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天一神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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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穿着件雪白的轻纱长袍，腰间系着条银色丝带，手上握着的杯子里，盛满了红得像鲜血一样的葡萄酒。
喝葡萄酒，最宜用夜光杯，楚留香昨天刚请陆小凤喝过，他记得很清楚。
这名陌生的白衣女子，现在正坐在楚留香平时最喜欢的椅子上，在他喜欢的杯子里，倒上他喜欢喝的酒，却又只是把满满一杯酒握在手中，并不准备喝下去。
从她眼中流露出的光彩，竟比那只名贵的玉石杯子还要耀眼，还要动人心弦。
陆小凤的心动了。
但他很快已反应过来，这种心动的感觉，与其说是男女之间原始的冲动，不如说是一种很微妙的警觉，往往在遇到很难解决的麻烦事的时候才会产生。
他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面对的女人好像还是上官飞燕。
坐在椅子的白衣女子，好像长得比上官飞燕还要更漂亮一些。
“阁下可是‘盗帅’楚留香？”
白衣女子的声音仿佛是在船下流动的水波，一样的轻缓，也一样的冷。
陆小凤立刻笑道：“我不是。”
他在女人面前一向喜欢说老实话，特别是在漂亮的女人面前。
就算白衣女子看起来神秘而危险，他也一样不会说谎的。
白衣女子怔了怔，道：“你不是？”
陆小凤道：“绝不是。”
白衣女子冷冷道：“天下闻名的‘盗帅’，竟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莫非已被我吓破了胆？”
陆小凤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
白衣女子说的明明也是人话，但他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姑娘，你究竟觉得我哪里像楚留香？”
白衣女子道：“哪里都像。”
陆小凤道：“难道连我嘴上留的这两撇胡子，也像楚留香？”
白衣女子道：“只要是男人，就会长胡子。”
在这世界上，只有三种人不会长胡子：小孩，女人，还有太监。
楚留香和陆小凤一样，都是男人，既不是小孩，也不是女人，更不是太监。
没有人能不让楚留香长胡子，连他自己也不能。
他只是不像陆小凤那样，有蓄胡子的习惯而已。
楚留香的脸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光滑，手摸上皮肤的感觉，就像是在摸一个剥了壳的熟鸡蛋。
白衣女子还在说：“倘若你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你怎么会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
她似乎对自己的来历很自信，很骄傲。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我也不想知道。”
白衣女子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你是贼，一个偷偷上船找酒喝的贼。”
白衣女子冷笑得更厉害了：“我是贼？”
陆小凤道：“难道你不是？”
白衣女子道：“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你这个贼！”
陆小凤睁大了眼，失声道：“你是失主？你也被楚留香偷了东西？”
被楚留香偷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多得简直已数不清。
但能找到他船上来的人却不多。
陆小凤以为他可以算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一个，没想到今晚居然让他见着了第二个。
而且他已看出来，白衣女子很生气，那模样就好像是在冰冷的海水下，隐藏着一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火山。
无论是谁家里的宝贝被楚留香偷走，失主都会很生气的。
陆小凤本来也有点生气，有点不想再理会这名白衣女子。
天底下漂亮的女人虽然算不上太多，却也并不是只有她一个。
就算是天上的仙女，如果每天都只用冷得像冰一样的态度回应你，相信无论哪个男人都很难长期忍受下去。
可他在听了白衣女子的气话后，又突然不生气了，反而对她产生了同情。
毕竟这人再无礼，再蛮横，也还是一个被楚留香偷走了宝贝的失主，并非来偷东西的小贼。
陆小凤既然能同情被盗走白玉美人的金伴花，自然也能同情这个才刚刚见过面的白衣女子。
他本就是个很富于同情的人。
陆小凤现在很想说两句话，来缓和一下白衣女子紧绷的神经，哪怕让她笑一笑也好——因为他一直觉得，一个人若能轻松地笑出来，哪怕遇到天大的困难，也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可是他刚张了张嘴，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即轻且稳的脚步声。
这才是楚留香的脚步声。
“敢问姑娘，我偷了你什么东西？”
楚留香会这样问，就表示他已将白衣女子与陆小凤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毕竟这艘船并不算很大，甲板和船舱的距离本就相隔不远，他的耳力又正好不太差。
白衣女子的脸色变了。
四个人从楼梯上慢慢走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男人，他的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的光芒，就仿佛是黑夜里闪烁的星光。
