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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卷一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下) ...

  •   6)
      随着新帝颁布的一系列英明果敢、惠泽天下的政策的贯彻实施,关于他的诸多非议终于逐渐平息,坊间亦转而对其口碑载道。
      谏官眼瞅着不能在政务上挑皇帝什么毛病,只得插手内务。遂一本本奏折不厌其烦地呈上,内容全是规劝他尽早立后纳妃、为皇室绵延子嗣的事儿。
      至于豫珩的反应——固然是嗤笑着,看都不看就漫不经心地将这些千篇一律的折子通通扔给了身边的小路子,懒懒嘱咐道:“往后,类似的奏帖你直接退回即可。”
      “嗻。”那太监垂首接过,随手翻了翻,突然一愣,低声道:“启禀皇上,这儿有封来自睿亲王殿下的折子,您要不要……”服侍豫珩半年有余,他早已发觉那个人在陛下眼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果然,未等他说完,豫珩便一把抢过,眼带笑意:景言给他递奏折了?真是稀奇。
      不想,方读了三行,他的脸色便阴沉下来,恨恨地把它往龙案上重重一摔,心下震怒:他居然附和那帮吃饱了闲得慌的“谏”人,告诫朕立后?!
      聪颖如景言,难道迄今为止仍旧不懂他的心意么?即便不愿接受,也大可不必奉上这样一道奏折来气他不是?
      良久,他向身旁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太监朗声下令道:“旋即召睿亲王入宫!”

      7)
      枉自想好了一大堆要质问他的话,却只等到匆匆赶来的颜琛,带回了景言卧病在床的消息。豫珩愕然,反诘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何故不早些通知朕?”
      “请皇上恕罪!”颜琛稽首道:“睿亲王殿下曾特意叮嘱微臣,除非您问起,否则便一直隐瞒此事。想必他也是考虑到陛下日理万机,不愿劳您费心……”
      “住口!”豫珩挥袖一拂,“呼啦”一下将桌上的茶杯统统打碎。他简直到达了忍耐的极限。在景言心里,方今他竟是连这姓颜的都不如了么?存心冷淡自己,还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作甚?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颜琛断断不会相信,此时此刻,那素来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帝王,眼眸里竟满溢着惆怅与委屈。即使身为局外人,他亦不得不动容。他多想告诉豫珩实情,但理智控制着他,他不能违背对景言的承诺——答应保守秘密的承诺。
      半晌,豫珩敛神,恢复了一贯的漠然神情,淡淡道:“太医可去看诊过了?”
      “回皇上,太医说殿下肺疾顽固,近日又染了风寒,因而病情加重。但只要及时服药、好生休养个把月便将无甚大碍了。”颜琛声音莫名颤抖:“陛下若有要事,不妨由微臣代为转告。”
      豫珩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样子,哑声道:“你退下吧。”

      8)
      晚秋。
      青灰色的苍穹,光秃秃的枝桠,空中乱舞的残叶。
      眼前荒芜的景象让景言不觉联想到他那正一点一滴流逝的生命,窒息般的压抑感令他双手愈加冰凉。
      自从知晓所剩时日无多之后,他思考得最多的,不是死亡,而是,该怎样从豫珩的生活中消失而尽量减轻带给他的痛苦。
      也许,疏远他,让他明白自己不过是漫漫人生中一名无足轻重的过客,不失为一种合适的方法。
      最近,一件往事时常萦绕在他心头。
      那年他们尚小,他在小院一隅发现一只伤痕累累的老猫,遂欲替它疗伤,而豫珩却阻止了他,理由是:它伤势颇重,日薄西山,即便暂时救回收养,不久也将一命呜呼;到那时,在它身上付出精力、与之建立感情的他,只会更加不舍、更加难过。
      景言苦笑。如今的他,与那只老猫何其相似。因此,他必须在他们陷得更深以前,率先为一切做一个了结。
      离开豫珩,那在他眼中早已不仅仅是弟弟的男人,是他唯一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
      突然,敲门声响起。他轻唤了声“进来”,只见颜琛端着药走入,眉宇间带了几分凝重。
      免去寒暄,他坐到床头,道:“我在药汤里加了蜜,趁热喝了吧。”
      汤匙已递到嘴边,景言亦不好多做推辞。对于这位挚友一直以来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有感激、有欣慰,但也仅限于此。
      “他今天又问起了你。”颜琛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幸福与苦恼交织,大概形容的即是景言现在的心境了吧。既为被他所惦念而欣忭,又担忧长此以往,只会更加难以割舍。
      是时候,采取行动了么?

      9)
      踟蹰许久,豫珩终归还是来到了睿王府中。
      朝准备进屋通报的婢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又顺带接过她手中的金水盆。
      不知景言的病情可好转些了?那个该死的颜琛总是含糊其辞,就连主治太医也畏畏缩缩、措辞闪烁,实在教他放心不下。
      怀着重重心事,他一时竟忘记了叩门,径自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颜琛给景言喂药的画面。他们挨的那样近,近的远远超乎了豫珩嫉妒心所能承受的范围。他甚至从景言那双令他魂牵梦绕的桃花眼中,发现了良久不曾向他流露的温柔。
      他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端着的水盆随之坠下,滚烫的开水洒了一地,些许溅到了他的皮肤上;而麻木了的他怔怔呆立着,似乎失去了疼痛的知觉。
      景言身子一僵,本就发虚的脸色越发惨白。微微张口,本能地想要解释什么,却猛地意识到——让他误会,不是正好么?
      片刻,豫珩回过神来,勾起一丝讪笑,眼色冷至冰点:“你们继续。”
      未等对方回应,他便“啪”地一下将房门一摔,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留下景言默然望着地上那滩热水,祈祷他没有被烫伤。
      深吸一口气,试图克制住内心的悲哀,景言合上眼睑,无力地斜靠在床栏上。不是下定决心了要使他恨自己么?缘何每一次看到他受伤的表情,心都会宛若刀割般抽痛不已?
      “景言,你何苦。”颜琛凝视着他,目光复杂。
      凄凄一笑,景言淡淡道:“他是一国之君,而我行将就木。作为兄长,岂能拖累于他。”
      兄长?呵……颜琛苦笑。他看不出你爱他,正如你看不出我爱你。人间风月,缠绵悱恻莫过于此。
      多少载时光恰似黄河东流水,奔腾到海不复回?
      昨夜星辰下,犹是少年时。而今夜星辰寥寥,一切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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