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金名册》木小空

13、守一人一诺（1）

　　腊月二十三，年味愈来愈浓厚，而在这天凡间有祭灶君的习俗。
　　饶是将那祭祀活动看了十几年，王翠花还是没有看够。未至傍晚，便拉着牛红红翻进和安客栈的厨房里。
　　灶台上，香炉、炒米糖、花生糖、芝麻糖、纸锭、酒水等用品一应俱全，墙壁上旧纸画有灶君形象，正平和地看着这一方厨房。
　　王翠花跟牛红红时不时捏起一个花生糖扔进嘴里，就等着老板一家叩首跪拜，开展祭灶活动。
　　“老板，你有想好看完烟花我们去哪里玩吗？”牛红红显然有些不耐烦，毕竟每年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活动，三送酒、烧纸、嘟囔着什么“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平安”之类的话，她都看腻了。前几日刚做了两单生意，她老早就想着好好玩玩了。却不曾想，还是被王翠花拉了过来。
　　又捏了一个花生糖放到嘴里，由于含着糖，王翠花一说话就口水丰沛，她慢悠悠地不让口水喷出来，一字一句说道：“你、想、去、哪、里、玩？老、板、我、一、定、满、足、你。”
　　牛红红嫌弃似得躲开了些，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有什么好玩的，半晌颓然道：“我也不知道。”
　　街道上此起彼伏的炮仗声远远传了过来，客栈老板家的人也进入厨房，忙碌了起来。
　　王翠花雀跃了眉眼，“那、你、先、想、着，我、们、看、完、了、再、走。”
　　袅袅的烟气从立香中飘了出来，老板一家人已跪拜在地上，替灶神斟了一碗酒。
　　“你喜欢看这个？”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王翠花一跳，她扭过头去，便看到赵铁柱好奇地拿起碟子中的芝麻糖，静默一息放入口中，旋即温软了眉眼，“好吃。”
　　“芝麻糖没有花生糖好吃，你尝尝这个。”王翠花像是找到了共同喜好，递了一个花生糖给赵铁柱，这才想起来回答他的问题，“还好吧，我只是觉得这么热闹的活动一定要来看看，不然棺材铺里面太冷清了。”
　　赵铁柱点了点头，将芝麻糖小心放在手里，“等嘴里的吃完，再尝这个。”
　　看到他们两个的行为，牛红红满腹疑惑凑了过来，略有不满地看着王翠花，“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闻言王翠花愣了一下，淡淡笑道：“大概是不太熟吧。”
　　牛红红显然不能理解，她仇恨地瞪了赵铁柱一眼，赌气地把脸扭到一边。
　　看着她这般率真的模样，赵铁柱轻笑一声，转移了话题，“今夜县衙特地购置了一些烟花，在戌时燃放，你们可要一同观赏？”
　　牛红红抢在王翠花前面开口，也不看赵铁柱，“哼，我们早就知道了，已打算稍候去城楼上观看，才不要跟你一起去。”
　　“哦，赵某本来还想着，邀请二位去城郊山腰莫问亭看烟花绽放，既然你们已有了打算，那一方美景便由赵某一人霸占了。”
　　他这一番话说来，表情动作极为到位，表现了对美景的憧憬、对不能同去的遗憾……成功地让牛红红一愣，她想了想莫问亭的地势，恰巧可以俯瞰整个县城，如果在那里看烟花，定是别有一番景色。奈何这么多年，她和王翠花从来都没想过上山看烟花，由赵铁柱这样一提醒，她有点心动了。
　　王翠花怎能不知牛红红的心思，遂应允道：“既如此，我跟红红也去莫问亭看吧。”
　　牛红红佯装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临走还又拿了一个花生糖。王翠花笑笑没有说话。

　　冬夜风寒，然而天气却是极好，平日被厚重云彩遮挡了的星星，纷纷冒了出来。尽管还是寥寥，但已是十分难得。
　　王翠花三人飞至城郊便停了下来。原本想着一鼓作气到莫问亭才停下来的，只是王翠花、牛红红二人修为不足，不能完全抵御飞行中的寒风凌冽，便落了下来。所幸城郊这边的小山不高，走上去到莫问亭亦不过一刻钟。
　　幽静的枯木枝桠掩映下，加之光线不明，上山的路略有些难行。山林中，三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赵铁柱伸手虚探，一盏灯已现于手掌之上，映明了他们周边丈远内的一切。
　　牛红红一直缠着赵铁柱问他是个什么东西，两个人就着“是不是东西”这个话题几近说了一路，让王翠花忍俊不禁。不过很明显牛红红心思单纯，在玩笑中被赵铁柱套出了很多话，王翠花也不甚在意，那些无关轻重的话，只要不涉及故木生死册便无伤大雅。
　　山林风起蓦地携带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不同于往常寒风剐蹭树林、在空地急旋发出的声音，那种呜咽是由一种东西发出来的。王翠花虽是何首乌成精而化成的精怪，但是对土地有着极为敏锐的探测力。她顿住脚步，静心感受着。
　　很近，有一种东西在地下，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地奔了过来。
　　未等王翠花反应，身体已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牛红红的惊呼伴着急速的风声响在耳畔。一切不过发生在一息之间，王翠花睁眼，低头看着下方的土地，已出现一个丈高的深坑，而她和牛红红都被赵铁柱拥着，正飞在半空。
　　“方才那是什么？”牛红红显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满目惊骇地瞪着下面的那个洞，她方才只感觉一团很大的东西破地而出，接着身子便被提了起来。
　　赵铁柱将她们二人放在一处山坡上，“你们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看看。”说着便在她二人周边落下一道结界，眨眼间消失不见。