楚留香之所以是楚留香，就和陆小凤之所以是陆小凤一样，是个很特别的人。
很特别的意思，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所以白衣女子先前才会把陆小凤当成楚留香。
好在她自己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也和普通人不一样。
她本来已沉下了脸，突然间又笑了起来，笑着道：“你偷了什么东西，你还不清楚？”
楚留香苦笑道：“这世上经过我手的东西，没有成千，也有数百，姑娘若不说清楚些，我只能认为其中一定有误会。”
白衣女子瞪着他，道：“到了现在，你难道还看不出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楚留香叹息着，道：“我宁可看不出。”
白衣女子冷笑着，突然站了起来，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取过架上的银壶，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
她那一双原本还看着陆小凤的眼波，现在已完全投到了楚留香身上。
她好似已完全忘了，船舱里除了楚留香，还站着四个大活人。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上官飞燕的时候，她还在假扮大金鹏王膝下的丹凤公主，似这样尊贵而美丽的女人，为了求陆小凤办事，刚一见面就立刻向他跪下。
现在这个白衣女子，却似乎比上官飞燕当初的派头还要大。
她一个人潜入楚留香的船上，面对三女二男五个陌生人，竟还是像在自家起居室里一样，仿佛她才是此间主人，楚留香他们却成了客人。
更奇怪的是，无论怎么看，白衣女子也不像是一个遇事冲动的人，遇事冲动的人绝不可能悄无声息走到这艘船上来的。
可她刚才却冲着陆小凤和楚留香大发脾气。
难道她就不怕他们也有脾气，不怕他们联合出手制服她，把她绑起来扔到海里去？
难道她已料定在场的人，都是谦谦君子，端庄淑女，就算她一时情急动了手，他们也还是会把她当成一个尊贵的公主，根本不敢还手的？
陆小凤现在不但感觉头很痛，而且肩颈四肢似乎都在泛酸，似乎他昨天晚上喝进肚子的不是酒，而是醋。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白衣女子也根本不是为陆小凤而来的，他作为一个晕船的病号，一个事不关己的过客，本就应该马上回房休息，又何必还呆在这里自讨没趣？
自作多情的臭毛病，近来他已改了不少，就算这个陌生的女人真会对男人产生兴趣，那也只能是对楚留香，绝不是对他。
所以他就慢慢转过身，悄悄地走了出去。
“陆兄，你要去哪里？”
陆小凤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楚留香拉住了手。
奇怪，他和这件事根本没有关系，也不知道白衣女子究竟是谁，楚留香为什么还不让他走？
陆小凤皱眉道：“我头很疼，我不舒服，我想吐。”
楚留香却仍不放手：“陆兄，你可不能走，你在这件事里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证。”
陆小凤道：“人证？什么人证？”
楚留香道：“我与这位‘神水宫’的姑娘不过初次见面，她却硬是说我偷了她的东西。”
陆小凤一怔。
神水宫？
那是什么地方？
白衣女子冷笑道：“神水宫门人众多，楚留香既为偷盗而来，走的自然不是正经路子，就算匆忙之间曾见过我，多半也是不记得的。”
楚留香皱眉道：“你说我去过神水宫？”
白衣女子道：“如果你不曾去过神水宫，为什么天一神水会莫名减少？为什么我要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找你？”
楚留香失声道：“你说什么？”
白衣女子一字字道：“天，一，神，水。”
楚留香迟疑着，道：“你是说，你们宫里的天一神水被人偷走了？”
白衣女子道：“不错，你终于承认了。”
天一神水又是什么东西？
陆小凤真希望孙老爷也在这条船上，这样他就可以马上拿出一张价值五百两的银票，告诉孙老爷不用往回找，他只问两个问题，剩下四百两银子都送给他喝酒。
他很清楚，以孙老爷的聪明才智，一定知道神水宫在什么地方，天一神水是什么东西。
但他也很清楚，孙老爷早就立过规矩，无论回答什么问题，都只收十足十的银元宝，不收银票，就算陆小凤递给他十张五百两的银票，孙老爷也是不会收的。
何况孙老爷现在早已成了个死人。
哪怕陆小凤能用朋友的情分，来说服孙老爷收下这张五百两的银票，他也绝不可能再伸手接过去了。
孙老爷死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战前夕，死在一条赤练蛇的毒牙下。
那条蛇是王总管训练好的。
王总管是皇宫里的一个太监，也是参与了平南王世子“李代桃僵、弑君自替”谋反计划的人之一。
另一个参与的人，就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陆小凤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在叶孤城眼中，岂非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证？
如果没有把叶孤城当成朋友，他又怎么会相信叶孤城中了毒，无法和西门吹雪比剑？他又怎么会让自己往错误的方向一步步走了下去？
幸好他最终还是找到了这个惊天计划里的漏洞，没有让平南王世子的阴谋得逞。
那天夜里，成功阻止叶孤城向皇帝刺出致命一剑的人，就是陆小凤自己。
但叶孤城还是把陆小凤视为朋友。
尽管他已经死了，他也仍然还是陆小凤的朋友。
楚留香呢？
陆小凤希望他也能永远是自己的朋友。
所以他愿意留下来，听一听楚留香的解释，为什么他会在这件事里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证。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天一神水
