便抖腕连挽六个剑花护身，剑势未老便一剑兜头劈到，正是一招“以反求覆”。颜文当机立断，左手聚了内力在剑身上并指一弹，本就柔软的剑势立即漾开，水波一般将他的攻势化解，乃一招“化转环属”。（注3）
一黑一青两道身影随即缠斗了起来，转瞬便拆了三十余招。倏尔，那黑衣汉子一声清啸，身形腾空而起。腾挪半空之时，周身门户大开且无从借力，颜文见势也来不及去辨认招式，欺进一步便使出一招“苏秦背剑”，将他周身都笼在剑光之下。却不想，那汉子不疾不徐地迎着剑势递出一剑，手中木剑竟与颜文的佩剑连成了一线。
颜文心中一惊，自己的宝贝佩剑利则利矣却是柔也至极，这下若是兵刃相交，木硬剑柔，那是非折不可，连忙收气撤势。这剑招使到一半乍然收起，颜文一时只觉胸口气闷，难以为继，手中动作也缓了下来，却听那汉子大吼一声“着”，手中木剑趁势直捣心窝。
眼见木剑刺到，竟是穿胸而过，颜文却也没有倒下。只听得那汉子朗声大笑中一截断木砰然落地——原来他在木剑触及颜文之时便以内力震断了剑锋。尔然青光一闪，颜文的长剑竟又比上了汉子的咽喉。那汉子面露愣怔，似是没料到还有如此一折。却听颜文呵呵笑了一声，撤剑行礼：“郦师兄好剑法，承让承让。”
那汉子便是郦食其，他比颜文长了一十七岁，资历早了将近十年，若非鬼谷门规之下弟子皆拜祖师不论辈分，怕是颜文便要称他一句“师伯”、“师父”、“师叔”了（注4）。郦食其乃是魏人，家贫落魄却颇有见识，为人又孤傲不逊，在乡里便有“狂生”之称，在谷中自与颜文脾性相投，现下被他以不入流之法“取胜”倒也不恼，朗声大笑着拍了他的肩膀：“小子这一招倒是甚妙、甚妙。”
二人笑了一阵，正要聊几句日常，只见一名同门从竹间疾趋而来，匆匆见了一礼便道：“郦师兄、颜师弟，蒯师兄请你们到讲经洞偏亭去一趟。”
这同门口中的“蒯师兄”自是蒯彻，其人比郦食其还小得几岁，却每每一幅波澜不惊、沉稳如山之态，遇事之时还总有计策提出，故鬼谷上下皆对他敬着三分，却又因他生性过稳且总是讳莫如深，故人人敬而不亲。郦、颜二人对望一眼，均是有所迷惑，不知蒯彻相邀所为何事。
于是颜文便问：“请问师兄，蒯师兄可还请了旁人？”那同门道：“处理郦师兄和颜师弟，蒯师兄确乎请了旁人。”说着便报出了五六个名字，俱是平日里与颜文交好的。二人于是整了冠簪，道：“请吧。”，便随那同门一齐上偏亭去了。
及至，便见蒯彻迎风而立，手中一卷信简，旁侧立着那几名素来与颜文交好的同门。见二人走来，几个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视线却尽然落在了颜文身上，只蒯彻向着他身旁的郦食其点了点头。
“舜华，”待二人见了礼，蒯彻便不紧不慢地开口叫了颜文的表字——那本是他的实名，因着加冠时到达的父信显露。宾客皆道文者，汇集众彩，以成锦绣，便索性替他拟来当字。当时颜文还暗暗苦笑这因着出生时观星算命说自个儿命太好以致娇贵难养而起的女名怕是要被叫一辈子了——“养志之始当在何处？”
颜文见他容色镇定如常，言辞亲和依旧，自知无法钳得真意，只得答道：“养志之始，务在安己：己安则志意实坚，志意实坚则威势不分。神明常固守，乃能分之。”
蒯彻闻言便点头微笑：“理达则和通，和通则乱气不烦于胸中。志不养，心气不固；心气不固，则思虑不达。”他略一停顿，把手中信简递了过去：“舜华，你且看看。”
鬼谷弟子常年修习于谷中，外界实况皆由此等竹筒传送，这几日的竹筒似是受了阻隔，来的迟了些。颜文接了信简在手，展开来只见当头一行：秦掳王安，尽入其地，为颍川地。他视线下掠，又一行墨迹略新的字映入眼中——
赵忽军破，颜聚亡去，以王迁降。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