　　王翠花拍着牛红红的背轻轻地安抚着她，牛红红抓着王翠花的袖子，这才找回了一些理智。
　　“呼，吓死我了，方才的风特别大，刮得脸生疼。”牛红红揉着脸，余惊未定地向王翠花抱怨着。
　　王翠花想了想，问道：“你方才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或者听到什么声音？”
　　“只看见一团很大的黑影，具体是什么没看清，声音听不太清，风声中好像夹杂着几声怒吼。”牛红红拍了拍脑袋，“哦，我突然想起来，在我被赵铁柱提起来的时候，有一道很亮的光打到了那团黑影上。”
　　王翠花没有说话，她走在结界边缘，去感知着这方结界。一种难言的感觉弥漫在心头，倏然脑海中飘过一个想法，等到她再去细想的时候却想不起来方才那个想法是什么。她摇了摇头，扶着结界的外壁，轻声道：“你说的亮光，大抵是赵铁柱出手打中了那团黑影。而那也不是什么黑影，应该是束缚在这座山里的地灵。”
　　牛红红蹦到她身边，“你怎么知道？”
　　“先说那道亮光，每个修习法术的人都有一种‘气’，贯穿其周身，亦呈现在他所施的术法之中。方才我虽然没有睁眼，但是他灵力释放时携带的‘气’，同这方结界上流动的‘气’是一样的。”王翠花此时认真地看着牛红红，“红红，赵铁柱远比我们想象的厉害。他在感受到危险，救走你和我两人的同时，还能腾出手去打伤那个地灵，加之这方结界，至少是修为接近仙界品阶，极为高深的人才能做得出来的。”
　　“你是说……赵铁柱是神仙？”牛红红有些呆愣。
　　王翠花摇了摇头，“我还不能确定。”她拢了拢衣袖，淡淡说着，“而那个黑影，也有它的‘气’，它的气跟我们脚下的这方土地一模一样，只能是生于此、困于此、不得解脱的地灵。”
　　“那它也太凶猛了些吧……”牛红红现在觉得脑子懵懵的，想起那个地灵就觉得脸上一阵钝痛。
　　“你忘了你是怎么成形的吗？泰安县地处天暮山地脉所在，万千灵气汇聚于此，怨念、执着、仙灵都汇聚在这方土地上，是好是坏全凭造化。这里或许在近些年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什么事，导致那个地灵成为如今这般凶悍的恶灵……”
　　她的话还未说完，左手掌心又滚烫起来，王翠花慌忙抬手召出故木生死册，翻开一看，新的一页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泰安县城郊，张东福、张珍宝、张珍贝，卒于元月初七卯时。”
　　牛红红看着王翠花的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她晃了晃王翠花的胳膊，“老板，怎么了，你说话呀……”
　　王翠花闭了闭眼，言语艰涩，“城郊张家，要在初七那天全家死去……”
　　“怎么会这样……”牛红红也吓了一跳。
　　明黄的结界倏然不见，赵铁柱出现在她们眼前，看着面色苍白的王翠花，关切问道：“你们没事吧？”
　　在结界消散之前，王翠花已迅速将故木生死册收进了手掌。她对着赵铁柱摇了摇头，“我们没事。你呢，有什么发现吗？”
　　赵铁柱轻叹了口气，“被那恶灵逃走了。不过我倒是救了两个人，带你们去看看。”
　　两个人？
　　“砰……”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从城中传来，王翠花三人看向城中的天空，此时恰是烟花初上一片绚烂，也映亮了这方寂静的山林。
　　想必城中定是极为热闹的……
　　只是，他们三个却失了欣赏烟花的心思。
　　莫问亭，只能是，空负良辰美景。

作者有话说

　　【修】 承接前面，把张家孩子的名字改成了 张珍宝和张珍贝，在前文第九章的时候出现过，没有印象的亲们可以翻过去看看，只出现了一下，为了和赵铁柱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